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妍主動約我去送小哥,坐在“慢慢遊”上,我倆都很失落,仿佛少了什麼東西,卻又說不上來, 尷尬到了車站,結果撲了個空,服務臺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去海城的班車每天都是8:30準時發車, 問是不是一中的學生,有人留了兩封信,我急忙接過來,一封寫著“妍收”,一封寫著“糍粑收”, 給李妍的信我不知道寫的啥,但看她讀完小心翼翼的疊好裝入口袋後,眼眶已濕。 給自己的信我是一個一個字的讀完, 糍粑,我提前走了,不想再重復離別的場景,替我照顧好妍,她真的是個好姑娘,我配不上她,我也給不了她幸福,她的路是長而穩,我的路是顛而破,而且毫無終點。 你也替我勸勸她,盡早把我忘記,如果往後還有機會,我願做他永遠的哥哥,家裡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 學校門口老王的小店我放了兩箱東西是給你們的,大的裡麵有她最愛吃的小零食,她很節儉,不肯亂花一分錢,所以我把這半年的都給她買了, 你幫她搬回女生宿舍門口,如果允許,搬到寢室也行。 你的箱子裡除了吃的還有一本《論語》,是我老大送的,他說半部論語可以治天下, 我跟他說給了我就是“牛扯到蛋了,痛不欲生”,送啥也不能送書給我, 我這一生也沒這誌氣,但我兄弟有,我希望你可以用《論語》收復臺灣,小哥看好你。 糍粑,好好學習,一定要上大學,一定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跳出農村,考上軍校,一統祖國。 如果打工,那就不歡迎你了,迎回家族的《祭侄文稿》、改變家族的命運、完成祖國統一大業就交給你了,別學小哥,小哥是失敗的,祝你成功。 在回學校的路上,李妍竟然破天荒地跟我說了好多話,回憶的都是這一年多來小哥為她和母親做的事, 她還問我有沒有看到小哥胸口紋的身?我傻傻的不假思索的說自從上初中後小哥沒在自己麵前脫過衣服, 李妍臉紅著解釋說,那天在冰吧他彎腰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是一個圈,裡麵有個“妍”字, 我瞬間懂了,她最後很認真的說了一句, “不管他以後怎麼樣,不管我考上再好的大學,去到哪裡工作,我都要等他!” 那一刻,我感覺小哥,值了!然而,李妍卻沒能等來小哥,因為他一直背負著家庭的債務,他怕給不了李妍幸福, 在二嬸快要走的時候,他從外地帶回來一位西南的妹子,長得跟李妍很像很像,兩個人都還沒有到法定的結婚年齡,就選擇低調的辦了酒席, 而二嬸,在小哥舉行婚禮後不到一周就安詳的走了,走的時候臉上露著笑容…… 李妍中考考到了全縣第5名,破例調到了縣二中的實驗班,作為縣裡的重點培養對象,成績一直很穩定, 然而卻在三年後填報高考誌願時選擇了海城的師範大學,別人不理解,但我卻很清楚,也很敬佩,因為那裡有她要等的人, 然而三年以後當她拿著通知書找到小哥的時候,兩個人麵麵相泣了2個小時,傷痛欲絕,至此陌路…… 高中還能讀,我是幸運的,也是悲傷的,因為這是建立在斷送姐姐前程,增加家庭負擔的基礎上, 姐姐做出了大膽的決定,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參加高考,她知道,自己肯定可以考上,但那將又多一筆負擔,她真的不想父母那麼辛苦, 父母一開始很生氣、很失落,母親為此哭了一個通宵,父親一晚上抽掉2包軟天江,然而,姐姐是到了外地才給他們打的電話,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隻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 從此,我一直愧對姐姐,學習的壓力也倍增,高一報名的那天更是讓我終生難忘,飽受羞辱。 