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二十(1 / 1)

農民的崽 顏藍生 23676 字 2024-03-17

暑假開始,鄰居也都是些留守的小孩,每天喜歡跑到我這裡來聽歌,因為我這兩年還是收藏了很多的磁帶,大家喜歡一邊聽一邊咿咿呀呀的學著唱,   一直到夜深人靜,都散了,最後隻剩下我獨自站在天臺仰望星空。   隔壁村的姑婆去世了,在暑假的第一個周末,外地上班的表叔趕了回來,姑婆才六十多歲,但為了送表叔上大學,活生生的累出了大病,為了多賺點錢,一直拖著不肯去醫院看。   當表叔買了一輛二十五萬的小轎車,姑婆笑著一坐上去,   “我家崽買車了,能夠送我去大城市治病了。”   然而一到醫院檢查,發現姑婆得的是癌癥晚期,隻能等待著過完最後的時光,她在該享福的時候離開了人世,沒有給表叔盡孝的機會,在下葬的那一天,表叔哭得傷痛欲絕。   如果讓他選擇,寧願不讀這個大學,也不願意用母親的生命來換,然而,姑婆在最後走的時候告訴表叔,她很高興,很自豪,   因為表叔是他們村第一個考上名牌大學、第一個在大城市安家和上班、第一個買得起二十多萬車的最有出息的農民的崽。   暑假裡還走了兩個人,一個是爺爺家鄰居福明,五十多歲,得了白血病沒有錢住院,在家熬到離世。   另外就是姐姐原來的小學同學秀珍的爸爸,聽說是因為太窮而拐賣一個神經不正常的小女孩,被抓進去坐牢,在牢裡被人打得半死,出獄後回到家沒多久也死了。   一回到老家,總會有很多的事情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生老病死的離別,仿佛在學校與世隔絕,回到家後總是聽到這些不幸的消息,這些都是農村再普通不過的現狀,農民再平常不過的宿命。   “深拉刻”臺風帶來的風暴使得全縣城都停了電,一時間電閃雷鳴,好不熱鬧。   白天送走了一批小夥伴,其中又有好幾個是加入了去外地打工的隊伍,其實這些人同我沒什麼區別,同樣要麵對暫離親人的苦痛,或許,這一輟學選擇打工就是一輩子,想回頭也回不了,   然而,即便這樣,這些農民的崽冒著臺風即將到來的危險,依然頂風前行,不到逼不得已,哪個家長又將如此忍心、哪個青年又會甘於認命?   而我,如果再不努力,下一年,也將走上這一步。   爺爺哭了,雖然隻是滴下來幾滴眼淚,但我知道爺爺的心如刀絞般疼痛。   我要提前去參加暑假的補課,在臨走時給了爺爺50元錢,他不肯收,我說自己一定努力學習,爭取以後能夠讓爺爺奶奶和家人過上不缺錢、不愁吃穿的日子,雖然我說出來都有些心虛的話,但還是讓爺爺收不住自己的眼淚。   兩位老人家辛辛苦苦拉扯滿滿的三個小孩,然而得到的是滿叔娘的抱怨,暑假回來幾天嫌棄這嫌棄那,說沒有給他們帶好小孩,關鍵是自己給小孩買這買那,都不知道給老人家買些吃的穿的,   我第一次很認真的思考,以後找對象,一定要找人品好,懂得孝順老人家的,擇偶也是一生的選擇,一時選錯、一輩子都是錯,   然而,當我再冷靜下來,想想滿滿的情況,一個農民的崽,小小的個,沒有文化、沒有出路,能夠找到對象對他來說已經是不錯了,哪還有得挑?   到了學校的當晚,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怎麼找也找不到奶奶,而爺爺也需要攙扶,更加離譜的是,爺爺竟然被滿叔娘趕出了家,端著一個碗坐在茅廁前的地上吃飯,我氣憤的到廚房拿著菜刀找那不孝的兒媳婦……   我清楚夢無真,但又不得不相信夢有幾分真,至少現在爺爺奶奶是很可憐的,父母也是很辛苦的,隻能自己去努力,然而自己的學習越來越糟糕,今後的路該如何去走?   次日,我到大姨家拿錢,雖然離學校很近,但是我一般不喜歡到她家去,包括農村的那些表弟表妹們都是,每年到城裡做客的時候,總是無比的約束,加上高人一等的兩個表哥那種嫌棄的眼神,讓人很不自在,農民的崽與城裡的娃,從出生就有了隔閡。   最讓我耿耿於懷的是有一次母親跟自己說過:   “滿崽,你一定要爭氣,今天我去你大姨家,你大表哥發桔子時給了那些單位上的人,卻未給我,我雖然不稀罕一個桔子,但可以明顯的看出來就算是親戚,在他們眼裡也要分個高低,”   大姨和大姨丈卻是關心我的,經常問我的學習情況,今後想考什麼學校,同時建議可以的話考軍校,因為這樣能給家裡減輕負擔,學費全免,還有津貼發,我口頭上答應,內心卻是無比的痛苦,談何容易。   高三,果然是分了文理科,我和蔣拐自然也分開了,蔣拐學習雖然不上心,理科成績卻是出奇的好。   我調到了九十二班,班主任換成了楊剛,英子這事發生以後,我本來已經徹底改變對曾土生老師的看法,原本想著在他手下好好學習,卻未曾想都已經是過去式。   換了班後,我也沒想到,曾經高一報名時替我說過好話的楊剛老師,看了成績後竟然也嫌棄起來:   “你這小子,怎麼還是倒數啊?”   說完也把我晾在一邊,等到後麵來的幾個同學報完名再給我報,我不再像以前那麼憤怒,因為我懂得了一個道理,   “在你自己不爭氣的時候所有人和事都可能來氣你”,   高一時楊剛老師是看熱鬧的,現在角色變了,態度自然也會變。   我更懂得學習不好遭人白眼是理所當然的,最後一年,能趕就趕,趕不上來隻能出去打工了。   畢業班仿佛一下分成了三個等級,第一級是沖刺型人才,這些都是班主任眼中的希望,將要義無反顧的向重點本科努力靠攏的優生。   