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這句話之前,柳媚兒當著我的麵直接使用手機操控關閉了監控攝像頭,而後遞給我一本日歷。 “有些話,有些事,是不能留下痕跡的,哪怕注定被遺忘,也應當慎之又慎。”遞給我日歷的同時,柳媚兒補充解釋了一句,又似乎意有所指。 我沒有回話,稍作沉吟後便認同地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翻看日歷。 日歷巴掌大小,沒什麼特殊之處,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家用紙質日歷。 但這本日歷並不是完整的整本,而是在使用中已經被撕掉過半。 翻開封皮,映入眼簾的自然不可能是2028年1月1日的那張,可卻也不是代表今天的2028年8月5日這張,而是三天前的8月2日。 8月2日之前的日歷已經被盡皆撕掉,而往後翻去,8月3日、4日這兩天的同樣也已經被撕掉,出現在眼前的正是代表今天的8月5日這張。 至於代表後麵日期的日歷,自然十分完整。 比較特別的是,8月2日這張日歷上被人用簽字筆做了標記,清秀的字體寫著: “客:男性 姓薑 年齡二十左右 中午十二點十分入店 一份二十二元外賣豬腳飯” 根本不用過多聯想,我瞬間明白這張日歷標記的意義,但依然忍不住向柳媚兒發問: “這年齡二十左右的薑姓男子是我?” “對呀。” “你一個開飯店的竟然讓客人吃外賣?” “有問題麼!” “一份價值十八的外賣,你一個轉手純賺我四塊?”這條步行街隻有一家豬腳飯飯店,而我中午正是在那解決的午餐。 “三菜一湯,一葷兩素的搭配,我看你吃得挺滿意呀!”柳媚兒一臉笑意地說著,同時將她的手機遞了過來,打開一段標識著8月2日的監控記錄視頻。 視頻裡,一年齡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大口大口地扒拉著麵前的豬腳飯套餐,幾分鐘解決後還撫了撫肚子,一臉滿足。 而視頻中的男子正是自己,隻是身上所穿的衣服與今日有所不同而已,但這身衣服我在薑府婚房的櫃子裡見過。 我有些無語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稍稍掩飾了下自己的尷尬,轉移話題道:“這一段,你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柳媚兒收起臉上的笑意,似有感慨地嘆道:“是啊,忘了,完全不記得了。”說完反口向我問了一句:“你呢?” 我十分倘然地搖了搖頭,沒有絲毫顧慮:“不記得了。” “果然。”柳媚兒低語一聲,不待我做出回應,她開始接著訴說起自己的故事來: “我說過,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我記不住的人。” “而在很久很久以前,機緣巧合之下,我曾經結識過一位世外高人,一位可望而不可及的傳說級人物。” “由於某種天大的淵源,世外高人臨死前以剩餘壽命為代價,為我指出了一條明路。” “他指點我盤下這家飯店,並以此為據點守候等待。” “無需認真經營,一切隨心所欲便可。終有一日,我所等待之人定會主動前來相會。” “隻是……時過境遷,變故橫生,那時的我和所等待之人早已彼此相忘,且無法在腦海中留下關於對方的任何記憶。” “即使彼此相會,也終將在不久後相忘彼此。” “所以,當我遇到一個我記不住的人時,這個人便是我一直苦苦等待之人。” 說道這裡,柳媚兒滿眼復雜地看著我,舉起酒杯滿飲而下,方才接著說道: “鑒於高人指點,我盤下這家店,改名‘柳家飯店’。” “為了便於辨別,我定下‘一餐一客,吃喝隨緣。’的離譜規矩。開張時,每天隻接待一兩位客人,隻是為了減少客流,以便事後鑒別。” “同時,在店內布置好監控攝像頭,在日歷上做好標記,並且養成每天撕一張頭一天日歷的習慣。” “每當在撕日歷之前,我都會認真回憶一遍頭一天所接待的客戶情況。” “若記憶完好,沒有相忘,我便安心地把頭一天的日歷撕下。” “就這麼,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過去,終於……在盤下這家飯店八年後的今天,我等到了你!” 