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言和秦朵再次拜訪沈家,在出租車上秦朵舉著攝像機問:“你覺得這次會有收獲嗎?” 周初言看著窗外,上空積壓著厚厚的雲,整個世界都成為一種灰白調,他希望自己的回答對秦朵的拍攝是有意義,想了想說:“會有吧,總希望是有的。”實際上覺得會被再次轟出門。 秦朵繼續問:“如果不做醫生,你會做什麼?” 周初言能感覺到秦朵為了今天的拍攝做足了準備,也道貌岸然的配合道:“這個時代,隻要有手有腳,勤快點,餓不死人,如果不做醫生,還有千萬條路吧……可我不能甘心往後餘生隻是為了糊口而工作,醫學是我的理想。”說著看著秦朵,“就像你想當導演一樣。” 秦朵頓了頓,問他為什麼當初學婦科,他沉吟了一會兒,帶著追憶的目光看著窗外,說道:“當初上醫學院,很多男生不願意學,一個老師開玩笑道,‘沒有女人,我們都不會存在,你們還別看不起婦科,誰還不是被母親十月懷胎所生。’當時聽完就很感動,也很好奇這一可以創造生命的生物體,當然我不止把自己定位成婦科醫生,這太狹隘,一個好醫生,需要全麵,病是癥狀,因卻很復雜。”他又想起沈瑩瑩跳樓前懇求他開假證明的樣子,他怎麼沒料到她會自殺,如果他早看出來,絕不會回絕的那樣乾脆,他的心又傳來痙攣似的隱痛。 “你覺得這個社會,對男人當婦科醫生有偏見嗎?”秦朵問。 周初言從窗外收回視線,手在膝蓋輕輕敲擊著,說:“我理解一些人的偏見,畢竟我們都是接受‘男女有別’思想長大的,但在醫學上這樣那太狹隘了。” 秦朵不禁羞愧,覺得問這個問題像是自己的偏見,前排的司機大哥看著他們在後座一唱一和像演戲似的談話,突然樂了,卻說了句讓他們意外的話:“隻有強者才在偏見中獨行。” 周初言瞥見秦朵手臂上有一條傷口,問怎麼回事,秦朵關掉攝像頭,藏起手臂說:“不小心劃的。” 到了沈家,周初言和秦朵在門口頓住,秦朵檢查著針孔攝像頭,周初言的步子很沉,他不是不想為自己證得清白,而是不想再因自己的出現刺傷一對已經重傷的父母。 “走吧。”秦朵率先走進去,周初言跟在其後,敲了敲掉漆的木門,沈瑩瑩母親張玉霞開了門,見到他們臉色馬上變了,帶著怒氣說:“你們怎麼又來了?” 秦朵和顏悅色的說道:“大姐,本來周醫生不願意來,是我說服他來的,反正他現在連工作也沒了,有時間,你放心,我們來不是騷擾你,是想幫你。” “幫我?”沈母依然堵在門口,指著周初言說:“隻要你不來,就是幫我。”說著把他們往出推。 周初言已經想打退堂鼓,但秦朵一直沖在前邊,為他說話,沈父也從裡麵出來,說:“你們走吧,別鬧的不好看。” 秦朵再次上前說道:“我們真的是來幫你的,你們就不想知道瑩瑩為什麼跳樓嗎?” “還不是因為他。”沈母目光咬著周初言。 秦朵說道:“你們或許不知道,從瑩瑩出事後,周醫生每天都在自責,自責自己沒能幫著瑩瑩開假的醫學證明騙你們,他甚至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瑩瑩,但他是個醫生啊,如果隨便開假證明,這世界不就亂套了嗎?沈大哥,大姐,我知道你們因為失去女兒傷心,但你們就不想知道瑩瑩自殺的原因嗎?她懷的孩子,你們就不想知道是誰的嗎?” 沈父和沈母都沒說話,臉色都變得鐵青,沈母突然嚶嚶哭起來,轉身沖到屋裡,對著女兒的黑白照片和骨灰哭起來,邊哭邊說:“瑩瑩啊,你和媽說,到底是誰欺負了你?你好狠的心啊,怎麼忍心丟下我和你爸,你讓我們以後怎麼活啊……” 周初冉和秦朵對視一眼,感覺有機會,跟進了屋,屋子很小,東西卻很雜亂,周初言在正對門的黑漆木桌上,看到了沈瑩瑩的照片,忽然悲從心來。秦朵則上前扶著沈母說:“大姐,我也是有孩子的,理解你的心情,我仔細想了想,瑩瑩絕不可能因為你罵幾句,就想不開,孩子或許遇到事兒了,我們現在就要把事給找出來。” 周初言終於開口說:“事情發生在我診室,我也想讓瑩瑩安心,我們得了解到她經歷了什麼。” 沈母擦了擦臉上的淚說:“我和她爸都問遍了,連學校的監控都看了,她沒有和同學搞對象。” 秦朵問:“那她除了學校,還有沒有什麼愛去的地方?” 沈母說:“她一個學生,除了上學還能去哪?” 秦朵說:“她有沒有唱歌或者網吧打遊戲的愛好?愛不愛看電影?還有打臺球,就是校外的娛樂活動這些,她都愛什麼?” 沈母和沈父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沈父彈了彈煙灰說:“這孩子從小跳舞練功都很刻苦,沒發現她有什麼興趣愛好。” 