第二級是像蔣拐這類原本並不差,卻對高考抱無所謂態度的灑脫型,索性找其它事乾,或者乾脆談個戀愛,也算打發時間,畢竟十八九歲了,這波人幾乎占據了中間靠後的位置。   第三級是像我這種還存幻想的拚死一搏或垂死掙紮型差生。一時間,戀愛之分盛起,班裡的章喜梅跟皇耀輝,成舉正跟肖智麗,張清風跟王誌芳,趙雲跟隔壁班的楊蘭等。   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韓英也接受了蔣拐的追求,不得不佩服這小子的手段。   蔣拐稱其實自己是被逼無奈,自從給我出頭解決英子的事後,他在學校成了焦點,很多女孩子主動給他寫信,他不得不拒絕,為了讓別人打消念頭,他隻能把追韓英的計劃提前,琢磨著寫一封驚天地、泣鬼神的情書,   他花了十天時間,找來不下十個低年級學生幫忙一起寫,請吃了十頓飯,打造出來他自吹史無前例能感動自己、感動全校、感動天江源的絕筆情書。   再加上自稱用一周時間拿彩紙折出來的999隻千紙鶴跟跑到天江源頭999棵桂花樹上摘的花湊成感動的“I love han yin”擺在女生宿舍大門口,當然這些隻有我知道他在吹牛,畢竟學校的桂花樹一夜之間明顯變禿嚕了。   星期一早上,起床號即將響起的前十分鐘,蔣拐拿著擴音器對著樓上喊,等韓英站在窗邊時,深情款款的對著她開始念情書,據說那天所有的女生包括宿管大媽都被感動得不要不要的,竟然異口同聲的起哄,   “答應他,答應他!”   韓英是答應了,因為她知道如果不答應,蔣拐肯定是被教務處的給抓走了,起床號一響,也尷尬,而且她也著實被感動到了,這可能是一中有史以來最大膽、最浪漫的一次求愛。   當然,蔣拐還是因為擾亂學校秩序而被學校關禁閉檢討思過一周,而這一周時間,卻獲得了韓英每天雷打不動、風雨無阻的送愛情餐。   我卻鬱悶了,蔣拐這麼一弄,在一起吃飯就多了一個韓英,看著他們兩個時不時的撒狗糧,我莫名其妙的也想談戀愛了,而心中的對象自然是馮蝶燕。   馮的性格活潑,跟大家都能聊得來,同學們喜歡叫她燕子。   燕子這兩天去市裡參加藝考,我從來沒有如此的思念,加上蔣拐隻要一放學就拉著韓英,再叫上我去新開的網吧上網,連QQ號都給我申請好了。   我發的第一個請求就是給燕子的,或許考試她沒時間去上網,當天未通過,不過我願意等,自己也在內心裡衷心的祝願她能夠考上理想的學校。   終於等到燕子回來,當別人都關心的問起她考得怎麼樣時,一向樂觀的她卻把頭埋在桌子上放聲痛哭起來,應該是考砸了,全班的人卻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我慌了,韓英還走過來慫恿我把握機會,然而,我卻沒有了勇氣,是啊,我敢嗎?不敢,配嗎?不配,關鍵時候我懦弱了。   大家都對我很失望,我對自己也無比的失望,哪怕作為朋友去安慰一下也好過,然而我卻自卑到不敢靠近。   越是這樣,對燕子的感情越激烈,就仿如以前對袁芬一樣,每天中午跑上教室,為的是能看到她坐在教室不再哭泣。   而燕子仿佛變了個人,變得沉默了,變得亦加發奮了。   她家住縣城的農貿市場,我每次晚自習結束後都會默默地跟在燕子後麵,目送她安全到家。   而當燕子不來晚自習的時候,我都會胡亂猜測,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在路上出事了?然後自己就會逃課跑到市場,當看到燕子正在忙碌著為其父母賣東西,我的心也放下了,然後偷偷的從宿舍鐵門爬回寢室。   至此,每天晚上9時30分,學校門口的商店裡總是藏著一個貌似特務的身影,看到燕子出了校門然後緊隨其後保持50米開外。   而每次回來後躺在床上,我都會打著手電把今天的經過,尤其是燕子的一舉一動給記錄下來。   直到有一天,蔣拐偷偷地把我的日記拿給燕子看,燕子寫了一封信給我,徹底結束了這一切,很對不起,因我而使你困擾這麼久,這也是我沒想到的事情,剛來班上,因為不熟而會說和我一樣的話。   有點驚喜,在相處的日子裡,讓我發現你是一個喪失自信的人。像我初中一樣,我有感而發的對你說了些教,隻是想盡力幫幫你,畢竟我是個讀師範的女孩子,我是個剛有目標,理想,抱負回來的人,想得會和你不一樣,也許你已經注意我了。   但我不知道,真的,我隻能說聲對不起了,不是因為你的性格,人品,還有其它你自卑的想法。   因為我現實不想被某事困擾,因為這樣會使我分心,我不能辜負爸媽對我的希望,希望你也一樣,我相信你會有明朗的一天,你是個心地善良的男孩,既然你有想法去當兵,那你就為你這個目標作奮鬥吧。   持之以恒,不放棄,不氣餒,一定向它靠近,我相信你會是一個成功的人,相信你自己,你並不是那麼沒用,心情開朗些,不要多想,應該多動腦筋,發揮你所潛力的智慧。   其實我並不是你所想的這麼值得想的女孩,我的缺點多多不騙你,也許我馬上會是一個失敗者了,但是我不會從此滅亡,我會選擇另一條路走,你要知道,天無絕人之路,你好好想想吧。   請你認真考慮一下,相信我所說的,以後會有一個值得令你欣賞的女孩,願我們友誼存久。   我不看日記了,那都是你的傷心話語。我不想欺騙你也不想你一跌不起,你可要勇敢站起來哦?又一次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戀,當然,這一次我能夠得到一點安慰的是燕子還能給自己寫一封信,解釋一下,讓我受傷的心靈不至於傷痕過大。   