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茫茫的麥海 (7)策馬紅霞裡(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4038 字 2024-03-17

(七)策馬紅霞裡   火紅的晚霞染紅了西邊半個天空,涼爽的夏季晚風拂過沙棗林、紅柳叢;拂過金色的麥浪,像蕩起一層層金色的漣漪;拂過田裡一個個大大小小、橫七豎八的金色麥捆;拂過一片片高高低低的金色麥茬;拂過麥田裡正在裝車的兩輛大木輪牛車和一輛三套馬車上的小山似的金色麥垛;也拂過麥田裡一個個彎腰割麥人的,疲憊的臉。   王眉娥直起腰,用拿鐮刀的右手背拂了拂額上被晚風吹亂的一綹發絲。雖然,腰還是酸疼,右手掌又起了兩個水泡,她還是感覺比昨天好些了,昨天的三個水泡,八個饃饃用針挑破,又上了碘酒後,紅爛兮兮的創麵已經開始結痂,不那麼疼了。   她瞟了眼不遠處田裡的馬車,那輛三套車顯然已經裝滿麥捆了,一個穿火紅跨欄背心的高大魁梧的男子正站在高高的麥垛上,用大車繩從中向下猛拉著,看樣子,綁好繩子就準備走了。   她知道,那個火紅的背影,是張克豪的。   十幾分鐘前,他趕著一輛空的三匹馬拉車,顛簸在兩米多寬、收割後的淡黃色麥茬子長帶子上,向麥田中部碾去。   “哦,籲——”,路過她的地塊時,他對著汗流浹背的馬兒吆喝了一聲,放慢了速度。他抱著鞭桿,肩上搭著他的半舊白布襯衫,身上還是那件前胸破了個小洞的火紅背心。   接著,他沖麥田裡彎腰揮鐮的她打了一個響指,大笑道:“王排長,了不起,穆桂英親自披掛上陣大戰麥田啊!不過,好像也就頂多割了六分地嘛!”   “張排長,你不去割自己的麥子、完成自己的定額任務,瞎晃蕩啥呢?”她直起腰,用握鐮的右手背蹭了蹭自己汗津津的額頭。   “唉,一畝三分地的定額任務算啥?唉,實在沒辦法,誰叫咱在你們上海青年新同誌苦戰大戰勇戰麥田的巨大精神鼓舞下,又創下了大半天割兩畝麥子的咱連新紀錄!唉,誰叫咱趕車技術比大車班的,還牛!特別是,咱的騎馬技術,大車班的那幾個,也得甘拜下風!其實吧,咱在重慶時,別說騎馬,連馬尾巴都沒摸過一下!沒辦法呀,誰叫咱天生命苦,天生的勞碌命,還天生的好奇心強!隻要自己喜歡的,都想學!唉,實在沒辦法,偏偏咱還一學就會!壓根兒不知道疲勞為何物?簡直就閑不住、停不下手腳啊!咱這天生愛學習愛勞動的病啊,沒治了!”他愁眉苦臉地。   “得了吧!我看你這愛顯擺、愛變著法自誇、愛壓抑不住地自吹自擂,才是天生的、沒治了!而且,很可能,這病,你很享受,壓根兒用不著治!”她微微一笑。   “哈哈,王大排長,你這是調戲我呀!”他朝她擠眉弄眼地笑道。   “調戲?放屁——”她一脫口而出,才猛地察覺不對,汗津津紅彤彤的臉上,更紅了些。她偷偷瞄了一眼四周,幸虧,她這個地塊附近都是麥茬,黑非洲、嘰嘎、馬美麗她們都割到自己地塊的前頭去了。   “哈哈,王大排長不用東張西望了,放心,沒人聽見!其實,我倒蠻欣賞這種言行一致的不裝!哈哈,要不要我這個,排長大哥,幫你割幾把麥子?”   “去你的!你去幫認你是大哥的,割去吧!”說罷,她重新彎腰,左手拽過幾根麥子,右手揮鐮,頭也不抬地向前割去。   “哈哈,到底是大排長!王排長,你繼續自力更生吧,載尾!”張克豪英俊的臉孔浮出調皮的笑容,吹著歡快的《XJ之春》口哨,趕著馬車,繼續向堆滿麥捆的麥海中部,晃晃蕩蕩而去。   馬車的聲音遠去了,她才抬頭朝那挺拔的身影,搖頭笑了笑,心裡“撲嗵嗵”地。   “哎喲!姆媽呀——”,就在她心蕩神馳時,突然,前方麥田裡爆出一聲驚慌淒厲、變調了的女聲尖叫、慘叫聲!   王眉娥立刻聽出,這是林茜草的聲音!而且,林茜草的班,就在那個方向。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跟前,扒開圍著的五六個女青年,看著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林茜草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地靠在黑非洲懷裡,左小腿的褲子爛了一條長口子,紅紅的血水從一條花手絹不斷外滲著,一把血跡斑斑的鐮刀撂在一邊!   “急得來呀,急得來!”黑非洲急得大喊著,“衛生員來了哇?趕緊去找衛生員呀!”   有人問:“咋搞額嗎?林班長額腿,啥林搞成格樣額?”   “掐人中、掐人中,掐伊額人中!”嘰嘎在旁邊叫道。   “讓開,讓開!衛生員來了!”   隻見睡眼惺忪、臉上壓著麥稈印、頭發裡夾著麥草節的衛生員王利,背著紅十字藥箱慌慌張張地跟在馬美麗身後,跑來了。   王利蹲下掐了林茜草的人中一會兒,林茜草終於“哎呀,媽媽呀——”,哭出了聲。   “咋搞的,儂額腿?”王利焦急問道。   “蛇——”林茜草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蛇?姆媽也,蛇咬額?”嘰嘎驚呼。   “哎呀,蛇咬額,蛇毒,我也沒辦法呀!趕緊送場部醫院!”王利皺眉。   “不,不是蛇咬額,是,是我割麥子時,突然,一蓬麥子裡竄、竄出噶杜一條大青蛇,嚇得我往後一倒,鐮刀就割腿上了!然後,我醒來,就在黑非洲懷裡了。”林茜草還是閉著眼,斷斷續續,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大青蛇呢?沒看到蛇嘛!”嘰嘎驚叫著,嚇得跳起來,退後了幾步。   “蛇嘛,篤定是嚇跑了!”   “蛇沒咬人,算是萬幸!”大家七嘴八舌。   “自己割額?!讓我看看!”王利哆哆嗦嗦地解開血手絹,頓時,一股鮮血噴射出來!嚇得他臉色慘白,“啊呀呀,哪能辦呀哪能辦?嚇死人了,嚇死人了!得縫針呀!我當衛生員格半年多,從來沒遇到格種情況啊!我沒辦法,快快快!快快送場部醫院去!”   “那也得先給她把傷口包一下啊!”王眉娥沒好氣地掀開藥箱,遞給抖抖索索的衛生員。   衛生員驚恐地摸出一卷雪白的紗布,顫抖著給林茜草的左小腿一圈一圈地包著,紗布立刻浸透了殷紅的血水。   突然,王眉娥覺得眼前一道紅光一閃,王利已被搡到後麵去了!   隻見,張克豪單膝跪地,拽下肩上那件半舊白襯衫,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綁緊在血糊糊的紗布上,然後,小心翼翼橫抱起林茜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大喊一聲:“詹老板、簡文教,你們趕快去解開那輛三套車左邊的棗紅馬!力氣最大的黑色駕轅馬不能動,右邊黃驃馬的力氣,比左邊的棗紅馬大些,棗紅馬還算跑得也快,駝人可以了!把小山樣的麥捆,卸下一些,剩下兩匹馬拉車,也差不多了!”   於是,幾個男同誌趕緊跑到馬車前,手忙腳亂地卸下一匹棗紅色的馬。   張克豪雙手橫抱著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的林茜草,飛奔到棗紅馬前,改為左手挾抱著林茜草,右手猛一拽馬鬃,後退一步,一躍,飛上馬背!   然後,他左手摟緊懷中的林茜草,右手緊拽韁繩,“得兒駕!駕!——”,兩腳左右輕輕一磕馬肚,馬兒便像離弦的箭、出膛的子彈一般,射出去了。   張克豪,飛身騎的,竟然沒有鞍韉的裸馬!一般人,是不敢這樣騎馬的,早被馬兒掀翻、叫馬蹄蹂躪了!   昏紅的蒼穹下,紅色的挺拔身影,鬃毛飄飄的棗紅馬“噠噠噠”地飛奔過金色的田野,旋即消失在綠色的沙棗林邊,消失在白色煙塵裡的公路前方…   那紅霞裡,遠去的飄飄馬鬃、高大火紅背影,王眉娥,看呆了。   不知怎的,她心裡,竟隱隱,有點痛。   林茜草的左小腿,縫了十三針。她在場部醫院躺了整整一個禮拜,才被接回連隊休養。   傍晚,王眉娥去夥房給林茜草端回來病號飯,一碗西紅柿雞蛋麵。她用折疊的手帕捧著還有點燙的白底綠碎花搪瓷碗,剛走到地窩子前,就見田指導員彎腰站在門口,好像在和裡麵的人交代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