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窩子之夜 (3)熱血沸騰(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3944 字 2024-03-17

(三)熱血沸騰   “這個,這個——”五哥瞅了瞅他那臉盤紅胖、右顴骨上有塊食指肚大小青胎記的老婆,他老婆眼睛看向一邊,便笑道,“那裡,和我們這裡一樣,也有樹有水有人家有房子,其他就是些沙包、戈壁灘、荒原啥子的。”   “沙包、戈壁灘,又是啥子?”   “嗯,沙包,對了,你見過沙子吧?青河那邊的那些沙子?沙包,嗯,就是一大片一大片高高堆起的沙子!這一堆堆的沙子,就像一個個沙子做的大饅頭、大包子。戈壁灘嘛,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小石子,這些小石子平鋪在大地上,無邊無際!”   她有點失望:“那,你們就是住在大片的沙子和石子上?那,莊稼哪們種嘛?”   “哈哈——”兩口子大笑起來,“我們不住在大片的沙子、石子上,我們住的是綠洲。綠洲上有樹有水有草,能種田,能住家,和這裡沒兩樣,就是沒有竹子,人少點。”   “綠洲?”   “對,那裡有好多片綠洲,見到了綠洲,就見到了人!我們住的塔裡木河南岸,是古代綠洲,荒了好長時間,荒了幾百年,上千年吧。五八年,才開的荒,三棵樹才被開墾出來,是新開墾的綠洲。現在呀,我們一個連隊一百多個農工種的田地,比你們永勝公社八個大隊兩千多人種的地,還要大還要多!”   “那麼多地,哪們做得過來?”她和媽媽、兩個弟弟吃驚得瞪大了眼珠子,異口同聲驚呼。   “嘿!插秧、播種,我們都有機器幫忙,割麥子還有康拜因的。康拜因,是啥子?哦,你們當然不曉得是啥子!因為,你們別說看到過,你們連聽都沒聽說過!康拜因,就是專門割麥子、割稻子的機器,像一艘大輪船一樣,在麥子地、稻子地裡,來來回回一邊走,一邊割麥子割稻子!一畝麥子,一個人最強的勞力,一天隻能割一畝多點,可是一臺康拜因,一天能割十幾畝!當然,割麥子的康拜因,現在還是有點少,我們場隻有一臺,割麥子,主要還得靠人工手割。我們場長說了,以後場裡,康拜因多了,有個八臺十臺的,人的雙手,就解放了!”五哥口沫飛濺。   乖乖,這世上還有這麼多新鮮事!聽得一家人隻不停地咋舌。   “我們每個月還有兩場電影看;逢年過節,我們農一師的師部文工團還來連隊演節目,都不扣工資,熱鬧得——”   “工資?”沒等五哥說完,她眼睛一亮,搶道,“你說啥子?工資?”   “是呀!工資,我們每個月,月底準時發工資!”   “這麼說,你們是——工人呀?”   “是呀,農業工人!不過,一般,我們叫職工。”   她頓時,熱血沸騰!   “那,你們一年掙多少?”   “哦,你哥六零年就開始留在場裡當工人,參加勞動生產了。你哥在集體宿舍,哪怕用老白菜炒的素白菜,也比夥房裡的人炒得有味道好吃,所以,在地裡掄坎土曼不到三個月,就調到夥房幫工。不到一年,你哥又調到工程連的夥房,還認識了我。工程連離場部近得很,隻有一公裡多,是離場部最近的連隊。頭年,你哥一個月拿二十七塊零六分,滿一年後是每個月三十一塊零八分。你哥現在一個月三十六塊,四個月前,他又調到場部的采購科了。我呢,還比你哥早工作一年,還沒你哥拿得多呢!”他臉頰紅潤的老婆認真地,不緊不慢,搶過話頭,話裡話外透著自豪。   咦,湖北話,和四川口音很像嘛!她很快對五哥的老婆,有了好感。   呀,別說二十七塊,就算退一步,二十塊一個月,一年也有二百多塊呢!她一家三個勞力,在生產隊辛苦勞作一年,也掙不到多少!   二十塊!她在心裡盤算著,就算她資格最淺,最起碼也有二十塊。拿工資?那,她不也成了工人?她也能當工人了?有一天,她也能穿著老開皮鞋,“咯噔咯噔”地在遂寧城裡的石板街上,腦殼望著天走路了?!   