悲而雙致,聽同學說,袁芬出嫁了,初中畢業後,袁芬的父親因為生病而去世,其母親無法接受現實,神經錯亂,袁芬為了照顧母親和還在讀小學的弟弟,不得不選擇早早的嫁給一個大她好幾歲的社會小混混,就因為這哥們家裡還算有點錢。   過了幾個月,班裡的成宏和王永輝應征入伍,班裡錄了一個紀念磁帶送給他們,大家一同唱了兩首歌,周華健的《朋友》和《真心英雄》,還有許多同學留了祝福語,特別是文娛委員黃靜專為其朗誦了一首詩。   我沒有留言,因為對於學習好的同誌,我們不在一個空間,毫無交集,然而,還是在心裡祝願他們能夠到部隊建功立業,自己當兵的念頭也隨之再次湧現,當然,還是拿到高中畢業證以後再說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學習的力不從心,我的心情也越來越糟。蔣拐得了闌尾炎住進了人民醫院,幾個差生跑過去看他,到了醫院,第一次坐電梯,不知道怎麼去按鍵,幾個人折騰半天終於上到七樓。   韓英已經在給蔣拐喂飯,看到我們來了,不好意思的放下碗,躲外麵去了。大夥於是扯開了,   “可以啊,為了這份愛情,你把闌尾給割了。”   “瞎說啥,急性闌尾炎,快疼死我了。”   “什麼時候吃你們的喜糖?”   “快了,快了,她什麼時候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我就什麼時候跟她扯證。”   “想得美,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估計分手通知書也會一起替給你。”   “太小瞧我了,她考哪個學校,我也報那個學校……”   大家認為蔣拐這話並沒有開玩笑,這哥們如果用心讀書,完全是沒有問題的,當然,目前還看不到他認真的樣子。   從病房出來後,大家算是摸透了電梯的按鍵,幾個人到了一樓還舍不得出,又把門關了坐到頂樓再下來。   回校的路上,大夥碰上了兩個乞討的人,一是右手和右腳均殘缺的老婆婆,另一個是考上大學後卻因家裡母親去世,父親又殘疾的休學女大學生,除我外,大夥選擇性的把錢給到女大學生,而忽略了老婆婆。   很奇怪的現象,大家的生活越來越好,卻發現,貧困的人卻多了起來,隨便往市場或大街一站,便時不時有人過來討錢,大家普遍心存懷疑、擔心受騙,通常是不會給的。   記得曾經有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自稱是外省人,因在途經天江源的時候錢包被偷了,暫時回不了家,大中午跑進學校一個教室一個教室討錢湊路費,當時我們班裡大約有20多個人在教室,但僅有一個同學給了一塊錢,婦女失望的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囑咐大家好好讀書。   我本來也是猶豫的,但後來看她憔悴的樣子以及鼓勵大家好好讀書時,就下定決心把自己口袋裡僅有的5塊錢給了她,同學們都說我傻,我笑了笑,如果不給,自己心裡過不去,就算被騙,我也認了,就當自己有菩薩的心,隻能出這點力吧!   天氣慢慢冷了起來,班裡一個通學生因為實在怕冷從家裡搬來了一煤爐,大家一窩蜂似的圍成一團烤火,而最大的受益者是我,因為我坐在最後麵,而且單獨一個人坐,自然空出一塊地方,煤爐隻能放在我的旁邊,燕子為了發奮學習,搬到了我前麵。   從昨晚烤了一夜,其中不凡幾個怕冷的女生湊了過來,聊了很久,當然,我一邊跟她們聊,眼睛卻總是盯著燕子的背影,這段時間她幾乎很少來晚自習,我心裡有些擔心。   好景不長,沒兩天,火爐被巡查的校長給發現,強製撤走。   “下雪了,啊!好美啊!”   催起床的廣播還未響起來,就被一陣陣呼喊聲吵醒。我以為有人開玩笑,沒加理睬,賴著不打算起床,然而隨著廣播一響,緊接著是應接不暇的腳步聲和感嘆聲。   “下雪啦。”   整棟樓的呼喊吵得我不得不起來。一夜之間,所有的地方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天上天下仿佛都穿上了白色綢緞。   下雪了,最開心的是打雪仗,先是自己班打,用桶從樓下裝滿,對誰都是一個白球炮彈,我和這班差生玩得最瘋,全班幾乎被我們“偷襲”一遍,打得那些女生破口大罵,真可謂,不亦樂乎。   當天晚上又下了一整夜的雪,第二天早上籃球場變成了冰場,一樓的初一初二小朋友,你推我拖的滑起冰來,時不時就有人摔倒,嘻嘻哈哈地爬起來繼續。   中午雪化了一些,我們用桶到各處把雪裝得滿滿的,提上三樓,對其他班進行偷襲,轉往二樓,再去一樓,隨後四樓竟然有人敢偷襲我們,便一窩蜂似的沖上去,打得對方抱頭鼠竄。   這,或許就是高三的人,決不可丟了麵子輸給低年級的娃們。   打得太過興奮,我們忘了今天是月考,當老師捧著試卷走到教室門口時,有個哥們沒看清,直接拿一個大雪球蓋了過去,瞬間爆燃,   老師死死護住試卷一頓破口大罵,罵完自己把臉上的雪一抹還不忘讓大家抓緊把手擦乾凈,踹口袋暖和一下再發試卷,大家默認,是個好老師。   別看這些哥們玩得嗨,一到考試就咬筆屁股,抓耳撓腮、左顧右盼的,我更是慌得一筆,那一刻終於理解了小學時給我丟紙條的女同學真實感受。   考試不到半小時,看監考老師不在,我就和旁邊的同桌跑去大便,一到廁所,發現監考老師也在,我倆偷偷摸摸進去又快速解決,趕在老師出來之前跑回了教室。   下午最後一門考完,十幾個人又相約到縣級公路兩頭打起了雪仗,因為下雪沒有車通行,以公路為界,兩邊對打,打得是“硝煙滾滾”,人數相等,最後因“子彈”(雪)斷絕而休戰。   