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白光沖向夜空。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白光伴隨著爆炸聲，如迫擊炮的點射，密集地沖向暗夜。 　　“啪！”“啪！”“啪！” 　　炸裂之聲，一個接著一個。 　　一處一處的星星傘，次第爆開，用七彩的顏色塗去了夜的黑。 　　還沒等這一波仙女的繁花散入人間，第二波煙花又沖向了空中。 　　這一波不該叫煙花，應該叫遊龍。 　　他們閃亮著龍鱗，扭動著長長的身軀，在夜空中旋轉而上。 　　時而藏頭露角，時而張牙舞爪，正應了那句神龍見首不見尾。 　　“一、二、三……” 　　有人好奇而迅速地數著：“九，九條龍！” 　　“啪！嘩啦啦~~~” 　　轉瞬間，九條龍爆開，變成十八條。 　　再爆開，成為三十六條…… 　　最後又變成了漫天星光，瀑布一般飛流直下。 　　這崩雲瀉玉的樣子，讓人覺得那天上已不是夜空，分明是煙花師的潑墨彩繪。 　　第三波，直接是密集陣法。 　　成千上萬的亮點嘶鳴著沖向月亮，在她麵前綻放。 　　無數顆綻放的花火，掩蓋了銀河係中的所有星光。 　　一片片不同的輝煌，彼此碰撞，揮灑出一個耀眼的世界。 　　“快看！那個像什麼？” 　　“天哪！它會拐彎！” 　　“哇！哇！那是金菊花！” 　　“啊！這麵是顆火樹！” 　　“看這兒！看這兒！那是金箍棒！”一個男孩跳著腳喊。 　　“不是！不是！那是辣條！”另一個男孩聲嘶力竭地糾正。 　　“啊——”又一個孩子扯開嗓子，也沒啥詞，就是一個大聲的喊！ 　　更多的孩子加入歡呼，不需要有意義的詞語，不需要整齊的音調，爽就完了！！！ 　　煙火持續著，以不同的姿態在空中綻放。 　　那個吸煙的漢子，一直仰著頭。 　　煙蒂燒到了手指，“呲啦”一聲，他才用力甩出。 　　煙蒂畫了個弧線，在璀璨的煙花中弱弱地隱匿了起來。 　　不知道何時，果玲緊緊挎住了李寶冬的胳膊。 　　李寶冬詭奸鬼靈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輕輕地撫摸。 　　嘴裡還雲山霧罩地講著： 　　“有一次，我把流星雨點燃，嘭的一聲炸出七色，赤橙黃綠青藍~” 　　他帶著心機地瞥一眼果玲：“藍~什麼來著？” 　　果玲看漫天飛旋的燦爛星光，隨聲附和：“紫。” 　　得到果玲的回答，李寶冬很開心。 　　他接著說：“對，紫色。他們在空中散開，就像現在這個~這個~孔雀開屏。” 　　果玲猛然回頭看一眼李寶冬，恍然一笑：“這詞兒好，孔雀開屏！” 　　說完，她抽回挎著李寶冬的手，從背包裡掏出采訪本，寫下“孔雀開屏”四個字。 　　看著自己空落落的胳膊，李寶冬原地轉了個圈。 　　他在心裡恨罵自己：“丫的，你說什麼孔雀開屏啊？！” 　　白書蘭家的院子裡，吳老太坐在輪椅上，一直仰著頭。 　　十分鐘後，她拽了拽身旁的白書蘭：“書蘭呀，幫我動動脖子，我扭不過來啦。慢點慢點。” 　　活動開脖子後，吳老太還是倔強地抬起頭。 　　“我呀，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美的天，必須看。” 　　蹲在一旁的海柱，聽吳老太這麼說，馬上站起來走到她身後。 　　把一隻手張開，輕輕托在吳老太的後腦勺下麵。 　　吳老太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她沒說話，隻是把海柱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臉上，任淚水將那手掌濕潤。 　　吳老太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天空。 　　此刻，在她眼裡，天上綻放的不是煙花，是灑向凡間的仁愛。 　　海柱用粗糙的手，幫吳老太擦著眼淚，他有點兒不知所措。 　　海柱是孤兒，在他心裡，吳老太、老秦頭都是他的親人。 　　他願意把自己的時間和金錢都放在他們身上，哪怕是相對無言的打發時間。 　　站在院子中央的老秦頭，在心裡努力記錄著每一顆煙花綻放的樣子。 　　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記住，那隻是下意識的行為。 　　老秦頭這輩子認為自己有三個最幸福的時刻，參加剿匪隊、娶妻、生女兒。 　　今天是第四個。 　　這些日子，他都蒙燈轉向。 　　李肖從最初就跟他講過“商業規劃”。 　　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一個小賣部，而是一個什麼“連鎖業態”。 　　他不懂，他隻知道所有的投入、規劃和實施都是李肖在乾。 　　李肖卻說將來的收入，他一分錢都不要。 　　包括現在的小賣部，也包括未來的連鎖收入。 　　老秦頭曾經跟李肖發過脾氣，他說：“我要這些錢嘎哈？不要。” 　　李肖卻說：“你是我師父，你不僅要有這麼多錢，還得有更多。” 　　至於他自己，他讓師父放心，等這件事做起來，他就會有新思路。 　　他說不會在老秦頭小賣部身上賺錢，因為可以賺錢的地方太多。 　　最後他還跟師父說：“咱們賺的不是錢，是幸福。” 　　李肖是他徒弟，沒學幾天就半途而廢的徒弟。 　　如今這“廢徒弟”，變成了他的幸福。 　　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為啥要記住這些煙花綻放的樣子。 　　因為他要把這樣子講給李肖聽。 　　盡管他知道李肖早已知道。 　　他才不在乎，講給李肖聽，就是幸福。 　　站在吳老太身旁的白書蘭，覺得自己好像是醉了。 　　看著滿天閃爍的繁花，她有點弄不明白這個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一切都跟在夢裡一般。找書苑www．ｚhaosｈuyuaｎ．com 　　她偷偷掐了一下大腿，有點兒疼。 　　大概率這是真實存在。 　　當年突然跑來這麼一個半大小子，叫了她一聲媽的時候，她是迷茫的。 　　她在自己的諾言和現實之間徘徊，為自己的善良和兩個孩子的未來糾結。 　　最初李肖的表現，讓她看不到希望，隻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後來的李肖讓她怎麼看都看不懂，為什麼一個普通的孩子，一夜成神？ 　　現在，她慢慢習慣了這個孩子的神奇，慢慢地適應了他的與眾不同。 　　在工作單位，領導會因為李肖而對她客氣三分。 　　在老師眼裡，她是那個學神的媽媽，得到額外尊重。 　　與朋友的交談時，她這個兒子成了人人羨慕的“別人家孩子”。 　　因為這個兒子，曾經欺負過她的仇人，再見麵都低眉順眼不敢逾越。 　　有時，她會想：難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大善事？ 　　天上綻放的煙花，好像落在了她眼裡，閃爍著萬點星光。 　　大車店院裡。 　　肖木子站在李肖的身旁，看著每一隻煙花從點燃到升起，再到綻放。 　　這多像一個人的人生，點燃了就注定照亮整個世界。 　　我會是這樣的人嗎？我什麼時候會被點燃？ 　　還有那滿天綻放的星星，你覺得他如瀑布般灑落，卻隻在眼睛裡，碰不著摸不到。 　　他扭頭看看李肖。 　　忽然覺得，身邊這個人似乎就是那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他可以照亮世界，卻不屬於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