方亮如今已經調職到南城區治安大隊,隻是到如今,依然沒能轉正。 紡織廠宿舍是磚混預製板的老式樓房,不僅外墻斑駁脫落,管線也老化嚴重。 因此大多數人已經搬離了這裡,隻剩下些老人,依舊堅守在此。 方亮的父母原在紡織廠供銷科任職,搬走後就把這老房子留給方亮。 他至今未娶親,因為經常加班早出晚歸,住在這裡也隨自己心意。 停好摩托車,從後行李箱中拿出些裝滿烙餅鹵肉的袋子。 又從車前框拿起兩個裝滿水果的袋子,腋下夾著兩條煙,這才搖晃著向樓上走去。 來到三樓東戶,方亮上下樓梯口觀望一番,又側耳細聽片刻,這才兩短三長的敲響房門。 房門打開,牛廣田探出大腦袋四下瞅了瞅,這才側身讓開門口。 方亮進門,將東西放在茶幾上。 沙發上,馬國良心心念念的陳彬,正躺著翻看手機。 孫君從北側陽臺返回客廳,對陳彬點點頭。 陳彬起身翻開袋子,拿出鹵肉說:“來,吃飯。” 方亮用餅卷了點鹵肉,塞進大蔥,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邊吃邊對正在倒酒的牛廣田說:“別總喝酒,如今啥情況不知道?” 牛廣田給陳彬倒上酒回道:“還能咋了,過幾天離開北海,照樣瀟灑快活。” 方亮看了眼陳彬說:“方哥,咋的,要走?這快過年了,周軍又復出,走啥?” “方老弟,正是因為周老大出山,咱們兄弟才要離開北海,” 陳彬說著,灌下半杯酒,拿起塊鹵肉塞進嘴裡。 “彬哥,周軍挺仗義的人,難道裡麵有彎彎繞?” 陳彬看了眼方亮,嘆口氣道:“如今周海、陳旭,陳晟都深陷牢籠,你以為周軍能放過咱這幾個弟兄? “再說,當年陳強隻是臨時關押,他就下令封其口,咱們這些跟著混的,哪個不心寒? “算了,你又沒和他打過交道,我跟你說這些乾啥。” 方亮笑笑沒再問,吃完擦擦手說:“晚上我得去隊裡值班,有事給我打電話,”說著起身要走。 陳彬道:“你這兩天給我準備點錢,時機一到,我就得離開這裡。” 方亮一愣說:“彬哥,我身上就剩八百多,能頂啥事?” “這點錢?草,你成天穿著那身皮走街串巷的,沒點家底?”陳彬詫異的問。 “彬哥,我一個月就兩千塊錢,又沒補助,不然早成親了,這倆月你們都把我吃窮了。” 陳彬笑笑說:“是我考慮不周,娘的,咱啥時候也有今天的日子,可惜老子的錢都沒拿出來。” 孫君道:“彬哥,要不我和老牛出去搞些?” “拉倒吧,你倆一出門,搞到錢也拿不回來。 “如今不同往日,不能隨便上街搞錢嘍。” 方亮想了下問:“彬哥準備去哪?不遠的話,我搞輛車?” 陳彬手一攤說:“去南邊,幾千公裡吶,用錢不是小數。” “確實,沒個幾萬塊錢,還真不好使,”方亮皺著眉頭,想不到去哪裡弄錢。 自己的姨夫今年退休,他這一走,自己轉正更沒希望。 本想跟著陳彬混點湯水,誰知還搭上自己工資。 陳彬一拍大腿說:“錢的事你們甭管了,我來想辦法。” 吃飽飯,方亮下樓。 騎上摩托車心想:這陳彬窮途末路了,跟著他也沒好果子吃,倘若將他交出去,不知能否立功轉正? 想到這,右手擰動油門,摩托車冒出股藍煙,駛出小區院門。 牛廣田從北窗戶前回到客廳,對陳彬說:“那小子走了,坐上摩托時停頓了一會。” 陳彬點上煙,抽了幾口道:“這小子奸滑的很,當年老子給他的好處也得十幾萬,媽的,居然一個字兒也不掏。” 孫君說:“剛才就不應該讓他走,切他兩根手指,還怕拿不到錢?” “那不行,不能對自己兄弟動刀,這是我陳彬的底線。 “如今這裡已經不安全,收拾一下,跟我去找錢,今晚就離開北海。” 傍晚六點多,天色漸暗。 楓林苑小區東側馬路對麵,是汶河景觀帶。 整個河道西岸,都改造成了公園。 隨著岸邊楓葉漸紅,越來越多人在此賞葉休閑遛彎。 即便是夜裡,因公園裡有配套燈光景觀,所以仍然是人流如織。 馬武一家三口吃罷晚飯,一起沿路口斑馬線來到汶河西岸。 如今這裡修建的配套公園,成了市民主要遊玩之地。 江海集團的大公子王宗廣完成學業歸來,很順利的接任了集團董事長職務。 馬武完成當年大哥的心願,加上自己一身傷痛,就辭去辦公室主任和董事會董事職務,專心在家帶娃。 為感激他的付出,王宗廣給了他一部分股份,成了股東會成員,也算將他永遠綁在江海集團的戰船上。 