別看雪戰打得很猛,幾天下來我幾乎手凍、腳凍、耳朵凍,一身抽筋,這還不算,最痛苦的是腸胃病又患了。   慢慢地我變成了晚自習還未結束就去睡覺,早自習從不起床,上課總是拿著一本小說,幾個月下來,《飄》、《復活》、《茶花女》、《安妮日記》、《霧都孤兒》、《雙城記》……一直看到《唐吉珂德》。   月考的成績出來了,數學28、英語43、語文75,28+43+75=146,其它的分數我都不敢去看。   最後一個學期,我算是徹底放棄了,中午枕著班上大錄音機,放著謝霆鋒的“悲歌”,借歌解愁卻愈愁。   後麵幾排的哥們最近情況大致一樣,當然,我唯一不同的是還喜歡拿著一本小說,看累了才睡,而其餘人則從一上課開始睡到放學。   美術生去省城藝考以後,班上就剩58個人,我一個人被擠到靠近窗戶角落,窗子因學校負責安玻璃的人出了竅,竟讓它缺了一截,寒風毫不客氣地擠進來,撲在我頭上、臉上、脖頸,好難受,更倒黴的是下麵就是一個廁所,吹來的風夾帶著不一樣的味道,我總是第一個先嘗,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我覺得還有一點慶幸的是能夠為馮碟燕擋住寒風,感覺自己賤到骨髓。   一個人由差轉好很難,而要變壞一周時間足以,貌似上周的我還在為了學習加班到十一二點,而如今,徹底的放棄了,判若兩人,抽煙,喝酒,講臟話,無“惡”不做,連蔣拐都感到詫異,說我壞起來比他還狠。   十幾個同年級的差生相約在學校附近的民宿出租了一套房,臥室能夠滿足大夥打地鋪,而客廳的飯桌則恰好能夠擺得下一副手搓的麻將,   當然,廚房也是好的,大夥一致推選我為後勤部長,管錢管買菜,而蔣拐負責炒菜,一般都是中餐和晚餐大夥聚過來吃。   於是,搭夥過日子的時光正式開始,學校寢室管理員對於高三的學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早晨,先是喇叭喊啞,我們幾個才慢慢吞吞爬起來,胡亂刷個牙、洗把臉,坐在教室發呆,跑飯堂吃早飯,一般是一大碗天江源米粉再加幾個糍粑,貌似還在長身體。   然後再晃晃悠悠走到教室,一上午桌上始終擺著一本小說,從《唐吉珂德》、到《魯濱遜漂流記》、再到《呼嘯山莊》、《艾格尼絲.格魯》、《貝姨》,直到看《三毛全集》裡“背影”章節,   終於還是被班主任楊剛發現,好好訓了一頓飽的,並警告如果下次發現還在啃小說,就叫我打包回家。   怎麼辦呢?不看書,聽課好比聽和尚念經。   時不時趁著最後一節課快結束,跑到隔壁班跟蔣拐揮揮手,兩個人就默契的溜出學校買菜、炒菜,等著這些餓漢過來不管好吃不好吃都把碗舔得一乾二凈,生怕掏了錢吃少了、虧大了。   洗碗則輪著來,當然除了我和蔣拐,買菜炒菜的不洗碗,這是規矩。   十幾個人,各種呼嚕,各種睡姿,當然絲毫不影響中午睡得飽飽的,下午同上午毫無區別,既然不讓看小說,那就隻能坐著睜著眼睡覺,這是我引以為豪練就的神功,直到有一次英語老師點名讓我回答問題,旁邊同學猛推我,我站起來直接回答不知道。   老師生氣地問,   “你不知道試卷是怎麼寫對的?”   我直接懟一句,   “我抄的。”   把老師氣炸了,自然,下課以後,楊剛又是一頓狂風暴雨,最後丟一句,   “我求你了,你不想讀就回去算了,別影響別人,幾個老師說你不是看小說就是睡覺,從來不聽課。”   我並不生氣,知道是自己不對,但真的無法控製,我其實想放棄,然而得拿到高中畢業證,然後跑出外麵,對,去海城掙錢,寫小說,用賺來的錢學音樂、當作家、歌手,然後再學導演,導出著名的電影……   我一想到這裡急忙順手給自己一耳光,白天做啥夢呢?想多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蔣拐卻莫名其妙的問我,能不能喝到我高考中榜的喜酒,我笑了笑說,估計過兩天就得背桌子回家了,還喜酒。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被提前背了桌子的卻是蔣拐,蔣拐和他們班幾個站在學校大門口抽煙,恰好被教務處的抓住,其餘的都乖乖叫家人來挨批,蔣拐死活不肯跟家裡說,   學校要求如果父母不來,自己就不要上課了,於是這哥們跑外地玩去了,就這麼灑脫,換成我,真心的做不到說走就走。   第三四節課做試卷,教室亂哄哄的,我無心在裡麵呆,跑出了教室,本打算到出租屋看書,但實在無聊,   蔣拐一走,屋裡冷清了太多,裡麵的東西更是亂七八糟,到處是垃圾,沒有人收拾,跟豬圈牛欄沒什麼區別,以前都是蔣拐和我經常打掃,現在,我是不想動了,也懶得在裡麵呆,索性往外麵走。   聖水河就在附近,我於是往河邊走,沿著小道,終於尋到了一處靜寂之處,坐下,打開書,三毛和她的外國老公還是很瀟灑的,在撒哈拉沙漠裡這麼苦的條件下還能如此的享受,我覺得自己也要培養出這種心態才好,看著看著就犯困了。   躺下,卻睡不著,環顧了一下四周,河的兩邊都是菜地,稻田,在一塊草坪和石頭交接處,一個男子穿著貼身背心和三角褲,舉著一根竹桿,頭上係著幾塊薄膜。   咋一看像個瘋子,仔細一看,河上遊有一群鵝,小得如此可愛,黑鵝戲水、歡快無比。   我拖了皮鞋,也下到水裡,好涼爽啊!洗了把臉,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腳不停的拍打著水,像回到孩提時母親為自己端水洗腳般那樣調皮。   