我被分到了九十一班,班主任叫賈土生,報名是我自己去的,原本大姨說要陪,我拒絕了。 我簡單的報名變得異常復雜,早早的趕到班主任辦公室,人家一翻我的成績,新班倒數第一, “你這成績不行啊!怎麼會分到我這個重點班的?不對,是不是搞錯了。” 於是拿起了電話, “喂,曾主任,我核實一下,我們這有個叫顏孝的,成績這麼差你怎麼把他分到我們班了?” “搞錯了吧,不行啊,能不能調到九十五班去啊?我們這可是要沖市重點班的啊,你這麼分不是拆我臺嗎?” 看著班主任那邊抽煙邊打電話的猥瑣樣,我真的很想掉頭就走,但回過頭想想姐、想想父母,還是忍住了。 我剛剛下定決心希望高中可以努力拚博,現實卻好像狠狠地朝我腦門掄了一棒,敲得我不知所措。這種嫌棄是侮辱性的,但也是自找的,誰讓自己初中不用功? 電話那頭應該是沒有同意他的要求,土生很氣憤的放下了電話,用兇狠的眼神瞪著我,貌似想要吃人一樣, 此時門口有人喊了聲“報告”,我抬頭一看,是初三同班的優秀生王喜蘭,土生一問姓名,那個熱情勁馬上起來了,把我撂在一邊, 一頓好生操作後,王喜蘭很快就報好了名,走的時候還不忘朝我做了個鬼臉,我白了她一眼,然後就後悔了,其實沒必要。 等王喜蘭一出門,土生立馬變臉,用幾乎威脅的語氣跟我說, “九十一班是一個重點班,決不允許有這麼差的學生,你看人家九十二班倒數第一名都有560分,而你才540分,也就是說,你連人家末尾都挨不到邊,換個班算了!” 我沒有回答,因為此時腦子裡一片空白,仿佛充滿了氣體,一戳即爆,同時隨著賈土生那從兇狠到藐視的眼神變化,我也從無助變成了憤怒,感受到自己8個手指甲正向掌心深處插入,也瞪著他。 此時旁邊的兩位老師看到了我的情緒變化,其中一位是我初中地理老師楊剛,他幫我說了幾句好話, “土生老師,顏孝同學還是比較老實的,讀書也是用功的,可能是英語和數學稍微弱一點,可以給他一次機會,相信他是會努力趕上來的,顏孝,是不是?” 說完給我使眼色,意思讓我服個軟、表個態,求班主任開恩,聽楊老師這麼一說,我卻不知道怎麼迎合他,自己低下了頭, 此刻我突然想到了小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想到了不讀算了,去外地找他,另外一個老師也看不下去了, “你這小子,老楊都給你這麼說了,你還不跟你班主任保證好好學習,老賈,這小子看起來是個善良的娃,應該差不到哪去,可以給個機會,是農民的崽吧?” 我點了點頭, “農民的崽你還不往死裡學,考不上大學就隻能去打工了,別丟你班主任的臉,你們班可都是沖重點本科的,老賈,給他報了吧?多也不多這一個。” 這時土生也感覺到我的反應,但還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你自己說能不能趕上來?” 我從小哥的身上跳到了父母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們在烈日下掃著大街,佝僂的身軀,濕透了的衣衫, “我能行!” …… 當天晚上,宿舍還是原來的宿舍,隻是從低樓層搬到了高樓層,我無法入睡,拿著日記本走到過道借著走廊的燈記起了今日之遭遇, 在寫完蓋上本子的剎那,一張相片掉了下來,我拾了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是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父母親漸漸老去的麵容,雖然掩蓋不住他們過年回家團圓的喜悅,但更多的是暴露了他們在外麵所受的苦累與艱辛, 看著照片裡的他們,想到也許此刻還在為了幾塊錢的加班費而勞作,而姐姐也因我而輟學在陌生的地方茫然而活,心痛、自責、愧疚,學習搞不好,我還是人嗎? 於是我重新打開日記本,寫上了一行大字, 加油,糍粑,你必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