我有些佩服地敬柳媚兒一杯酒,頗為感慨:“八年,而且是盤下這家店之後的八年,你確定你要等待的人是我?” 柳媚兒把空了的酒杯斟滿,輕聲說道:“多年等待,我唯一記不住的人隻有你。” “既然苦等了這麼久,可見所等之人在你心中的分量,那……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一邊抿酒,一邊小聲問道,隻是在問的時候刻意把她所等待之人用‘他’與我區分開來。 畢竟,八年啊! 而且是至少八年的等待,以我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容貌推斷,那時的我才多大呀。 值得她如此付出,難道……我是她的兒子? “忘了,但我想,我應該很愛‘他’吧,很愛很愛……甚至,我懷疑我跟‘他’有可能是戀人?唉,不知道。”柳媚兒的神情有些迷糊,語氣不是十分確定。 “咳~咳……” 簡直大離譜,我一口烈酒沒來得及咽下,差點沒嗆出眼淚,等緩過勁後不由出聲反駁:“至少八年等待,用你之前的話說,甚至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你看我這二十歲左右的長相,像是能在一二十年前跟你談情說愛嗎?” 柳媚兒聞言輕笑:“你看我這二十出頭的長相,像是一個四十三歲的女人嗎?” 看著她頂多二十出頭的年輕容顏,仿佛歲月在她身上停止流逝,再也無法留下歲月的痕跡,我頓時啞口無言。 “所以,你憑什麼認為你頂著一副二十歲左右的長相,就一定隻有二十歲左右呢?”柳媚兒見我沒有回話,於是補了一句。 麵對這類反常而又奇特的問題,我不禁有些好奇:“這麼違反自然規律的生命現象,怎麼做到的?” 柳媚兒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應該跟‘他’有關。”說道‘他’時,她刻意加重了語氣。 “‘他’?”我指著自己,疑惑不解。 柳媚兒點了點頭解釋道: “八年前發生了一場驚天變故,而後不久,我突然意識到我的記憶出現缺失。認真梳理之後發現,我深深愛著的那個‘他’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連帶著跟‘他’有著直接關聯的所有記憶盡皆遺忘殆盡。” “這些年來,我時常梳理記憶,明明白白地確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所缺失的記憶盡皆與‘他’有著直接關聯,而其它的所有記憶盡皆完好無缺。” “而我……也是‘老’過的,歲月也曾在我的身上留下過痕跡。” “我也曾見過自己三十多歲的樣子,並頂著三十幾歲的容顏生活過一段時間,隻是……” “缺失的記憶中,十年前的某一天,我的容貌突然退變回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也就是此時你所見到的這般,再無任何變化。” “這麼重大的事件發生在我身上,可我卻不知緣由,毫無記憶。” “而我既然確定我所缺失的記憶隻與‘他’直接相關,那麼想來我的容顏變化應也是‘他’所為,至少與‘他’脫不了關係。” “所以,如果你真是‘他’,那麼你自然也能做到。” 我本能地想要反駁,可邏輯上似乎沒什麼問題,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言語。 回顧今日會麵,信息量可謂爆棚,足以驚爆那些脆弱狹小的腦容量。 所幸,我不過一失憶之人,腦袋空空,“一無所知”且“沒啥見識”,方才能不動聲色地全盤接納柳媚兒所說的超出常理的古怪言論。 就正常認知而言,柳媚兒的言論可謂是天荒夜談,簡直荒謬。 可發生在我身上的古怪奇特之事還少嗎? 相比之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隻是本著小心謹慎的態度,一家之言不足為憑的原則,姑妄聽之記之,以待後續多方論證,方可作為支撐。 但我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柳媚兒話語中的一個詞匯,直接問道:“‘直接關聯’?