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天裡的油畫 (8)棉田午餐(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4003 字 2024-03-17

(八)棉田午餐   青年男女們有的摘下自己腰間沉甸甸鼓囊囊的大白餃子,有的停下往雪白棉山倒棉花的手,有的忙著給鼓囊囊的麻袋、棉花兜子過了稱,都急匆匆興沖沖地,從棉棵間,從田埂上,奔向路口,仿佛天下沒有比吃飯更快樂、更幸福的事!何況今中午菜裡還有肉片呢,大家半天的勞累一掃而光!   大夥兒嘰嘰喳喳,個個快活得跟小鳥似的:   “唉,俺看呢,這人生第一快事,莫過於——吃飯!”   “咦,夥房的小謝沒來?”   “人家高副官親自下大田了,還用那個瘦猴?!”   “以前送飯用的是老牛車,今天改用毛驢車了!”   “用毛驢車好,毛驢跑得多快呀!”   “毛驢車快倒是快,可沒老牛車拉得多啊!看樣子,阿拉今中午的半個甜瓜,或者是半個西瓜,沒了!”   高副官停穩毛驢車,掀開大圓紅柳筐上的粗白布,露出一堆小山似的金燦燦包穀饃饃,打開半人高一摟粗有些掉漆的棕綠色保溫桶,黃燦燦的老葫蘆瓜塊裡若隱若現地點綴著一些大指甲蓋大小薄如紙的粉白色肉片片!   頓時,誘人的香氣在田野四周彌漫。   “鮮得來!”   “好香啊!”   “香球子的!”好些人,忍不住湊到保溫桶前,使勁抽動著鼻子。   做好開飯準備,高副官這才抬起頭,一雙手習慣地在腰上圍裙擦了擦,笑瞇瞇地:“同誌們,打菜的一路縱隊,麵向保溫桶後退五步,然後,往沙棗林邊公路那個方向上排隊;饃饃,還是由各班班長負責領回——”   “呼啦啦——”,他話音未落,男男女女已麵向保溫桶,朝著沙棗林邊,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長蛇隊。排在隊伍前三名的,分別是老病號、嘰嘎、林茜草。   隊中的青年們見到隊尾站著左場長,紛紛邀請場長到自己的位置來,被左場長笑著謝絕了。   老病號聽到了,一溜煙跑到場長麵前,滿臉熱情地請場長去自己的位置,也被左場長笑著趕回了第一名的位置。   隊伍的尾巴上,比左場長還後麵的,隻有連長、指導員。田指導員、張連長硬把左場長和他的警衛員兼司機小李讓到自己前麵。   這番熱熱鬧鬧的讓位之戰,終算平息。   “領饃饃的班長們,到紅柳筐子左邊排隊!”高副官繼續發號施令,二十幾個男男女女的班長們,呼啦啦排到了大紅柳筐的金山前,有的手裡捏著一領粗白布,有的手裡提著一張塑料紙。白武德、黑非洲、八個饃饃分列前三名。   “等打菜的同誌們,不要慌不要急!額一發完饃饃,就給你們打菜,香噴噴的肉菜啊,跑不了!拾棉花以來的每頓中飯、晚飯,你們一人半個甜瓜,或者半個西瓜,也跑不了!今天的中飯由於要炒肉,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額怕同誌們餓慌哩,趕快套了毛驢車送過來,好跑快點!你們的半個老麵瓜、炮彈瓜、白蘭瓜、鐵皮青,還有啥紅瓤、黃瓤的半拉西瓜,哈馬斯跑不掉!小謝那娃,套了老牛車,就在後麵哩!不過,額提醒大家一下,你們不要嫌額嘮叨,老調重彈,大家一定要先吃饃饃先吃菜!要是先過嘴癮先吃了瓜,肚皮撐得溜圓,哪裡還盛得下饃饃肉菜哩?幾泡尿出去,肚皮就癟了!那時再吃饃饃肉菜,不說涼了不好吃,這風一吹,碗裡的沙子,咯吱咯吱瘮牙哩!本來嘛,老葫蘆瓜塊麵麵的、配上香噴噴的肉片片,香慘人哩!白卡埋汰了額老高的好手藝!”老高邊麻利給班長們分派饃饃,邊得意笑道。   “這高副官啊,就改不了嘴碎的壞習慣!人家左場長在這裡,他還忘不了一口一個尿呀尿的!”   “人家提醒得也沒錯啊!