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江夏正在小吃攤上忙著。 鍋子的熱氣蒸騰著她的臉,讓周遭的一切變得朦朧模糊。她的視線範圍縮小到隻有小攤的方寸間。目光所關注的,也隻剩下鍋裡煮著的食材,以及食客們遞過來的錢。 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的餘光卻還是瞥見旁邊多了一個身影。扭頭一看,竟然是林風。 林風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攤位邊上,也沒跟她打招呼,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把用來盛食物的食品袋一個個打開,套在餐盒上,整齊的摞放在她手邊。又把裝零錢的小筐子裡亂七八糟的“毛票”一張張整理好,方便她隨時拿取。 你怎麼來了?江夏有些奇怪。 順路過來看看。 林風說,自己最近新換的一家雇主,就在離此不遠的街上。聽江媽說這些日子江夏獨自一個人出攤,所以下課了就過來看一眼。 他一麵說著,一麵很自然地接過江夏盛好的餐食,給客人遞過去,再順手接下另一位客人手裡的錢。 說實在,江夏雖然一再強調自己應付得過來,但其實還是有些手忙腳亂的。 有了林風在一旁打下手,頓時就順利了很多。江夏忙著煮食材的時候,林風就在一旁收錢。他的手速雖然沒有江夏快,但找錢算賬遞餐,一係列動作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他穿著白色的T恤衫和牛仔褲,上衣的下擺紮在腰間。即使忙碌的時候,腰背依然挺得筆直。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幾個女孩子買了小吃也不離開,一直在旁邊打轉,一麵竊竊私語,一麵眼神不斷地朝這邊飄過來。 二人搭配著,最忙的飯口兒很快就過去了。 空閑下來,江夏煮了兩份小吃,放了足足的料。自己一份,遞給林風一份。兩人在美食街闌珊的燈火下,吸溜吸溜地吃著。 吃完,江夏問林風要回去了嗎?林風說他不著急,可以等江夏收攤一起回家。 江夏嘴上說著好啊,心裡卻“咯噔”了一下。 曾經的江夏,看林風的眼睛裡恨不能冒出星星。林風主動來找她,她肯定欣喜若狂,會腦補出各種小說裡的情節,一顆心小鹿亂撞。但如今的江夏看著林風,心裡卻不由騰起一股緊張。 自從那日救下林風之後,她便刻意地與他保持了距離。 她對林風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慕,倒不如說是崇拜,是年少時的懵懂和成年後的遺憾。而隨著那一晚,遺憾得以彌補,她的內心也得到了撫慰,也就徹底放下了。 放下之後,她再看林風,就隻剩下成年人的冷靜和理性了。 她知道,如果不遠離,林風早晚會對自己起疑心的。 一個四十歲女人的思想和行為,肯定不會和十八歲的女孩一樣。饒是她再怎麼努力偽裝,總歸會露出些許奇怪的地方。 江爸江媽看不出來,是因為他們天然戴著一層“親人濾鏡”。在他們眼裡,江夏永遠都是那個乖女兒。哪怕發現她的一些想法和行為變了,也隻會認為女兒是長大了,懂事了。 可是旁觀者清。 前兩天,江夏聽見院子裡吳嬢嬢跟母親聊天,說“囡囡自打考壞了哭了那一場後,就好像變了個人兒似的……”。母親笑著接口說可不是麼,女兒到底是長大了,懂事了,如今什麼活都搶著乾,也不亂發小脾氣了。 本是一句無心的話,江夏卻緊張忐忑了半天。 吳嬢嬢大字不識一個,連她都看得出江夏的變化來,更不用說林風了。 他從小到大都是學霸,大學還被推薦了保研,他的智商遠在尋常人之上。而且江夏上回在巷子裡說的那番話,並不足以讓林風信服。林風當時沒有說什麼,或許隻是不想讓她難堪罷了。 搞不好林風早就對她起了疑。這一次又來找她,是仍然想探究她那天反常舉動的原因?還是…… 江夏有些無奈,她本來就不太擅長編瞎話。她生怕林風開口,問一些她答不上來的問題。 可是如果跟林風攤牌說實話,說不準會被當成精神病。又或者,被林風誤解而產生更多麻煩。所以,她也隻能盡量跟他保持距離,少接觸,少說話。實在躲不過去了,就裝傻充愣。 反正就是這麼一個多月——假期一結束,林風總是要回學校的。 收攤之後,林風請客,他們坐上了擺渡船。江夏總算不用再躬著腰蹬車了,多少鬆了一口氣。 擺渡船搖搖晃晃地離開碼頭。為了減少跟林風的接觸,江夏一個人站在船尾,假裝欣賞風景。 夜色中,南岸的燈火越來越遠,逐漸變成一連串細碎的小點,她忍不住又開始想象起這裡二十多年之後的樣子。 冷不丁,林風走到她身邊,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林風讓她最近要小心一點,可以的話,最好早一點收攤。要不然,就等他下了課之後去找她,和她一起回去。 為什麼?江夏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林風反問江夏:難道不知道嗎,又出事了。 看著江夏驚訝的表情,林風告訴她,就在前天夜裡,又有一個女人死了。 死法跟周敏兒一樣,也是被捅了好幾刀,身上所有值錢的物品都沒了。隻不過這一次的出事地方有點遠,在城中村北麵的那片荒地。 可能因為離案發地比較遠,目前這件事似乎還沒有傳開。林風是從自己母親口中聽說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林母則是在城中村外麵的小超市買東西時,聽老板娘說的。 聽到這件事林風第一反應就是擔心江夏。 他知道江夏最近都在幫母親出攤,之前隻是半天。但這幾日,他傍晚回到巷子的時候特意留心看過,三輪車並不在院子裡。他便知道江夏開始全天出攤了。他擔心江夏晚歸會出事,於是便在結束了家教後來美食街找她,想著和她一同回來這樣比較放心。 反正也順路。說完這些之後,林風又刻意地補上了一句。 江夏忽然感到一陣羞愧。 果然,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真心,隻有利益和算計。 她一心認定林風在懷疑自己。因此一直防備他,揣測他,把他說出的每句話都當成試探。卻沒想到林風隻是單純地在擔心她的安全。 這一刻,她為自己那些不堪的心思感到羞愧,偏過頭去,不敢對上那雙誠摯的眼睛。 或許是渡輪上光線昏暗,林風並沒有察覺到江夏的不自然。他又說回到了那件案子。 一向對八卦不感興趣的林風,竟然對這件案子了解的十分清楚。他告訴江夏,死去的女人叫葛覃,三十多歲,在城中村口那個小超市乾活。 江夏上一秒還沉浸在自我檢討中,聽到了“葛覃”這個名字,忽然怔了一下,扭頭看著林風:你說那個女人叫什麼? 葛覃。林風重復了一遍,然後又道:你應該知道她的,他們家住巷子口,家裡有個小女孩,好像叫小娟。 江夏點點頭。沒錯,她認識這個女人。 可不隻是作為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