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塔裡木河南岸 (6)去阿拉爾(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4438 字 2024-03-17

(六)去阿拉爾   從寶雞上車,她們兩個吃住一起,形影不離。   她從家裡出門時,身上的錢,不到六十塊。一路上,坐青河的渡船,要錢;在遂寧的客運站住宿,要錢,買去綿陽的長途客車票,要錢;到綿陽住宿要錢,當然,買綿陽到寶雞的寶成鐵路車票,要錢。   還好,她到了寶雞下車,按照五哥的交代,要在寶雞火車站轉車,買從寶雞去大河沿的隴海蘭新線上的火車票。她很幸運,一下火車,就背著背篼,一路狂奔,排隊搶到了一張寶貴的火車票。這張25.7元的火車票,一下子就乾掉了她全部盤纏的差不多一半!不過,五哥也說了,隻要坐上這一千多公裡線上的火車,就不用再辛苦轉車,一下子就坐到吐魯番的大河沿站了。   她在候車室的木板長椅上枯坐四個多小時後,滿天星光裡,上了53次特快列車,省下了寶雞住宿的鈔票。   火車上,她基本沒花錢,隻在柳園站停車時,實在忍不住,下車活動時,二毛錢買了四個西紅柿。離家快四天了,此前,她沒吃過一根菜。   就這樣,到大河沿時,她身上隻剩下不到二十塊錢,五哥給的六斤全國糧票,倒還一兩都沒用呢。   她聽五哥說,一張大河沿到阿克蘇的長途客車票,得23.6元!她根本買不起。她根本沒想到,一出家門,這五十九塊錢,這麼不經用,花得這麼快!要在家裡,一個月,也花不了十塊錢!   米翠身上還有三十多塊錢,可是,沒全國糧票。於是,她倆,一路上,打火住宿吃飯,一個主要出錢,一個主要出糧票。   別聽大河沿時,那幾個司機說買幾包雪蓮香煙就行。實際上,聽那些搭便車的人說,還得給司機管飯。早飯不用管,隻管中午、晚上兩頓飯。搭誰的車,管誰的飯。   這一路下來,光管那些司機的飯,就用了十幾塊錢。當然,米翠出司機飯錢的時候多。   她在家時,是生產隊有名的豪爽之人。可米翠,比她,還豪爽。   她生怕像黑頭發瘦高個一樣,臨別,都沒見到最後一麵。   一輛車,已經沖出門了。   她發瘋似的,沖到客運站大門邊,聞著濃烈的汽油味,踮著腳,看了頭輛車一眼,好像沒有米翠的影子。   但願,米翠在後麵的車上。   一輛輛魚貫而出的墨綠汽車,轟鳴著駛出大門。   車子一出大門,有的向東,有的向西。   劉竹影仔細地辨認著一輛輛從自己眼前一晃而過的車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每個駕駛室的男男女女。   沒有,沒有!駕駛室裡,沒有米翠紅噴噴的臉蛋,沒有米翠的影子!   昨晚停放客運站的幾輛解放汽車,全部出了門。   她的心,沉下來。   看來,米翠在頭輛車上。   “劉姐,劉姐——”突然,一輛向西的汽車準備拐上客運站二百多米遠的斜高坡上一條大公路時,放慢了速度。一個深紅花褂子的姑娘,從車窗伸出腦袋、一隻手,親熱大喊著,向她招著手。   這不是米翠,又是誰呢?!看來,米翠今天,換上新衣服了!   她喜出望外,抹了把眼睛,大喊:“米翠!你走了,也不喊我一聲!”也拚命招手。   “劉姐,以後到我們和田沙棗花農場來玩呀!一定,一定——”米翠大喊著,臉上的淚水淌成了小溪。   “一定來!小米,以後一定要來阿克蘇三棵樹農場玩呀!”她的哭音,瞬間被汽車加速的轟鳴聲,淹沒了,幾顆鹹鹹的淚珠滑進嘴裡。   米翠坐的車,沖上高坡上的公路後,開足馬力,絕塵而去。   不知米翠,聽見沒有?反正,她掃見麻臉一手掌著方向盤,一手把一塊布還是手絹樣的東西,塞米翠手裡。   阿克蘇到阿拉爾的轎子車票,一塊八毛錢。劉竹影是在途中的白刺林下車,所以,車票是一塊一毛錢。   米翠走了一個多小時後,劉竹影就著一碗白開水,吃了一把生花生,把肚皮呼嚕了個半圓後,背上了背篼,離開了阿克蘇客運站,上了去阿拉爾的黃海牌轎子車。   車子在大片白花花的鹽堿地,大片枯黃色的沙包裡穿行顛簸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在昏昏欲睡。   突然,車子猛地跳動了幾下。