哈哈,誰吃多瓜了,能不多尿幾泡啊!”   “哈哈,那是幸福的尿、快樂的尿!”   “嘖嘖嘖,你們再尿尿尿的,都滾一邊尿尿去!正好俺們上去幾名!”   “做夢吧,您吶!哈哈,阿拉堅守陣地不動搖!”   當炊事員小謝趕著大半車各色甜瓜西瓜的老牛車終於“亞裡亞亞裡亞”一陣,在小毛驢車旁停穩時,人們已拿著自己的饃饃、端著搪瓷菜碗裡的肉菜,蹲地上,埋頭苦吃了。   這回,左場長的菜和大家一模一樣,都是一碗金黃色的老葫蘆瓜塊炒肉片。盡管,那肉片薄得像紙,一片隻有大拇指指甲蓋大小,每碗隻有兩三片,也到底是肉菜,香噴噴的,菜湯裡泛起的油花也大些。不過,左場長碗裡,比大家,多一個包穀饃。   棉田旁的公路上,沙棗林裡,棉田地頭,人們到處三五成圈地,蹲地上,吃得熱火朝天時,沙棗林蔭後的棉田地頭,卻隱隱傳來“唏哩呼嚕”的抽泣聲。   數左場長那個沙棗林邊圍成的圈子最大,得有十來個人。   左場長耳尖,他停下筷子豎起耳朵細聽。   大家見場長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納悶,咋啦?   他踮起腳尖,欠身,循聲望過去:一個細高個小夥正獨自低頭蹲在棉田地頭的一個角落,不住地抽著鼻子。   棉田裡,靜下來。   左場長叫蹲在自己身邊高大英俊的二排長張克豪,去看看怎麼啦?   不一會兒,張克豪帶著紅眼睛的長腳來到他跟前。   原來,長腳貪著多拾些棉花,來晚了,去牛車旁司務長那裡打菜時,竟沒有自己的饃饃了!   “康莊,你自己給場長說說,到底咋回事?”張克豪一臉調皮的笑容。   長腳低著頭,抽抽搭搭著:“我,我的饃饃,不,不曉得叫誰,誰冒領了…”   “領饃饃跟平時一樣,你倒跑額這裡領饃饃!早給你說了,你們五班的饃,早領走了!”胡子拉碴的高司務長滿口嚼著嘴裡的飯菜,有點不耐煩,“往常,哪個班也沒有過少饃饃的事!”   “咱們五班的十二個饃饃,是我領的,一大紗布兜子!我領的時候,篤篤定定數過,一個不少!”三排長兼五班長白伍德端著半碗菜站起來,“而且,我現在四周掃了一遍,班裡十二人,我自己加上另外十人,也都人手隻有一個饃饃,還有一個饃饃飛哪去了?我也不曉得!”   “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心說啥事值得一個大小夥子這麼傷心?我當啥大不了的事呢!嗬,這麼大個的小夥子,為個饃饃,哭鼻子啊!哈哈,我還以為是天塌下來了!”左場長聽後,笑道。   大家也哄地一聲,笑了。   咋不算大事?別小看這麼個二百克一個的包穀饃,當初阿拉好些上海青年,吃它吃得哭!可沒出兩個月,一見它,簡直就比見了爺娘還親!因為,一個胃口再大的男職工,一天也隻有三個這樣的饃饃吃!就這樣還常常餓得心發慌,不要說一頓不吃!紅眼睛的長腳,心裡不服氣。   “五班的,五班的,到底有沒有誰多領了一個饃饃?”白伍德連問了幾遍。   “沒有,沒有!”、“誰會那麼不自覺?沒有!”五班的男同誌們紛紛舉起自己咬了幾口的包穀饃,搖頭否認。   “指導員,去牛車上的紅柳筐裡給小夥子拿個饃饃來!”左場長指揮著,隨即正色道,“冒領饃饃的同誌,下不為例!你領了人家的,人家可咋辦?”   人群外地頭上蹲著的田指導員,扭頭對一旁也吃得虎虎生風的司務長喊道:“老高,你去筐子裡再拿一個來!”   老高抬起頭,停下咀嚼,撓了撓微禿的頭頂,為難地咧嘴一笑:“指導員,紅柳筐裡,也沒饃饃了!指導員,你是知道的,二百克一個包穀饃,一向是可著定量、人頭蒸的,沒多的了!要不是你提前打了招呼,比平時多蒸了幾個饃,否則,場長他們也沒饃吃哩!”   一時,嘴裡嚼著香甜包穀饃、葫蘆瓜塊的人們,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