太陽像在躲貓貓,我身體感覺有點發冷,最近老是感冒,在水裡呆了一會隻好上岸。   光著腳,怕踩到玻璃,所以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不知不覺,奇形怪狀的石頭映入眼簾,這不就是三毛所說的鵝卵石嗎?此刻,我倒把自己也當作一個文人,喜好石頭了。   過了一會,又多了兩三個趕鵝人來回吆喝,而我,不想理會,也討厭起打擾我的聲音,低著頭,繼續尋找,一個年齡相仿的小夥子路過,眼神不是很友好的瞅著我。   懶得理他,嘴裡哼起林誌穎的《芹菜》,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   其實,一個人喜歡幻想無過錯,希望成為一代文豪、大紅歌星,就算讀書再差,老天連做夢的權利不會也收了吧?   撿了半天,石頭一大堆,感覺夠了,脫下皮衣包起來往回走。   到了出租屋,把小石頭放進桶裡,撒一些洗衣粉,用刷子一個個洗的蹭亮,倒入漏盆,盛到瓦簷上曬著。   看那些哥們中午估計也不會來了,蔣拐走了以後,這些人貌似也散了,當然也沒剩幾毛錢,省的再折騰自己又買菜又炒菜。   糊裡糊塗又過了一天,第二天,還是寫試卷,老師也倦了,經常是試卷一發,然後改完讓大家糾錯,我是懶得做,也不會做,   索性又來到了昨天的那個地方,雖然隻有一次接觸,卻像是去看老朋友般沿河邊一路走一路感慨,   如果假以時日,我也能像悉達多一樣做一個厲害的傾聽者就好,   悉達多側耳傾聽。他沉潛於傾聽中,徹底空無,完全吸納。他感到他已完成了傾聽的修行。   過去,他常聽到河水的萬千之音,今天卻耳目一新。   他不再分辨歡笑與哭泣之聲、天真與雄渾之聲。   這些聲音是為一體。   智者的笑,怒者的喊,渴慕者的哀訴,垂死者的呻吟,糾纏交織著合為一體。   所有聲音、目標、渴望、痛苦、欲念,所有善與惡合為一體,構成世界,構成事件之河,生命之音樂……   我自然是拜之而不及的。   今日較昨日更為安靜,隻有河水“嘩啦啦”的流聲,太陽屢試屢退,終究敵不過雲霧的阻擋。   有些悶熱,我選了一塊乾地躺下卻無法入睡,索性脫了鞋,光著腳向昨日洗腳的大石頭走去,不再敢低頭,怕遇上更漂亮的石子是撿還是不撿?   坐在了石頭上,依舊孩童般拍水,不禁傻笑,過不多久,抽了一塊普通的石塊,在上麵畫上,   “燕子,I love you!”,   然後往河中心丟了進去,河水被激起很大的浪,我覺得沉了就沉了,就像自己的心一樣,激情不再。   索性離開此地,三百米開外,仿佛有人在遊泳,看不出年紀,隻曉得光著身子,在乾嘛?怎麼也像自己一樣不停的往水裡丟石頭?走近一瞧,原來是在打魚。   收網,小心翼翼左手接右手的拉,“漁夫”時不時撿起卡在漁網上的魚。   這時,有人在上遊大喊,我轉頭一看,一個全身捕魚裝的“後生”提魚筐走了下來。   我厚著臉皮湊到人家的桶裡看,哇塞,河魚還有這般漂亮的。   頓時產生買的想法,   “你們這魚是吃還是賣?”   “後生”猶豫的說,   “吃也行賣也行。”   我身上恰好揣著5毛錢,於是掏出來,“後生”很是開心,這還沒上岸就有錢賺了,於是讓我自個挑,我找來一個塑料袋,裝了三分之一的水,然後挑了當中最好看的3條小魚,高興地準備往回走。   但覺得時間還早,而且拿回去那些哥們肯定各種嘲笑,於是在河邊沒水的地方挖個洞把袋子先固定好。   這時周圍熱鬧了起來,對岸多出了好多人,其中撒大網的有三四個,背電瓶連著小魚網的有五六個。   一老一小走了過來,老的一下河就脫了長褲,興奮得很,把網撒到了河中央,還主動與我搭話:   “有沒得?”   我搖了搖頭,後覺得別人那麼熱情也應該搭理兩句:   “沒有了,上麵撈完了,”   “有,大小分撈,總有的,”   也許這人是個急性子,才撒下去就開始拉網,還不停的抱怨: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對著岸上另一個正抽著煙的搭檔大聲吼:   “咦,搞到個大的?”   對方沒理會,其實,我看了也就一點大,估計這哥們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煙王”不理人家也就算了,突然對著這邊掏出自己的“大鳥”撒起尿來,我吐了把口水,拎起魚一溜煙往回跑。   出租屋有4個哥們已經搓起麻將,果不其然,都笑我拿魚當寶。我不予理會,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愛好,相比他們打牌賭錢,我更願意品書、賞花、觀魚。   蔣拐是走也沖沖、回也沖沖,離開不到一個月又回來了。   那天,一切都很突然,先是學校停電,等來電的時候蔣拐已經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兩個人打了三把臺球,吃了三十塊錢的夜宵,兩碗炒河粉,一碗田螺,喝不完的甜酒。   蔣拐說了好多,他之所以回來,是因為韓英。   他走沒幾天,韓英就變心了,聽說是同年級最帥的哥們主動追的他,蔣拐一邊說一邊哭訴,說實話,這是第一次看蔣拐哭,在我眼裡,平常隻能聽到蔣拐笑,哪能看到這哥們哭。   一邊哭一邊大杯大杯的喝,我想攔也攔不住,天江源的甜酒雖然好入口,但後勁還是很大的。   果不其然,一點半,出租屋裡大夥正睡得起勁,蔣拐突然發瘋似的站起來叫,然後一頭栽倒,臉部著地,大家夥嚇得不輕,我趕緊跟另外一個哥們把人往天江源醫院背。   