所以,間接記憶中,有關於‘他’的信息嗎?” 柳媚兒聞言頓時沉默起來,一杯烈酒下肚,良久之後,方才像是做了某個重大決定似的,幽幽嘆道: “唉~” “我之前說,我懷疑自己跟‘他’有可能是戀人,但其實……”柳媚兒神情哀怨地搖了搖頭:“通過記憶梳理推斷,我更大的可能僅僅隻是一個隱藏在‘他’身後的愛慕者吧!我基本不可能是‘他’的戀人的,也無法成為‘他’的戀人。” 說完,柳媚兒神情復雜地盯著我,雙眼中的幽怨濃鬱得像是要溢出來似的。 好在我臉皮夠厚,心也夠寬,嗯,主要是沒有與她相關的記憶支撐,所以心裡也太多感觸。 於是,我問了個今日最不該問的問題,也是一個十分簡單且又非常作死的問題:“何出此言?” 如同聽到精彩的故事般,舉起酒杯輕輕抿著,好奇不已。 可柳媚兒的神情卻突然變得十分冷漠,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提起酒壺便仰頭隔空狂飲,一連喝了好幾大口後方才咬牙切齒地喝道: “我有一姐們,是我最好的閨蜜,她嫁人了,還生了個女兒,但我對他的丈夫卻沒有絲毫記憶!” 我端著酒杯的手猛烈一抖,烈酒灑落不少,沾濕了衣褲。但我此時哪還顧得上這些,條件反射般的話語脫口而出: “什麼?” “我娶妻了?” “還有個女兒?” 開口便是一連三問,而後方才反應過來,我和柳媚兒之前雖然刻意用‘他’來與我作為區分,但在潛意識中,我卻早已不知不覺代入了‘他’的身份。 可隨即,我的腦子再次反應過來柳媚兒話語的另一層信息,頓時如坐針氈,話語都變得結巴起來:“額,那你……她……‘他’……” 氣氛十分尷尬,也顯得有些凝重,沉默成了當時的主情調。 沒啥好說的,一時也不敢多說什麼,搶過柳媚兒手上的酒壺,給自己的酒杯斟滿,一口悶下。 再次斟滿,再次悶下。 一杯, 兩杯, 三杯。 方才滿臉歉意地對柳媚兒苦笑一聲,刻意找了個還算刁鉆的角度:“她背著你偷偷結婚生女?” 柳媚兒無語地白了我一眼:“我當過她的伴娘。” 好吧,終究還是躲不過,我隻好出言安慰道:“你也說了,基本不可能是‘他’的戀人,也沒可能與‘他’成為戀人,說明你做人還是很有底線的。” 當然,我也不知道這對她來說算不算安慰。 但在一片沉默中,我還是問了她一句:“值得嗎?” 柳媚兒沉思了一會,方才有些迷茫地答道:“沒有關於‘他’的記憶作為支撐,我也不知道。但以我對自身的了解來看,我想,大概還是……值得的……吧!” “那……她呢?”我始終無法釋懷,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閨蜜現在怎麼樣?” 柳媚兒沉默片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思念和擔憂,緩緩搖頭:“離別多年,失聯已久,生死不知。” 一時之間,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薑府廳堂內的場景,滿堂喜慶的婚禮布置廳堂中央,擺放著兩副巨大的朱紅色棺材。 這兩副朱紅色棺材,其中一副已經開啟,而另一幅依然處於封鎖緊閉的狀態。 若我真是‘他’,那麼我的妻子,也就是柳媚兒的閨蜜,是否就在那副封鎖著的棺材之中呢? 這個念頭在我的心中浮現,卻是久久無法揮散。 甩了甩腦袋,不再顧忌其它,直接問道:“那麼你閨蜜的女兒呢?” 柳媚兒終於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神情輕鬆起來:“她呀?既然你已經出現,想來你們相見的日子也不遠了,到時候你自己親自看看吧!她可是想你們好久好久了呢!” 還別說,我的心裡竟生起了幾分期待。 見柳媚兒心情大好,情緒有所緩解,我趁機轉移話題,翻出自己此行的最初目的,向她請教關於後街11號薑府的情況。 逐漸輕鬆的氛圍下,我們一起飲酒暢聊,各種分析推測,十分盡興。 直到日落西下,夜幕降臨,我才起身告辭。 此次柳家飯店之行,可謂是收獲滿滿,滿載而歸。 而柳媚兒,亦是給我留下了極度深刻的印象。 伴隨著深入交流,我才發現,原來之前她是展露的一切,不過僅僅隻是她的冰山一角而已。 可以肯定,她是個人物,一個非常不簡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