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窩子之夜 (4)鐵心走疆(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3428 字 2024-03-17

(四)鐵心走疆   媽媽說:“要不得,XJ天遠地遠的!在家一起吃紅苕稀飯,也比在外麵強!莫去!”   沉默半晌,她盯著五哥的眼睛,問:“XJ,有哪些不好?”   “冬天比這裡冷,不過,家裡有火墻,隻要穿得多,還是不怕冷的!那裡的棉花是長絨棉,比這裡的陸地棉好得多、暖和得多!”五哥很直率,“還有一個,細糧少。每月每人定量:男的39斤,女的34斤,隻有半公斤大米或白麵;250克清油;250克肉。   細糧少就少,吃得飽就行!34斤!她哪有那麼大的肚皮?剩下的,兌成糧票寄回來!她仿佛已看見了成打的全國糧票,飛到媽媽手裡!   那一刻,她鐵了心,要走XJ!   從那天,直到她離開五小隊,媽媽的眼淚就沒斷過。媽媽每天以淚洗麵,罵背時的五哥不該來這一趟。媽媽曉得XJ是苦寒之地,舍不得女兒走。   在此之前,五小隊裡走得最遠的,是一個在重慶當保姆的老婆婆。可她劉竹影要去的地方,比幾個重慶還遠!   隊裡人也有說,天底下哪有那麼相因的事!說不定那個人缺胳膊少腿,一張半身像,能看出個啥子名堂?!   也有說,那個五哥不曉得受了人家多少好處?!反正,她劉竹影遲早要後悔!   臨走那兩天,媽媽撂下狠話:“不準走,你要走,今後就不要再進我的門檻!再窮,也要守到一起!”說啥,也不讓她走!   她是鐵了心要走。瞞著媽媽,向隊裡那些隔房親戚,東挪西借湊了四十塊錢。   媽媽曉得了,想想女大不中留,隻得去了遂寧城裡幾個親戚那裡,又借了四十塊錢。   這八十塊錢,就是她走XJ的本錢。   想到自己那幾身衣服褲子,都是穿了好幾年的舊衣褲,唯一的一身沒打補丁的,也褪色得厲害了。決不能給他丟人!   她抽出幾張鈔票,拿上布票,家裡的布票總是用不完的,一早過河,去遂寧城裡的布店扯了一身新布。而且,她長這麼大,第一次不是自己縫,而是進了一家裁縫鋪。   她加錢,讓裁縫先生連夜給她趕出一身新衣。第二天上午,她就有了一身,長這麼大,她第一次有了一身裁縫先生用縫紉機做的針腳細密的漂亮新衣褲!   隻是,這新衣,一下子就花掉了她十一塊兩毛五分錢!   接到那個還沒謀麵年青警衛員第二封信的三天後,她懷揣著不滿七十塊錢,在媽媽的哭罵聲中,離開了青竹叢裡的淡黃色稻草屋。   那天清晨,媽媽依著門框,汪著兩泡眼淚,罵道:“你個短命鬼!人牽著不走,鬼牽著飛跑!二天當了討口子,莫要踏進我屋門!”   兩條齊腰長辮、20歲的她,背著背篼,站在SC省遂寧縣永勝公社八大隊五小隊口那棵老橙樹下,在心裡起誓:我劉竹影,一定會回來的!而且,是風風光光!   她背起背篼,望了望薄霧晨風中晃動的叢叢青竹、淡黃色的稻草房,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就要離開媽媽,就要離開她身後的稻草屋、青竹叢時,長這麼大,她第一次知道了,心痛的感覺。   她的心瓣,好像被什麼東西扯著揪著,一陣陣地,從胸口一直痛到後背!   眼淚,無聲地湧出了她的眼窩,在臉上淌成了兩道雜亂的小溪。   那天傍晚,她在蠶桑連的青桑林下,吃飽黑桑果,又遇到了那隻上海青年的牛車隊後,繼續邊走邊打聽,終於,來到了場部機關的宿舍大院,一座三排土黃色平房合圍、留一麵出口,沒有大門的院子,估計有個三百多平米。   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小土屋裡,除了兩張鋪著藍白格子的單人床,一個白木洗臉架,墻角疊放的一栗黃色、一黑紫色兩口箱子,再沒有別的家具。   蕭長元把她的竹背篼放到門背後,讓她到自己的床邊坐下,從窗臺上的竹殼熱水瓶裡倒了一牙缸白開水,在窗臺上晾著,指著身後的那張床單黑舊些的床說,小李才把他替下了,去場部辦公室門口站崗去了。   她掃視著眼前的男子:三十多的樣子,中等個兒,不大的眼睛,雙眼皮,黑黃深陷的臉頰,使鼻梁更顯得孤高,左門牙的地方占據著一顆銀煌煌的鑲牙、右邊門牙邊上的小齒則是銀晃晃的半顆鑲牙!黃軍衣洗得泛白,舊軍褲的膝蓋部位,打著兩塊不規則的灰補丁!垂在膝蓋上青筋爆出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的兩側焦黃,看樣子,是個老煙槍!   媽的,整個一老氣橫秋的窮光蛋!   讓她極度失望的是,眼前的蕭長元,比起那張讓她一見鐘情的電影明星般的照片,顯得清瘦、老相,兩個臉頰都癟進去了!他媽的,差得太遠了!簡直像是兩個人!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訥訥說,那張照片,是他快復員臨脫下軍裝時照的。   看他的樣子,怎麼也不像二十六!怎麼也得三十出頭!   她窩著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咄咄逼問:“我看你不像二十六歲!你到底多大?要說老實話!”   他站在那裡,垂直兩手,像勞改犯一樣低著頭,不吭氣。   “你是啞巴?快說!沒關係,現在說出來,說老實話,我既往不咎!”   他的頭,更低了,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鉆。   “不說?肯定是瞞得太多了,不敢說!你別怕,隻要你現在說真話,就是瞞得再多,我哈馬斯原諒!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她微笑道,不過,她“啪——”地重拍了一下床沿,大喝一聲“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繼續欺騙欺瞞的話,我馬上背起背包就走!”   他被她拍床板的重擊聲驚得一怔,抬頭飛了怒氣沖沖的她一眼,又低下頭。   “瞞,瞞得不多。二,二十八——”在她再三催問下,他哆哆嗦嗦,小聲說出自己不是二十六歲,而是二十八歲!   唉,好在撒的謊,不算多!   “你,坐對麵那張床去!我有話,慢慢問你。”她緩和了一下口氣。   他乖乖走過去,低頭坐在床沿上,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在她一句一句的提醒追問下,他磕磕巴巴、擠牙膏似的述說中,她知道了他以及他家的大概情況。   他本是湖北蘄春縣楊樹畈公社的一個農村青年,媽媽董聰兒一共生了7個孩子,解放前死了3個,活下來的4個孩子裡,他排老二,上有一個哥,下有一弟一妹。他媽有一雙尖尖腳,爸爸蕭選春早在解放前就病死了。他家的成份,是貧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