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店。 　　促銷時的裝飾還沒完全撤下，一串串閃爍的led是這個城市不曾有過的別樣霓虹。 　　李肖為每個租戶都掛上了兩支大紅的燈籠。 　　整個大車店紅彤彤，老秦頭小賣部在其中變幻著七色的光彩。 　　李肖回到大車店的時候，肖木子正在往桌子上端菜。 　　“正好，就差你的兩道菜啦。” 　　肖木子滿臉帶笑地說。 　　下午臨走前，李肖說過要親自下廚做兩道菜，還認真地告訴肖木子準備食材。 　　“讓他做啥呀，就說整啥，我來弄。” 　　白書蘭在廚房裡聽到二人對話，大聲回應。 　　沒等白書蘭話音落下，李肖已經挽起袖子，來到了廚房。 　　劈裡啪啦，一會兒功夫，一個“花開富貴”，一個“沸騰有魚”就端上了桌子。 　　團團坐好，白書蘭說：“他吳奶奶說兩句開場詞吧。” 　　“讓我說？”吳老太癟著嘴滿臉笑意，“那我說的算數不？” 　　“當然。” 　　“當然。” 　　大家頻頻點頭，表示聽話。 　　吳老太笑得更開心：“那我說，讓李肖這臭小子啟杯！” 　　“好。”老秦頭第一個贊同。 　　白書蘭猶豫了一下：“小孩子……” 　　“講話了，就他啟。”海柱打斷了白書蘭的話。 　　“行！”肖木子鼓起掌來。 　　大家跟著鼓掌。 　　李肖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失去了拒絕的資格。 　　他隻好站起身：“按老理兒，輪不到我……” 　　剛說半句，肖木子就反駁道：“你知道，有個詞叫卻之不恭嗎？” 　　“那好吧。”李肖舉起酒杯。 　　酒杯舉起的一刻，李肖的胸膛裡忽然湧起了一股熱流。 　　別人都說，人生一世，可他卻生活在兩個世界。 　　一個世界看得見摸得著，另一個世界看得見摸不著。 　　別人都能跟親人分享人生中發生的故事，他不能。 　　別的男人隻要親人們一世平安就好，他希望的是“兩世平安”。 　　太貪心了嗎？也許，可就是放不下。 　　他想眼前的肖木子快樂，更想讓二十一世紀的老伴兒快點兒好起來。 　　他希望師父、海柱、吳老太能看到二十一世紀，希望丈母娘能見到外孫重外孫。 　　他更希望兒子還是那個兒子，在二十一世紀健康快樂。 　　他希望文妮……文妮過個好年。 　　“富貴和金錢不是我想要的。”李肖說得很慢，一字一字的往外吐。 　　他咽口唾沫，穩定一下情緒：“我想，年年有今日，四十年後還……” 　　吳老太看出李肖的激動，舉起酒杯：“妥，就按你說的，四十年。乾杯！” 　　“嗯！”李肖使勁兒點點頭。 　　吳老太的話匣子，打開就不願意關上。 　　“小秦啊，看你徒弟把你這房子弄得多漂亮。” 　　吳老太伸手向院裡指了指：“要是我還能說了算，這些房子都交給你徒弟。” 　　她轉頭看李肖：“你把這院子裡的所有房子，都弄得漂漂亮亮的。蓋高樓蓋大廈，讓大家都住的舒舒坦坦。” 　　“好，聽您的。”李肖微笑著朝吳老太點頭。 　　“這些房子呀，還是老頭子年輕時建的，現在房管所也沒錢，年久失修嘍。” 　　吳老太嘆口氣，感慨起來。 　　感慨完，吳老太又忽然笑了，開始給大家講“那年的春節”。 　　“那年啊，老頭子還在，大車店還紅火，也是滿院子的紅燈籠……” 　　吳老太說的那個年代，總有很多人會在大車店裡過年。 　　有下山的胡子，有跑遠道的客商，有無家可歸的鰥寡孤獨。 　　無論多麼痛苦無奈，多麼罪大惡極，年總是要過的。 　　“就在院子中間，殺了一頭大肥豬。”吳老太看著大家笑盈盈的臉，越講越來勁兒。 　　在大通鋪地上，臨時搭了一個長長的大條桌。 　　沒有椅子，大家全都站著。 　　肉隨便吃，酒隨便喝。 　　“大車店招待，一分錢都不要。你還記得嗎？” 　　吳老太驕傲地挺直身板，像是尋求證人一樣問老秦頭。 　　老秦頭趕緊回答：“嗯吶。豬是我殺的。” 　　在老秦頭的記憶裡，那一年其實沒有今天這麼好。 　　滿院子留下過年的，不是窮的活不起，就是罪大惡極。 　　除了隨便吃的水煮豬肉，其它啥新鮮玩意兒都沒有，跟今天這桌子年夜菜沒法兒比。 　　就說放鞭炮，“十響一咕咚”才買了十幾掛，二踢腳一人就發一個。 　　當然，在那個時候已經算是挺奢侈啦。 　　可今天，倉庫裡的煙火鞭炮，年三十放十五分鐘，初五、十五還能各放十分鐘。 　　更重要的是，這屋子的環境，存折裡的錢…… 　　“大哥，講話了，你這徒弟挺神啊！” 　　海柱舉起杯，跟老秦頭碰了一下，仰脖乾了。 　　他又回頭看李肖：“來，兄弟。你真挺神啊！” 　　說完，仰脖又乾了。 　　這前不著天後不著地的兩句話，把老秦頭和李肖都整的愣眉愣眼。 　　白書蘭看著海柱，忍不住笑了：“海柱啊，你這輩分整亂啦。” 　　吳老太嗬嗬地笑：“亂就亂吧，各論各叫。” 　　海柱前些日子，雇了好幾多個人。 　　李肖交給他的任務，完成了十分之一，他覺得往後還能更快。 　　他跟王軍這小子也處的不錯，找書苑 wwｗ.zhaoshuyuａn.com 那小子話兒密，也把他帶的開朗了許多。 　　現在看電視裡的相聲時，他也會笑。 　　這年頭最大最奢華的十九寸彩色大電視機，擺在二十一世紀風格的電視櫃上，顯得有點兒小氣。 　　電視裡正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相聲和啞劇是最讓人開心的。 　　還有那些歌舞，必定會成為下一個年度的潮流。 　　“看她，穿的真漂亮。” 　　女孩子總是逃不過美麗的“糖衣炮彈”，肖木子拿著筷子指向電視裡的女歌唱演員喊著。 　　“別拿筷子指人。”白書蘭拍了一下肖木子的手。 　　李肖偷偷在心裡記下那件衣服。 　　明年這款式肯定會流行，提前給肖木子買一件。 　　白書蘭開始端著蓋簾下餃子，放鞭炮的時間也就到了。 　　大車店的租戶們，也都在這個時間拿出了自己的兩掛小鞭、幾個麻雷子和二踢腳。 　　孩子們看著李肖和海柱、肖木子一箱一箱搬爆竹，羨慕的流口水。 　　李肖不吝嗇，把自己的鞭炮分給每一個租戶。 　　吳老太興奮地組織各家各戶：“我喊三、二、一，大家一起點！” 　　大車店的鞭炮又炸紅了天空，巨大的爆裂之聲，讓滿城的居民羨慕嫉妒恨。 　　在回到屋裡的時候，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了桌。 　　“來！餃子就酒要啥啥有。乾杯！”老秦頭再次端起酒杯。 　　“砰~砰~砰~~ 　　老秦頭、海柱和李肖同時豎起了耳朵。 　　這不是鞭炮聲，好像~有人在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