來到楓樹林中,沿著林中鵝卵石小路向北,每隔幾十米,都有塊二三百平米的健身場地。 平時這裡都有廣場舞、健身器材活動、打羽毛球等人群。 今天正值下班點,又是吃飯時間,因此樹林中還沒有多少人遊玩。 馬武和閆鳳茹不用上班,早早吃完飯便來此地閑逛,也是看中此時人少的緣故。 一家三口閑逛到河邊,這裡有蹺蹺板、秋千、滑梯等兒童娛樂設施。 馬武的兒子東東最喜歡玩滑梯,每天在此地都要玩累了才肯回家。 閆鳳茹守在滑梯旁看兒子玩耍,馬武則來到河邊,點上煙欣賞河裡的彩燈。 正抽著煙,感到有人刻意靠近,馬武轉頭看過去。 陳彬的大麻子臉,正笑嘻嘻的瞅自己。 馬武雖然每天在家,但對於市麵新聞還是了如指掌。 見到如今是喪家之犬的陳彬出現在這裡,馬武知道其來者不善。 看了眼不遠處的老婆孩子,在她們身後二十步外,果然有兩個漢子正向這邊示意。 馬武對陳彬說:“陳彬,什麼風把你刮來了?” 陳彬來到馬武近前,手扶岸邊欄桿。 看著平靜水麵道:“湊巧看到你在欣賞美景,就過來打個招呼。” 馬武笑道:“你還真是個人物,到如今這地步,依然淡定自如,痛快點,乾啥?” “好,明人麵前不說假話,哥們兒得離開北海,缺錢。” “草,我尋思什麼吊事,”馬武從上衣口袋拿出張銀行卡,遞給陳彬。 想了下又說道:“咱倆隻是萍水相逢,這錢不白給你,一分二的利,成不?” 陳彬一遲疑問:“卡裡有多少?” “二十萬多點,密碼是166199。” “你確定我能還你?” 馬武摸出煙,遞給陳彬一根,自己也點上。 抽了口看著陳彬說:“還,就是一分二的利,不還,就是抵了在百貨大樓地下停車場的人情。” 陳彬點點頭,那次自己沒對馬武下手,而是對其提醒加強防備。 馬武也是條漢子,知恩圖報的主。 “後會有期,”陳彬拱拱手,轉身就走。 馬武在他身後說:“如今機器上有限額,取點夠路上用的就行,其他的離開後再取。” 陳彬沒回頭,向身後揮揮手,很快消失不見。 閆鳳茹終於察覺到異常,抱著東東來到馬武身旁問:“武子,咋回事?” 馬武看著陳彬三人遠去,淡淡的說:“一個落魄的人,沒啥。” 楓林苑小區兩側沿街商住樓,所有門麵房,如今已經全部租賃出去。 在幼兒園的南側,連著就有兩家銀行的分理處。 陳彬三人來到一家工行的自動存取機門外,打發孫君帶上口罩進屋取錢。 雖說如今隻有取兩萬元的額度,但對於這三人的路上花費,卻已是足夠。 陳彬和牛廣田避開路口和門頭上的監控鏡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站在路旁的楓樹底下。 看著已經明顯大變樣的城市,陳彬也不得不在心裡與它告別。 在北海生活了四十多年,竟從來沒有好好看看這個座城。 如今要離開了,才發現它是如此讓人留戀。 一輛五菱小麵包從他倆身邊駛過,正在感慨別離的陳彬,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 小麵包拐進楓林苑小區大門,在一個車位上停下。 老燈下了車,用手機給馬國良打了電話。 講完後將手機塞進兜裡,沿著門頭前的石階,向陳彬二人走來。 孫君取完錢,將卡和兩萬元錢塞進棒球帽子裡,推開門向陳彬二人走去。 來到陳彬麵前,孫君將銀行卡和錢交給陳彬。 陳彬剛接過錢,猛地感覺有人正快速接近自己。 剛一抬頭,一個大拳頭‘嘭’的砸中自己下巴,登時暈厥過去。 老燈左拳擊倒陳彬,右拳緊接著擊中牛廣田左肋。 隨著一聲慘叫,牛廣田粗壯的身軀,如同遭受重錘撞擊,瞬間縮成蝦米,再也站不起來。 孫君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扭頭就跑。 老燈一個箭步跨過去,抬腳踹中他的後心位置。 孫君一口血噴出來,‘噗通’摔在地上無法動彈,隻剩下嘴裡不停的倒氣。 剛剛走過紅綠燈路口的馬武一家,遠遠的看到老燈正在打人。 馬武將孩子塞進閆鳳茹懷裡,快步向老燈跑來。 圍觀的人開始聚集,老燈掏出證件向四周的人展示一圈,人群很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