她驚醒了,一看,轎子車的四周是一片片墨綠的樹林。林子前方,有一條蜿蜒前伸的枯白色沙子路。   看來,剛才車子抖動,可能是碾壓著樹樁了。   轎子車在墨綠色的原始森林裡緩行,路很窄,也很顛。坐在車尾的,不時一抬起頭,“咚”地撞天花板上,引得車裡人善意地哈哈大笑。路邊,是成片的胡楊、紅柳,叢生的野麻。間或,一棵棵沙棗樹舞動著千絲萬條灰綠、銀綠的長發,在風中婆娑起舞。   劉竹影興奮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似乎回到了四川家裡。   男老師和她一排,隻隔著一個過道。   她忍不住問:“這裡的景色,好像我的四川老家!雖然,這裡長的樹,一大片一大片的,和我家的不一樣,我都叫不出名字,可是,也照樣綠綠的!曹老師,這是哪裡?”   “塔裡木呀!這裡,還是塔裡木呀!隻不過,是從阿克蘇到阿拉爾這一段的塔裡木!塔裡木,可大了。塔裡木河,是世界上最長的內陸河,有兩千多公裡呢!剛來時,我怎麼也弄不清到底哪是塔裡木?因為,在庫爾勒時,有人喊塔裡木到了!到阿克蘇時,問別人,說是還在塔裡木呢!後來才知道,凡是塔裡木河經過地方,哈馬斯叫塔裡木!在這個總稱呼下,又有好多小地名。今天半下午,我們就要在前麵的阿拉爾渡河了,坐船渡過塔裡木河!過了河,你才能去你的三棵樹,我也才能去我的紅柳灘!阿克蘇墾區塔裡木指揮所,就設在小鎮阿拉爾!”曹教師探過頭,興致勃勃介紹著。   他又神氣補充:“咱們阿克蘇墾區的農一師,就是王震當年手下的359旅!”   “你對,阿拉爾,好像蠻熟呀?”   “那不要太熟了,我在阿拉爾呆過半年呢!”曹老師一臉自豪。   曹教師還說,在軍墾戰士剛開進阿拉爾時,阿拉爾還是塊荒蕪的綠色島嶼,隻有一戶維族老鄉,以放羊為生。整日裡,森林裡回蕩著老漢和他兒子吆羊的淒涼聲。偶爾,老漢帶上羊皮,騎上馬,去近二百公裡外的阿克蘇,換些東西。來回光趕路,就要花去一個禮拜。那時,從阿拉爾到阿克蘇,還沒公路。   “我暫時不到阿拉爾,我在白刺林就下!我表哥一家在白刺林,我想先去看看他們。就是不曉得白刺林在哪?好不好找?”   “哦,白刺林,八十四嘛,那太曉得了!好找得很,哈哈,其實,根本就用不著找!白刺林就在阿塔公路邊,車子出阿克蘇後,停的其中一站。白刺林,原來也是一片沙荒地。兩年前,白刺林的名字還叫八十四呢!就是說,從阿克蘇出來,阿塔公路的第八十四公裡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要說白刺林呀,好些人可能還轉不過彎;你要說八十四,基本上往返過阿拉爾阿克蘇的,都曉得!”   “謝謝曹老師,你懂得真多呀!”她由衷地。   “謝啥呀?咱們一個師的嘛!要是到了口裡,碰上,咱們就是農一師的老鄉呀!”   “曹老師,聽口音,你是上海人?”   “不,我是江蘇人,阜寧的!不過,上海話,其實就是從江蘇話發展來的。就像北京話,其實和河北話差不多一樣。上海就在江蘇裡,就像BJ、天津就在河北裡,一樣!哈哈!”   “曹老師,你在家時,就是老師嗎?”   “不是,我一初中畢業,60年就支邊進XJ了。我爸去世得早,家裡四個孩子,就我媽一個人在紡織廠上班,生活蠻吃力的。當然,我當時是分到六十八,就是現在的甘草溝農場。我生產勞動比較賣力積極,兩年後,場裡推薦我去塔裡木農墾大學進修半年,去年調到咱們農一師最偏遠的紅柳灘農場當老師。偏遠是偏遠點,好歹不用掄坎土曼了。”曹老師白皙清瘦的脖頸上,說話時,青筋一跳一跳的。   “曹老師,你真了不起呀,上過大學!唉,我才高小畢業!”   “你高小畢業,不錯了!咱們師,好些農工,都隻在掃盲班裡學過幾個字!咦?哎喲——”突然,曹老師驚叫起來。   頓時,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腐爛食物的濃烈臭味,熏得她差點背過氣去。   劉竹影循著臭味看過去,曹老師正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看著自己右腿上一灘黃乎乎的嘔吐物,倒抽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