雨順著我們艱難的步伐越下越大,仿佛是要阻止我們前行,蔣拐像個死豬一樣趴在我身上,頭都耷拉到了肩下麵,另外一個哥們隻能托著他的腦袋。   終於到了,醫生一看,說送來還算及時,這哥們是喝多少酒啊,都休克了。   我急忙解釋,   “失戀了。”   醫生用不屑的語氣說,   “一般都會是這種情況,但這麼年紀輕輕也不能為了一個女孩子自己命都不要,值當嗎?”   我表示接不上話了,敢肯定這醫生從來沒有嘗過失戀的苦。   兩點半,吊完了兩瓶葡萄糖,蔣拐終於醒了。   出來太匆忙,身上帶的錢比醫生預開的二十七元藥還少了五元,所以其它藥能省就省了。   針一打下去,吐的吐,尿的尿,兩個人,左右扶著,我還得將藥瓶舉得高高的,管不了那麼多了,在醫院大堂就開撒,幸好沒有監控,值班護士也趴在桌上打呼嚕。   第二天是周末,我陪蔣拐在出租屋睡了一整天,看著這哥們睡的跟個死豬一樣,但嘴裡還時不時念叨著韓英,不免有點心疼。   陪伴之餘,我有感而發,一口氣把羽泉的《冷酷到底》歌詞改了,   《單身到老》   外麵灑下冷雨,   而我卻毫無心情,   眼睛看著那對情侶,   恩恩愛愛相偎相依,   好想跟你一起,   而你卻無情離去,   你那帶刺的言語,   使我下定決心,   我寧願我單身到底,   也不要屈服於你,   我寧願我單身到底,   也不讓你看不起,   我寧願我孤身天際   也不願和你一起,   我寧願我流浪大地,   因為你,蠻不講理。   晚上兩個鬼人又跑到了老地方,繼續喝,不過,都很克製,畢竟,這酒雖然好喝,卻不敢貪杯,   “想不到,還是抵不過現實,我這才走不到一個月,韓英變心比翻書還快,還跟我說不想每天對著空氣談戀愛,”   我安慰他說,   “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就不要在自己學校找,出去了,外麵滿世界都是好女人。”   蔣拐瞅著我,欲言又止的感覺,   “糍粑,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燕子不接受你嗎?”   “她不是說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候談戀愛嗎?她想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   “你啊,就是天真過頭,人家是嫌你醜,嫌你家窮,嫌你是農民的崽,你不知道她跟95班的一個長得很帥的縣城的哥們已經好上了?”   我心如刀割了一下,無比的痛,但也就是一下,仿佛就痛麻木了。   “是嗎?我真不知道,無所謂了,反正她也不喜歡我,我也沒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   “傻瓜,她會後悔的,她隻知道看外表,卻不知道你內心的善良和無比的堅強,說實話,雖然你現在讀書真的不咋滴,但是我看好你,你的人品很正,你骨子裡有一種意誌,說不出的勁,讀書不是你的出路,你如果去當兵,或者去外麵闖蕩,我敢保證有一天,你一定成功!”   我從蔣拐的眼神裡看到了真誠、期待、信任。   但還是不以為然,   “謝謝哦,蔣拐,全世界隻有你看得起我,不努力都不行了!”   “我是認真的!”   舉著杯子碰了過來,喝到差不多,兩人相約,明年還要來這個地方,騎著摩托,帶著對象,不僅吃炒粉,還要加豬耳,不醉不歸。   接下來,蔣拐找到他的情敵爆揍了一頓,估計那哥們還挺委屈,十幾個差生陪著去的,   大夥一窩蜂上去就是一頓擼,還專挑臉打,我卻沒有動手,因為韓英和燕子都在場,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是成雙成對的在一起吃飯,   兩個女人的關係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好,談戀愛還談到一塊了,這算不算是我和蔣拐的功勞,或者是故意刺激我們?   蔣拐打完自己的情敵,也不忘幫我把情敵也踹了幾腳,邊打還邊喊,   “糍粑,過來揍啊。”   我退縮了,這打了他難道就能得到燕子,估計不能,更何況,我跟燕子就沒開始。   蔣拐鬱悶的是在揍的時候,兩個女人還死勁的護著那兩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哥們,這心得傷到天上去了。   離開天江源的那天,我去送蔣拐,兩個人擁抱了很久,蔣拐發誓說闖不出名堂就不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相信蔣拐一定可以做到。蔣拐一走,我又恢復了一本書的生活,《簡愛》一口氣看完,給了我些許力量,當然,也增添了更多憂愁。   一個平凡的女人能夠在命運不公的時候活出自我,而自己,貌似走在了絕路之上,學習無望,老師嫌棄,家人不在身邊,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找不到,今後的路該怎麼走?   班主任的一句話震驚了全班,使大家又想到了前幾年的那一次“二號病”的流行,整個縣感染了好幾萬人,交通停運,道路封鎖。   而這次是非典,縣裡的醋和板藍根都支援外地了,沒運走的也漲了價,全校封閉式管理,“五一”節假日也被取消,我想去出租屋逃避一下現實的困擾也不行了。   