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份)第1章 上海青年進疆 (14)(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4429 字 2024-03-17

(十四)異鄉第一夜   旁邊那夥司機,剛才還哈哈大笑看熱鬧,這時卻沒了聲,兩個年青司機還趕忙跑過來,幫著追錢。   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撥開米翠扶她的手,吸著氣笑道:“哪裡就那麼金貴呢!”她仰望著高空越來越遠地飛旋著的幾片紙票,心疼地連嘆了幾口氣。不一會兒,那幾個黑點越飛越高,融進天幕,肉眼看不見了。   她又來到攤前,老漢將一捧果菜遞過來。她遲疑了一下,接了,遞給米翠,從褲兜裡摸出幾張零票,數了又數,然後,將兩枚零錁子裹在零票裡,卷成細筒,緊緊攥著,伸到老漢麵前。   老漢急得直擺手:“不要,不要嘛!”   竹影笑著搖頭:“老大爺,你不要錢,我就不要你的果子!拿上吧。”她的右手停在空中。   老漢想了想,接過錢,塞進懷裡,探身抓了一大捧杏子,往她麵前一遞:“給!”   她愣了,不知所措地看看左右,直擺手:“不要了,不要了,我們吃不了那麼多!”   老漢催促道:“拿上嘛,路上吃,不要錢!”   “不要錢?”她傻眼了,長這麼大,常常背著竹背篼到公社的永星場、遂寧城裡趕集,既當過買主,也當過賣主,卻從來沒碰到過這等事。   “拿上吧,要不,老大爺該不高興了。”那個一頭濃密黑頭發瘦高個司機在一旁低聲說,同時,將撿來的一張二分錢票遞給她。   那個一臉坑坑窪窪麻子窩的司機,則攤了攤空空的兩手。   她白嫩的臉上飛起了紅雲,雙手接過杏子,連聲說謝謝。   老漢這才笑笑,蹲回攤前,仍然沒吆喝。   沒水洗,可怎麼吃呀?   “哎,小事一樁。看俺的!四川妹子,南疆的大紅杏呀,又甜又香,吃不到嘴裡,可惜喲!”麻臉學著川腔,把一個杏子在自己前襟上蹭了蹭,笑瞇瞇地看著兩個姑娘。   她用手擦了擦一個杏子,咬了一口,呀,太好吃了,一點都不像遂寧的杏子那麼酸!她好奇道:“這裡的杏子,又香又甜,一點都不酸!這裡的西紅柿,也比我們那裡的甜,不那麼酸。咦,你哪們曉得我是四川人?”   小夥子一本正經地:“你嘛,不用聽口音,不用看穿戴,隻要看看你的背篼,看看你的個頭,就知道是哪裡來的。四川人,個子矮,哈哈,恐怕就是背篼壓的吧!”   別的司機,也轟然大笑。   “呸,不睬你們了!”她恨恨啐了一口,抱起果菜就要走。   “哎,別生氣了,他是和你們開玩笑的。來,我幫你們削黃瓜。”一個頭發濃密黑亮的瘦高小夥子走過來,從腰後解下一把小巧的匕首,刀鞘很漂亮,上麵繡著花花綠綠的圖案,刀刃雪亮。   “謝謝啊。”她說著,心想,這個人好高啊,自己恐怕還不到人家的肩膀吧。   就見他蹲地上,左手握瓜,右手操刀,“嚓嚓”幾聲,一根削好的嫩綠水靈的黃瓜便遞到她跟前了。   她悄悄咽下口水,拿著黃瓜,走向大鐵門。   背後傳來麻臉不屑的聲音:“人家賣黃瓜的,會稀罕一根黃瓜!”   黑頭發瘦高個的聲音:“你懂啥?”   她,心裡一動。   看著老漢笑嘻嘻地咬下一口,汁水在白胡子上閃亮,她這才高高興興地跑回來。   很快,竹影嘴裡塞滿了黃瓜,笑著點點頭。她招呼幾個司機再吃些,他們拍拍滾圓的肚子,笑著搖搖頭。   “來來來,丫頭,來吃點饃饃。光吃黃瓜杏子的,可不行,幾趟茅廁下來,肚裡就空空了。”那個大胡子中年司機操著濃濃的河南口音。   米翠看看她,沒動窩。   黑頭發瘦高個抓起兩個包穀饃走過來,彎腰伸到她們麵前,輕聲道:“拿上吧。”   她抬眼看了看他,道了聲謝,接過,咬了一口,粗拉拉的,不過,挺香,還微微帶點甜味兒。這種飯,她還是頭一回吃。   “丫頭,你倆大老遠的,上這鳥都不拉屎的鬼地方乾啥?”大胡子司機和善地問道。   米翠的表嫂,劉竹影的隔房五哥,早給她們找好了對象。