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新家第一夜 　　王眉娥、林茜草她們幾個各自抱著、背著、拖著自己的兩塊散發著新樹脂清香的木板，跟著“騰騰騰”地腳下生風的八個饃饃，向月色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鼓包包——地窩子，也是她們的新家，磕磕絆絆地走去。八個饃饃兩手扶緊左肩扛上的五塊木板，臉不紅心不跳。她幫王眉娥、林茜草、嘰嘎好幾個姑娘，各扛了一塊。 　　八個饃饃在一棵高樹下的一個大包包前停下了，她用手背擦了把汗，爽快笑道：“同誌們，你們的家到了，你們三排三班的宿舍到了！大家小心點啊，彎著點腰，別叫床板把你們的新房捅個窟窿出來啊！現在這個季節，就算露天也不怕，可是，咱們塔裡木夏夜的蚊子呀，又多又大，三個蚊子一盤菜！你們就甭想睡個安穩覺了！” 　　新來的姑娘們聞言，嚇得吐舌頭。 　　突然，一個半人高一米寬的地下通道的木門開了，昏黃的燈光斜漏出來，門裡跑出一個齊肩短辮、手裡拿著一把紅柳枝掃把的眉清目秀的娘，滿嘴四川腔地笑道：“哎呀，同誌們，你們都到了！陸排長，三排三班的紅柳樹墩都排好隊了，地上也掃乾凈了！吳小翠要給娃娃喂奶，我讓她先回家了，我留這裡看家。” 　　“郭三花，你老頭子的腳還沒好利索，你趕快回去吧，明天一早還得下麥田割麥子呢！這裡俺幫著歸置完，俺也得趕緊回去催俺那兩個兔崽子上床！”八個饃饃笑著對她揮揮手，讓她走。 　　“沒關係，我也幫著早點弄完，她們好早點休息。”三花說著放下掃把，硬把個子小一點的嘰嘎懷裡的一塊木板搶自己手裡，又硬從八個饃饃肩上抽走一塊木板。 　　王眉娥她們滿心感動地貓腰抱著木板，小心走進那道窄窄的、低矮的白色小木門。沒想到，眼前是一個豁然開朗的長方形大空間，足有二十多平米，二十個一摟粗、半米高的厚實大木墩分立兩列，整整齊齊地排隊，迎接主人們的到來；一盞昏黃的馬燈站在靠門的一張兩腿小高桌上；一人寬的過道盡頭，也即兩個屋角，西邊堆著小山一樣的一床床軍綠色棉被，東邊堆著小山一樣的一床床雪白棉花網套。 　　林茜草、嘰嘎和其他幾個姑娘，都搶先把木板放到就近的樹墩上。 　　“啊呀，媽呀！”突聽嘰嘎尖叫一聲。 　　“咋啦？”、“哪能了？”彎腰走在前麵的八個饃饃、王眉娥、黑非洲，一迭聲地扭頭驚呼。 　　“沒啥，伊不小心腳趾頭撞到樹墩上了！”茜草笑道。 　　八個饃饃搖搖頭笑道：“姑娘們小心點啊！屋擠人多，千萬別磕著碰著了。哎，你們幾個別先躺著，那邊屋角，被子、網套都是一人一床，難不成你們想睡光板啊！” 　　“哎呀，我才想起，床單還在大提包裡，聽場長說，阿拉大行李還在場部額招待所院子裡廂呢！”茜草跺腳。 　　“我根本就沒想到帶床單，真是的！為什麼不發床單嘛！”嘰嘎噘嘴。 　　“你快拉倒吧，還該給你發手絹擦鼻涕呢！咱們兵團對你們上海人是最好的了，俺看著都眼熱得要命！俺們河南青年56年支邊到塔裡木河北岸的沙窩子農場時，每人就發了一抱稻草，蓋的墊的就全有了，第二天早上一睜眼，人人都是雞窩頭鳥窩頭！”八個饃饃的話，把大家逗笑了。 　　於是，大家歡快地鋪木板、抱被褥。 　　“格是阿拉床！”茜草手疾眼快，搶先抱了一條被子放在了與門同側的倒數第二個床上，這裡既不挨著門，又不靠墻，而且，靠著半人多高的火墻，火墻頭放個衣服襪子、穿脫衣服扶一下，都方便。她沒想到的一點是，冬天還暖和。 　　“格是阿拉額！”嘰嘎拽著一條網套，撲到門對側的倒數第二張床上。 　　