自暴自棄的日子挪到了宿舍,成為我的固定模式,幾個差生躲到天臺鋪上涼席搓麻將、炸金花,從窗戶上用繩子拉外麵店子送過來的酒和下酒菜,喝得暈暈乎乎後等到深更半夜取出從食堂借過來的影碟機和小電視看動作片。   這,換成誰也不敢相信是我能參與其中的事,然而,我卻真的乾了,而且乾得痛不欲生。   直到有一天,姐姐的一個電話打過來,我陷入了沉思。   姐姐告訴我,她從自己打工的城市過到父母那邊,看到了他們住的地方就是幾快木板拚上的,上麵蓋的是茅草,下雨的房間都是濕的,做飯上廁所都是在外麵共用,周圍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打工人。   姐姐沒有跟我再說任何鼓勵的話,隻是希望我能夠懂得父母在外麵的苦,即便讀不出書,也不要失去對生活的信心。   掛完電話,我坐在教室裡發呆,看著前麵埋頭苦讀的同學,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我不由自主的拿出刻刀,在兩個手臂上分別劃上“+”、“=”,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劃這兩個符號,是“無奈”+“放棄”=絕望?還是“墮落”+“自私”=不孝。   當劃得血肉模糊的時候,恰巧經過的女生嚇得驚叫起來,大家都很詫異的瞅了過來。   而我則任由血滴在地上,然後默默走到宿舍用水龍頭沖洗,我感受不到疼痛,因為思想已經麻木,再多的痛都抵不過讀不出書辜負了父母而給他們帶來的傷痛。   我給班主任楊剛寫了封信,   楊老師,您好!首先請原諒我之前的種種過錯,因為我的不懂事,而讓您和老師們操了心、發了火、失了望。也讓班裡的同學們在學習上受到了乾擾。在此,誠懇的向您和大家道個歉:對不起。我永遠都記得高一報名的時候,是您替我向賈老師求的情,然而兩年後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差,辜負了您,也辜負了我的父母。我曾經嘗試著努力的去學習,然而,越學越差,越學越找不到方向,或許,真的不是讀書的料。我想向您申請回家調整至高考前,一是不再影響到您和老師以及同學們,二是自己也能夠安靜的反思自己,讀不出書,自己還能夠做什麼,也請您務必批準。僅此感謝!   學生顏孝   第二天,楊剛老師看完信,找我談了很久,並同意了我回家,最後拉開我的袖子看了看傷口,並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瓶軟膏,提醒我堅持用藥。   臨走時,楊剛老師又把我叫住,   “其實讀書並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確實讀不進,先想著如何樂觀的生活,今後的路還很長,學校門衛室我放了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回家的時候記得取,送給你,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優點,你的優點就是喜歡看書,堅持下去。”   我對著楊剛老師深深的鞠了一躬,等他走遠,眼眶已經濕潤,高考還有一個多月,村裡的人都問我,包括爺爺奶奶和外婆也疑惑,   我於是撒謊說老師發了試卷讓拿回來做,非典雖然已經結束,但還是希望大家不要在學校聚集,其實這個謊,撒的我自己都不信,隻是無暇顧及太多。   回家或許是為了逃避,逃避地獄般的學校生活,逃避自己的格格不入,回到家,仿佛又是另外一個世界,暫時忘卻了痛苦。   我開始晨跑。   “當當”擺鐘響了兩下,卻能把我從夢中叫醒,想想,這鐘已經老到少敲三下,應該是五點才對。   一個鯉魚打挺,穿好衣服,下樓找了一雙舊波鞋,“哐當”關了門,噢,想上廁所了。   又打開門,拿了紙,繞到後麵的旱廁“打煤”,學生們為了忌諱過於直白把拉屎改了名字,開始的那段小路,是六年前上學經常走的羊腸道,現在的小學生都是騎單車或者坐車走大路,兩邊的草已經長到了路中間。   下到公路,見到的第一輛車是慢慢遊,緩緩的駛了過來,然後加足馬力,留下的是轟隆隆的聲音和刺鼻的汽油味。   我看了看手上的電子表,5:15,開跑吧。   不到兩百米的距離,“汪、汪、汪”,一條狗追了過來,我急忙剎住,被咬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難不曾要帶著犬傷入考場,半蹲著裝作撿石頭,狗就被嚇住,停下來繼續叫,隻能邊走邊看後麵,   過了大溪村口,狗吠聲遠了才又跑了起來,前麵突然駛過來一輛摩托車,上麵兩人鬼鬼祟祟地瞪著我。   不就是跑個步嗎?用得著如此詫異?快與我平齊時摩托車加速駛了過去。   我這才發現,後麵坐著的人用鉤子吊著一條狗,狗頭已經不能動彈,隻是兩腿還在掙紮。   一切都明白了,我正想追過去大喊,“狗日的,偷狗賊,給我站住!”摩托車卻跑得無影無蹤,隻能看見偷狗賊的背影,這種行為實在是遭人唾棄。   跑過了讀書時經常淘米的水井旁,曾經的兩個鴨蛋又浮現在自己腦海裡,還有小哥,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自從二嬸去世以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過,聽說已經有了小孩,李妍又過得怎麼樣?   