可是,天下哪去找這樣的好事?那麼容易,就能去當每個月數票子拿工資的人?   “那,你們那裡,現在還收,收人嗎?”一向口齒伶俐的她,竟然有點膽怯、口吃了。   “剛建起那二、三年是缺勞力;不過,五六年起,各個省都有支邊的人去;六三年起,連人家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比咱們的成都重慶還要不得了的上海,都來人了!自個去不成,人家那是人民政府組織去支邊的!自己去,人家不給上戶口!”五哥搖頭說著,猛吸了一口紙煙。   她一臉失望,愣愣地望著五哥。   “不過,也不是沒有一點辦法。除非,在那裡找個男職工!”看她失望的神情,五哥微微一笑,“雖然,男勞力不缺,女的還是稀奇。這幾年,過去了好些四川妹崽,在那裡上了戶口,有了工作!”   看見她的眼睛一閃,五哥又一轉:“不過,聽說今年是最後一年,以後去的,不管男女,都不上戶口,不安排工作。想去的,得抓緊時間了!不然,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   得抓緊時間!她想通了,像她這樣的農村姑娘,要進城掙工資,比登天還難!找的人,不是年紀大的、離過婚的,就是有其他毛病的!不然,人家乾啥放著城裡的嬌妹妹們不要,來要一個鄉野裡的妹崽!農業工人,雖然,帶個“農”字,也比在家裡掙工分強。   “咋樣?想不想當工人、掙工資去?”五哥把“當工人、掙工資”六個字咬得很重。   “哪們不想?”她脖子一挺,大大方方,“不過,那些人也是年紀大、有毛病的吧?”   “哪裡!人家一個個,都是些生龍活虎的男娃兒!我自家人哄自家人住啥子?!你五哥在三棵樹場部采購科時,認識了個湖北籍的警衛員,人特別好,又老實又勤快!你要是找上他,就等著享一輩子福吧!不過,我隻是引個路,到底哪們選擇,還是要靠你自己!”他一臉正經,隨即,朝老婆努努嘴。   “是這樣的,”這個圓胖臉的女人臉上漾起笑,從桌上一個黑亮的人造革包裡,摸出一個淺灰色皮夾子,抽出幾張照片,攤在桌上,“我們這次回家探親,這些小夥子硬纏我們給他們帶個老婆回去。你自己看,哪個順眼點?”   那七八張一寸、二寸的黑白照片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她早一眼看上了那唯一的一張軍裝照的二寸黑白照。照片上,是個高鼻梁、雙眼皮、半身軍裝的英俊小夥子,似乎也正注視著自己呢!   五哥見她望著這張照片出神,笑道:“你這妹崽有眼力!這個,就是我說的那個湖北的警衛員!這是個條件最好的!人長得漂亮不說,還見過大世麵!在廣州、武漢當過七年的空軍地勤兵!”   “他,也是,種地的?”   “哪裡!人家是警衛,場長的警衛!場長,就等於一個縣的縣長!去年王司令員來我們場視察,他還給站過兩天崗呢!王司令,你肯定不曉得是哪個?王司令員是管我們整個XJ兵團最大的官!”   “那,他多大了?”   “這個,——,我也記不大清了,你記得吧?”他側頭看看自己的老婆。   “記得,記得!你五哥那是個榆木腦殼!二十六了,蕭長元是二十六了!”女人瞪他一眼,肯定地說。   “這麼大還沒娶親,怕是有啥子毛病?再不就是人品不好?”四方桌另一邊的媽媽,不放心了。   “哈哈,幺媽,你那是舊腦筋囉!棒棒的小夥子,一年連個頭疼腦熱的,都少得很!人家五九年進的XJ,六一年就入黨了,年年評上先進生產工作者,人品能不好?!一家是一心乾革命工作,耽誤了。再說,那裡也不像這裡,不興早結婚。”   “家是哪裡的,武漢的?”   “魚米之鄉——湖北,大醫學家李時珍的家鄉——蘄春!”   現在,輪到她恐慌了,人家條件那麼好,不曉得看不看得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