秦朵想了想,繼續問:“那她身邊都有哪些好朋友?有帶回家的嗎?” 沈母搖了搖頭說:“她平時住學校,一兩個星期回一趟家,有時候去外地表演,得一個月才能見到。”說道這,沈母又嗚咽起來,邊哭邊說:“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連個朋友都沒……” 秦朵和周初言對視了一眼,覺得再問不出什麼問題,突然沈父說:“孩子都火化這麼久了,不能總這麼放著,我們計劃回老家。” 沈母也忍住了淚說:“沒錯,我們想帶她早點回家。” 周初言看到桌上有紙和筆,就把自己的電話寫下來說:“大姐,你最近想起什麼可以給我打電話。” “還有我。”秦朵也把自己的電話寫上去。 當他們從沈家出來,有幾分鐘一句話都沒說,走到胡同口,秦朵才異常鄭重的說:“咱們得親自去趟舞蹈學院。” “可是沈家都準備回老家了,離月底也就不到二十天,咱們能找出什麼線索嗎?” 秦朵看著胳膊上的傷痕,咬了咬嘴唇說:“其實也不難。”然後沖周初言笑了笑。 周初言和秦朵從沈家離開後,沈父就和沈母商量道:“這醫生也不容易,要不咱們就幫他說幾句話。” “說什麼?說我冤枉了他?”沈母目露兇光,“是瑩瑩說他是禽獸的,我沒冤枉他。” “咱們都在跟前,她說的明明是氣話,剛才那醫生說了,瑩瑩汙蔑他是因為他不開假證明。”沈父說著嘆了口氣,沈母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一邊理頭發衣服,一邊說:“是不是氣話,你我都不知道,我後來一琢磨,或許不是氣話,說不準那醫生真對瑩瑩做了什麼。”說著看了看時間,帶著小包出門了。 她在附近一個小區裡做保姆,伺候一個七十歲的老頭,每天就是做做飯洗洗衣服很輕鬆,若不是女兒死,她肯定舍不得辭去這份清閑收入又高的工作,兩年了,這老頭也沒怎麼為難她。 她在附近市場買了菜,然後向老頭家中去,鑰匙打開門,老頭子正在陽臺聽京劇,時不時哼上幾句,她去到廚房,把一碗軟爛的南瓜麵端上桌,才對老頭子說:“叔,我想和你說件事,乾到這個月月底,我就不乾了,我得回老家讓瑩瑩入土為安。”說到這眼眶又紅了。 老頭子隻是呼嚕呼嚕吃著麵,吃完小半碗,才抹了抹嘴說:“咳,生死由命,你也想開著點。” “可……我活著是為了什麼呀?還不是為了她能有出息,從小我和老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們費的什麼功夫把人拉扯大,舞蹈那是什麼人都能學的嗎?我一天打幾份工,好不容易把她供到大學,眼看就要熬出頭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人怎麼就……怎麼就沒了。”說著眼淚又簌簌落下,“叔,我這命怎麼比黃連還苦,我也不想回家,家裡的地和房都賣了,我以為這輩子我能靠著瑩瑩在BJ紮下來……叔,你說我可怎麼辦啊。” 老頭子沉沉的嘆了口氣,剛想說幾句寬心的話,電話響了,沈母連忙坐起,從客廳把手機拿到遞過去,老頭子瞇著眼看了看顯示屏,說道:“兒女就是討債的。”說完接起了電話。 “爸,你最近好嗎?” 老頭子沒好氣的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沈母用圍裙擦乾臉上的淚,看老頭子講電話,不吃了,就收拾了碗筷去洗碗,洗完碗出來,老頭子拿著三萬塊錢塞到她手裡,說道:“玉霞,你和小沈放心回吧,我先不著急找人伺候,等你們葬了女兒,確定不來了,我再找新人,說實話……沒有哪個人做的飯,能有你做的合我胃口。” “叔,這錢我不能要。”張玉霞抹著眼淚,很不舍這份工作。老頭子一字一頓的說:“我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別指望養兒防老,兒女都是冤親債主,這錢你拿著,回去如果不來,就和小沈好好過日子,你和你丫頭的緣已經盡了,就別惦念了。” 張玉梅擦掉眼淚,把錢放到小包裡,問老頭子:“叔,是不是福平給你打電話了。” 老頭子毒辣辣的說:“沒他我還能多活兩年。” 張玉梅聽街坊鄰居說,老頭子兒子很不成氣候,年輕時偷東西入過牢,出來後就一直混,多年不往來,前兩年才娶上媳婦,父子倆一直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