經過曾經奮鬥過的中心小學時,發現教學樓外墻已經蛻皮,白色的瓷磚也變得發黃,就如同自己的學習,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我不忍多看,再美好的往事都已成追憶。加速跑到了加油站——中國石化集團。   看看表,6:30,往回跑吧,過了7點,估計奶奶就該下來喊吃早餐了。   回去的路上速度變快,狗也不吠了,上了小路,路邊坐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我第一眼沒認出來,走近一看,這不是初一時送我去縣城的元伯。   六年,元伯變成了現在這樣,蒼老、瘦弱,我不免有些心疼,當年那個以一挑十的壯漢去哪了?   “元伯,您這麼早?”   元伯轉過頭,兩眼無神的看了過來。   “早啊,是糍粑啊,你也這麼早,跑步?”   元伯邊說邊站了起來,背已經明顯駝了好多,看我都得昂著頭。   “元伯,您坐,您怎麼在這?”   “我在等豬肉,大溪村那黃屠夫借我的錢總是不還,我就讓他用肉來抵。”   “您怎麼還借錢給別的村了。”   “唉,說來話長。”   我於是坐下來陪元伯聊了起來,聽他說起這幾年的遭遇。   元伯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這都是參加抗美援朝戰爭時留下的舊傷,即便他堅持鍛煉,但是也抵不過歲月的摧殘。   隨著經濟的發展,村裡買摩托車的人越來越多,元伯的手扶拖拉機隻能往返於天妃鎮,再也不跑縣城了。   雖然每個月有補助,也不需要再給那些死去的戰友家裡寄錢,因為老人家都走了。   但是,不開拖拉機,也沒有了收入。他想養豬賣,然而大村的人收了豬說賣了肉就給錢,整整拖了他兩年,   我雖然沒有見過黃屠夫,但想象得出這人多麼的可惡,為什麼元伯這麼好的人也坑,在心裡咒他不得好死。   “我現在經常夢見我的班長和戰友們,他們告訴我,在那邊過的很好,問我要不要去陪他們,我說快了,等把家裡這幾塊地安頓好就去。”   說著說著就掉下了眼淚,我聽後也雙眼模糊,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元伯見我跑得一身汗,提醒我趕緊回去洗澡,別感冒了。   不舍的與元伯道了別,心裡很不是滋味,在我的眼裡,元伯一直是自己最尊重的人,也是這個社會最可愛的人,這種為共和國做出犧牲奉獻的抗戰英雄不該是如此的生活……   回到家,把收音機的聲音開到最大,一邊聽著《梅花三弄》,一邊用冷水沖澡,想著沖去憂愁、沖去憤怒、沖去自卑、沖出希望,   紅塵自有癡情者,   莫笑癡情太癡狂,   若非一番寒徹骨,   那得梅花撲鼻香,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   看人間多少故事,   最銷魂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斷人腸,   梅花二弄費思量,   梅花三弄風波起,   雲煙深處水茫茫,   ……   高考的慘烈我一輩子都不想回憶,當然,也讓我很是解脫,在一中的日子,折磨伴隨著每天,是逃避,也是人生的遭遇。   出了考場,十幾個差生,加上跑回來給我們打氣的蔣拐,把整個年級的書都搜刮在幾輛鬥車上,拉出去賣了,   整整五百多斤,幾百塊錢,天江源農械場酒店,把學校門口小炒店的陳老板、便利店的王老板一起約上,5箱啤酒,   喝完後大夥東倒西歪的晃到東門口大橋吹風,然後對著河水開始豪言壯語,胡話連篇,   “我們現在是社會青年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一中的校門再也不讓我們進了。”   “兄弟們,高考後我們又是一條好漢。”   “等我有錢了,我要把一中買下,變成私立學校,把看不起我的這些老師換掉,還要專門招差生,把他們都送進重點本科。”   “你們等著,等我當了天江源的一把手,我要讓一中超過二中,把她的地盤擴大5倍。”   我也喝多了,   “你們等著,我要去海城,賺錢學音樂、寫小說,等我當了歌手、成了作家,再回來找你們。”   蔣拐拍了拍我腦袋,   “你不是去當兵嗎?臺灣不收了?”   “收啊,隻要祖國召喚,我義無反顧,隨時出征,等臺灣回到祖國的懷抱,我們一起去臺北吃燒烤。”   小炒店的陳老板酒量還是可以的,拍了拍我,   “加油,祖國統一還得靠你們80後。”   大夥異口同聲,   “對,收復臺灣,一統祖國,80後上。”   正當大家說的熱血沸騰,有人提議直接去錄像廳過夜,讓老板找出解放海南島的電影來看,也算是為統一臺灣做準備,   最後的瘋狂,大家竟然想到了祖國統一大業,看到了通宵,我想,差生怎麼了?差生比起優生來,關鍵時候更愛國。   通宵完,大夥又跑回出租屋躺屍,直到個個頭疼清醒。   大夥約定了高考成績出來之前到各家去吃一頓,於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走了十幾個地方,遍布天江源各個鎮,也領略了各地的不同風光,高中生活至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