她們各人的行李包袱裡,就藏著她們不曾謀麵的未婚夫照片呢!   特別是劉竹影的那個他,英俊得簡直不輸王心剛!   遂寧城裡,好多店鋪櫥窗都懸掛著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的大幅黑白照片。其中,她最喜歡的就是美男子王心剛。盡管,她的那個她,臉盤尖瘦,長得並不像國字臉的王心剛,而是,和電影《柳堡的故事》中那個英俊挺拔的副班長,很像。   劉竹影掩飾似的大聲道:“走親戚!”   “走親戚?不不不,額看呢,是去找老頭子吧?”一個禿頂的瘦小子司機哈哈大笑。   司機們也跟著,轟笑。   “呸!啥子老頭子不老頭子的,難聽死了!”她又羞又急啐道。   “不理你們了!”瘦小子還尖著嗓子學她的樣子。   兩個姑娘氣得要掉淚了,她一跺腳,背起背篼就要走。   “哎哎,就這樣走啊?地上的杏核、黃瓜把兒還沒收拾呢!”瘦小子一本正經。   她倆氣呼呼地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米翠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她卻眼也不眨地瞪著他們。   “你這家夥,滿嘴跑火車,看把人家丫頭嚇得!”黑頭發瘦高個點點瘦小子的肩膀。   “就是麼,看把人家氣得!”麻臉附和。   “丫頭,他是和你們開玩笑呢。看你們像是頭一回出遠門,我們也是好心問問。”大胡子溫和地笑道。   “是啊,路上有壞人,我們好心提醒一下你們。”瘦小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還提醒我們?哼,我看你自己才像壞人呢!”她一語出口,立刻又是一陣轟笑,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們上哪兒?”麻臉問道。   “我去阿克蘇附近,她去和田的向日葵農場。可我們剛才聽別人說,客運站明天的轎子車票,早賣完了。隻有等明天買大後天的票了,急死人了!”劉竹影一臉焦色。   “哈哈,你們兩個丫頭運氣好!咱們可以同一陣子路了。我和他去庫車,——”一個有點駝背的白胖子指著黑頭發瘦高個,又指著對麵三個低頭看著手裡撲克牌竊竊私語的,“他們,一個去輪臺,那個去新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麻子去和田,他們都要過阿克蘇。隻是,他們的駕駛室都已經坐滿了!”   “羅鍋,你叫人家麻子,也不看看你自己,背上就像扣了一口炒菜的大鐵鍋!”麻臉從牌裡抬起臉譏笑,目光掃到兩個姑娘臉上時,立馬嘴角笑彎了,“你倆,坐我的車吧!”   “你的駕駛室不也坐滿了?我車上的兩個,到庫爾勒就下了。”瘦高個提醒。   “那有啥?讓他們上車廂,那個小夥子身體多棒!車廂裡裝的是布匹,軟和著呢。”麻臉翻翻眼皮,一本正經的樣子。   “多少錢?”   “嘿嘿,不要錢。順便捎人,要啥錢!慰勞兩包雪蓮,提提勁兒,就行。”   呀,太棒了!她們相視而笑。   夜裡,兩人側身擠一張床。米翠頭一挨枕頭,便香甜地睡了。   劉竹影,卻睡不著。   她偷眼瞄著臨床坐著的一個戴副紫紅邊眼鏡的漢族少婦,臉子挺俊,下巴有顆黑痣,一個一歲多胖小子在她懷裡玩著她的一條短辮。那少婦在脫下來的半舊綠白格子衣上翻找著什麼,不時地,兩個大拇指甲蓋互相碰撞著,也發出了輕微的“嗶哩啵囉”聲。   頓時,劉竹影覺得自己身上也癢起來,渾身撓著。   昏黃的電燈閉了,屋裡靜了。劉竹影迷迷糊糊地,睡了,卻不敢睡死。   一夜裡,她醒了兩次,借著月光一看,外麵還是月亮和星星的世界,她才又倒下。她生怕起晚了,錯過了車。   大河沿的夜,太靜了。   兩個姑娘在踏上異鄉的第一夜,睡得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