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俱樂部 (2)老病號和詹老板(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3804 字 2024-03-17

(二)老病號和詹老板   隨後,田指導員對身邊一個高大魁梧、臉膛紅黑的大漢笑道:“張連長,你來給大家說幾句吧!”   張連長摸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子,頓時,手上的白麵蹭到鼻尖上,像唱戲的三花臉,舞臺下傳來轟笑。   張連長擺擺手手,笑道:“上海青年同誌們,我叫張勝。雖然也是山東人,可不是《水滸傳》水泊梁山那個浪裡白條張勝啊!新來的同誌們,咱們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我現在,就一句話:吃!”他的聲音有濃厚的鼻音,是濃重的山東味兒普通話。   臺下,笑聲一片,掌聲雷動。   簡新國從田指導員手裡接過鐵皮大喇叭,大喊道:“同誌們,大家排好隊,我們馬上開飯!大家排兩路縱隊,新同誌排左邊的窗口,老同誌排右邊的窗口!”   於是,舞臺上左右兩邊的一扇墨綠色小木門,對開了。每個窗口下,很快蜿蜒起兩條長龍,龍尾都分別從舞臺東西的兩個十幾級臺階,延伸到舞臺下了。   俱樂部兩麵側墻上離地一米五六處,各開著一個長寬兩三米的大窗戶,玻璃窗外天幕上的幾顆星星好奇地擠到窗欞前,望著窗臺上站著的兩盞玻璃罩錚亮的馬燈,望著馬燈紅黃色光焰照著的淺黃色磚地,也望著蹲成三五成圈、吃得風生水起的青年男女們。   十來個七八歲、四五歲的孩子也圍蹲在自己的爸媽們跟前吃,有的還不時興奮地你一拳我一腳地,嘰嘰喳喳笑鬧幾下。   王眉娥看著磚地上自己搪瓷缸子裡的大半缸子肉菜,微蹙眉頭,小口啃著手裡的大半個白麵饃,看看別人:黑非洲的饃饃隻剩小半個,搪瓷缸子裡的肉菜也隻剩小半了;茜草、嘰嘎也都饃饃、菜差不多各去一半了。   “田田,紅燒羊羔肉,儂還吃得下哇?我想快點滕空缸子打點稀飯去。”她笑問對麵埋頭大吃、紅黑臉上泛著油光的何田田。   “哎呀呀,嘎香額紅燒羊羔肉,香得來!儂吃勿了?”黑非洲從缸子裡抬起頭,有點驚奇。   “香是蠻香額,不過嘛,還,還是覺得有一點點味道,不大習慣。”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   “嘖嘖,儂勿是老歡喜XJ額民族風情、少數民族風情嘛,哪能連個羊肉都吃不慣?!儂熱愛XJ的心,嘎快就打折扣了!儂呀,真真額小姐樣!”林茜草一邊撇嘴笑道,一邊在自己的藍底白花搪瓷碗裡挑了坨紅油欲滴的羊肉,誇張地塞進自己的櫻桃小嘴,“看看我,在阿克蘇師部時,我也沒吃羊肉。可格躂額羊羔肉,還真額基本上沒啥怪味,而且,嫩得來!香得來、鮮得來!”   “那倒是,格躂額羊羔肉,基本上恰勿出啥羊膻味!不過,如果,真額一絲絲羊肉味都沒有,那又不是羊肉了!”咧著油亮亮大嘴的嘰嘎,難得和林茜草沒唱反調。   “吃不吃得慣羊肉,和喜歡不喜歡XJ有啥關係?兩個勿搭噶呀!”王眉娥不以為然笑道,“田田,儂要不嫌,來,蔥頭、胡蘿卜,我留著,肉把儂,這些羊肉蠻乾凈額,阿拉筷子沒碰到過!”   “嫌啥呀?就算筷子碰到過,又有啥要緊呢?!啥林勿曉得,阿拉格些人中,數儂和茜草兩個最講究、最要乾凈額!眉眉,要要要,謝謝儂!”何田田歡天喜地伸過自己的缸子。   “眉眉,我也要點!”斜對麵的嘰嘎也伸過自己的缸子。   “也也也——”,呼聽旁邊一個圈子裡有人大聲喊,“勿對頭啊!看看看,我突然發現,為啥阿拉新來額隻恰白麵饅頭,可那邊額老同誌們恰額是黃燦燦額雞蛋糕!勿公平嘛!太勿公平了!”   王眉娥不用回頭,就曉得是誰在發牢騷。   好些人循聲望去,隻見,蹲地上,一嘴油的胖墩墩蔡包子,欠起上身,東張西望著。   