“咦，你倆的木板不都早早放在靠門最近的木墩上了嗎？”八個饃饃故作吃驚。 　　“誰說木板放到哪裡，哪裡就一定是我的床呀？樹墩上又沒寫名字！床板上，也沒名字嘛！”嘰嘎振振有詞。 　　八個饃饃笑著搖搖頭，學她們的上海腔笑道：“哈哈，怪不得他們叫你嘰嘎，數你的嘴巴最來賽，嘰嘰嘎嘎地一刻不停！” 　　“天經地義，先到先得！”茜草頭也沒抬，已挑了一床網套，在鋪床了。 　　“哎喲，姆媽呀！”忽聽最裡邊、靠近茜草床位、王眉娥的床邊，發出一聲尖叫。 　　“又咋啦？”八個饃饃趕忙奔過去。 　　王眉娥齜牙咧嘴地坐在地上，摸著自己脫了襪子的右腳，不好意思地苦笑：“我剛才鋪床時，邊上一塊木板掉下來，沒來得及躲閃，砸到右腳麵了！不過，不太疼，就是嚇了一大跳！” 　　“王隊長，你別動，一個屁股蹲坐地下時，千萬別馬上強行站起來，小心傷筋動骨！”八個饃饃幫她拾起床板，鋪好床。 　　然後蹲下身，八個饃饃讓王眉娥的一條手臂環著自己的脖頸，把她半抱半架著，弄上了床，看她的右腳麵上有三指寬的擦紅，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俺去喊衛生員給你抹點紅藥水，俺看你做事夠認真細心的了。不過，下次還得更小心點才行，不然自己受罪啊！” 　　八個饃饃說完，貓腰向門外走去。 　　“哎呀，眉眉，格麼講，明天吃過午飯後，儂沒辦法和我一道加餐了？” 　　“沒關係，格隻腳到了明早篤定一點都沒關係了，一切按牛車上商量額辦。” 　　“啊呀呀，你們還加餐，還吃獨食呀？”有人問道。 　　“就是呀！”躺在床上晃二郎腿的黑非洲自豪笑道。找書苑 www.ｚhａoshuyuａn.com 　　“加額啥餐呀？阿拉沒福氣吃，讓阿拉耳朵過過癮也來賽呀！”有人酸溜溜。 　　“保密！偷吃、悄悄吃，比較過癮呀！”嘰嘎打了個哈欠，“困覺，我要一覺睡到吃中飯！你們明早醒得早額，千萬不要吵著我呀！” 　　“紅旗飄飄軍號響， 　　人民戰士歌聲嘹亮。 　　三八作風是傳家寶， 　　毛澤東思想閃金光。 　　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 　　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 　　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 　　三句話要牢記心上。 　　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八個大字有力量！ 　　臺下的熱烈掌聲裡，俱樂部舞臺上，十來個老職工們整齊洪亮的的大合唱一完畢，邁著雄健步伐，走向舞臺一側。 　　田指導員領著幾個二三十歲出頭的男同誌，魚貫走到舞臺中央站成一排。 　　“新來的上海青年同誌們，下麵，我簡單介紹一下咱們連領導班子的其他成員！”田指導員上前一步。 　　“張連長和我，文教兼統計簡新國，還有司務長高飛同誌，新同誌們好歹已經見過麵聽過聲了。老同誌們，把我們六個人，戲稱連裡的六大常委。其實，常委不常委的，我們也就是為同誌們服務的勤務兵而已！”田指導員笑著介紹，“一會兒，我叫到的同誌，上前一步，隻道一聲就行，讓新來的同誌們認識一下，好方便他們的工作生活，來日方長嘛！可不敢囉嗦啊，不然，同誌們要抱怨咱們耽誤迎新聯歡晚會的開場了！石太白，石副指導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