俱樂部裡,一時靜下來,氣氛尷尬。   “是啊,太不公平了,還歡迎我們新同誌呢!老同誌是比阿拉早來、多來幾天,難道就該比阿拉高級噶許多?就該我們新同誌啃饅頭,老同誌吃雞蛋糕?!”長腳也忿忿不平。   王眉娥這才留意,欠身扭頭看看左右、前後的老同誌們的碗裡,或是插在筷子上的,果然,是一塊塊巴掌大、長方形的金黃色蛋糕!   “哈哈,雞蛋糕?蛋糕?!”那個從地窩子裡冒出來的瘦猴樣小夥子,晃了晃手裡的半塊黃燦燦方糕,故作陶醉,瞇起小眼睛笑道,“啊呀呀,又甜又香又軟額大雞蛋糕,嗯,好恰得來勿要命額大蛋糕!來來來,阿拉兩個換換?”   “啥林要儂額,口水哈拉額!我自噶去拿!”蔡包子跳起來,扭動著碩大肥敦老婦女般的屁股,氣喘籲籲,連上帶爬地,沖向舞臺右側那十幾級臺階。   “哎喲——哦!”大家驚呼聲了一聲,隻見,臺階上的菜包子踉蹌了一下,一條腿“撲嗵”跪在了臺階上!好在他一隻手死死把住了上一層臺階,猛地一撐,又站起來了,一瘸一拐地扭上舞臺,向著舞臺上右邊的小窗口撲去。   那空蕩蕩的右窗臺上,還剩著小半盆黃燦燦的方糕。   頓時,蔡包子身後,很快跟著五六個身影,竄向舞臺。   “你呀你,老病號,你逗他們乾啥呀?”不遠處人圈裡,手捧一個掉了幾塊瓷的大白搪瓷海碗、三十五六的瘦高中年男同誌嘻笑道,另一手用敞開、發黃發黑、肩胛處打著一大一小兩個灰布補丁的白布衫一角擦著滿臉大汗。他,小麥色皮膚,瘦削的臉盤子很精神,甚至可以說是英俊,隻是額頭已橫著兩根皺紋。   “啥老病號不老病號的!別看我瘦嘎嘎額,其實,精神好得來,身體棒得來!”瘦猴小夥子騰出一隻手,把搓衣板樣胸脯“啪啪”神氣地拍得山響,“儂詹老板,不要敗壞我在阿拉上海老鄉新同誌們麵前的美好形象、光輝形象!我,愛學習愛勞動愛文體活動,哪裡有半點老病號額樣子,都怪儂詹老板給我起了這麼個名不符實的外號!下回記得叫我金木春!再叫老病號,我不搭理的!新來的上海老鄉同誌們,千萬記住阿拉大名,叫金木春——金子的金,木頭的木,春天的春!也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木春!”   哈哈哈!吃飯的人們,努力包著嘴巴,捂著嘴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生怕饃饃渣、肉菜渣在口腔中爆炸了!   “嗬嗬,你給額起的外號——詹老板,也跟額牛頭不對馬嘴吶,額哪裡有半點老板的樣子嘛?!老病號,自從你去年來咱們連隊,大半個連隊人的外號都是你起的!你呀,你也就這片嘴,愛這愛那的!額看呢,你老病號除了勞動,啥都愛!”詹老板笑瞇瞇說完,愜意地抿了一口黃黃的包穀糊糊。   “哄——”地,俱樂部裡,頓時哄笑聲四起、嘴裡各種渣子橫飛。   “儂,儂,儂還怪我把儂起外號?!啥林叫儂那兩隻著名額鞋子,走起路來,一天到晚呱嗒呱嗒地,像呱噠板、呱老板一樣‘呱嗒呱嗒’個不停,呱嗒得嘎招人耳朵!阿拉上海人,就把拖鞋叫呱噠板、呱老板呀!不叫儂詹老板,叫啥呢?”老病號故作正經,咬了口黃燦燦的雞蛋糕一口。   惹得新來的上海同誌們,有的忍不住站起來,伸長脖子,目光爭相搜尋、參觀詹老板的兩隻著名鞋子。   詹老板下意識地把腳上那兩隻沒了後幫、前麵露著幾個臟兮兮大紅黑腳趾的破爛布鞋,往邊上藏藏。   “唉呀媽呀!啥東西錐子一樣紮人?”立馬,一個四川男中音爆出來,“詹老板,你那兩個黑黢馬孔、酸臭烘烘的腳叉叉是不是去嗎輩子沒剪過腳趾殼?老子的腚勾上剛才突然覺得像是被蜜蜂蜇了兩下!”   “哈哈哈——”,頓時,俱樂部裡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滿麵紅光的黑非洲一口稀飯噴到自己斜對麵的嘰嘎身上,惱得嘰嘎做狀也非要噴回來不可,王眉娥忙笑著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