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褪去，夜幕到來。我爬上屋頂，捧著比爾給我的相機。我向下望去，僥幸地盼望著能拍下艾汀娜殺人的場景。我在屋頂來回踱步，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終於看見了巷子裡的艾汀娜。她正在水槽前洗著刀子，銀白色的刀刃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著寒光。我舉起相機，正打算記錄下這一罪證。卻隻覺得有些許聲響，等我再反應過來時，才明白那隻是我昨夜做的夢。 　　來到餐桌，比爾正一手拿著昨天他看的書，一手拿著一柄小勺子，在咖啡中攪拌著。管家端來一個餐盤，裝著一盤切片的麵包和一瓶藍莓醬。微微彎下腰，輕輕地把麵包和藍莓醬放在桌子中間。 　　“莫安，”比爾看向我：“坐到這邊來吧，我這裡有些麵包，作為今天的早餐。” 　　我在比爾的對麵坐下了，無理由地感到有些緊張。我不自覺地把雙手放在大腿上，兩隻手緊緊地握住彼此。 　　“你要喝點什麼嗎？”比爾認真地看著我：“牛奶，咖啡，還是熱可可？” 　　“嗯——我想牛奶就行。” 　　管家向比爾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進旁邊的一扇門，我想那裡麵大概是廚房。 　　比爾拿起一把銀白色的勺子，舀了一大勺藍莓醬。有些從勺子裡溢出，滴落在雪白的盤子上，剩下的則被比爾均勻地塗抹在麵包上。 　　“莫安，”比爾滿意地看著那片塗滿了果醬的麵包，“你知道嗎？我家的後邊有一座山，順著小路從山腳走到山頂，你能看到各種奇異的植物。” 　　“然後走到山頂，有一個觀景臺。你可以從那裡看到這一片建築的全貌，你會發現，它們的形狀就像是……”比爾突然停頓了。 　　“就像什麼？” 　　比爾笑而不語。過了一會，管家把溫熱的牛奶端來了。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比爾捏住麵包的一角，把那片麵包的最後一角放進嘴裡，“你上午可以自己去逛逛，待會我的一個朋友會來找我，所以恐怕沒法和你一起去了。” 　　比爾拿著一塊吃了一半的麵包，刮了刮盤子上的果醬，對折著把半塊麵包塞進嘴裡。 　　比爾離開了餐桌，我回想著比爾的話，忽地發現他對讓我尋找證據的事隻字未提。但也確實，有哪個殺人犯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呢？ 　　吃完最後一小塊麵包，我便出了門。比爾的一番話的確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如此迫切地想知道，這裡的房屋究竟會組成什麼形狀？ 　　山上的小路彎彎繞繞，路的兩邊是茂密的樹林。我看到前邊有個可以歇息的平臺，我也倦了，便想先坐下歇會。回頭看時，卻看到比爾站在陽臺上，手裡捧著什麼東西。他看到我，便招了招手。我正要回應，卻隻覺得不寒而栗，我轉頭看去，竟是一個人迎麵走來。 　　是艾汀娜，在耀眼的陽光下。她的劉海在額頭上投下一層濃重的陰影，我感覺她似乎在怒視著我。她向我慢慢走來了，如兇神惡煞一般。 　　如此可怕的女人，就像高舉著鐮刀的死神向我接近了。她會殺了我，會把我扔在山裡。或許她會挖出我的內臟，就像那天在小巷裡殺死那個男人一樣。 　　我的腦中隻剩下一種念頭：“快逃吧，莫安。” 　　我連滾帶爬地向林子裡跑去了。林子裡的各種雜草如毒蛇一般在地上爬行，堅硬而鋒利的棘刺從它們的莖蔓上突出。我的腳踝被匍匐在地麵上的雜草劃傷，手背也被蹭破了皮。我來不及理睬，直到狼狽地跑到了另一條小路上，我才終於回過神來。再回頭看去時，艾汀娜已經不見了人影。我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順著小路向山下走去。 　　“你回來了，”比爾打開了房門，“真是驚險啊，我還以為你要被那個瘋女人殺了。” 　　“是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回到我的房間，用水沖洗了傷口。 　　管家已經準備好了午飯，我忽地覺察比爾家裡沒有其他家人，不過想起他的妻子死了，怕問起他的傷心事，便打消了去問他的想法。 　　下午，比爾說讓我自己出去逛逛，他自己去樓上午睡了。我並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便待在家裡。我想看昨天沒有看完的那本小說，在書架上翻找了一陣子，終於是找到了。我坐在書房，靜靜地閱讀那本小說。那書大抵是本地人寫的，裡邊有不少從未聽過的名詞，但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我正看得盡興，大門那裡傳來了敲門聲。 　　“大概是比爾的客人吧。”我自顧自想著。比爾大概還在房間裡午睡，但也不能讓客人等久了。我走出書房，走到大門前…… 　　透過門上的小孔，我看見一副似曾相識的麵孔……竟是艾汀娜。我大吃一驚，不知所措。我應該去叫比爾嗎？他應該認為我已經出去了，我去問他固然是有些不妥的；那去叫管家？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找不到管家的身影。樓上響起腳步聲，大概是比爾醒了。我趕忙跑回書房，把書房的門關上。 　　我聽見腳步聲的方向順著客廳的樓梯向下移動，大概是比爾吧，我聽見他打開了門。 　　“艾汀娜，”外麵響起比爾的聲音，“啊，就在沙發上坐下吧，我去端點茶水來。” 　　我不敢作聲，便強壓著自己低頭看手裡的書，但外麵他們的聲響總是比小說更有吸引力些。隔著房間的門，二人的聲音都是模糊不清的，但語氣中似乎沒有一點敵意。我開始懷疑比爾，我認為他們的關係不隻是殺妻的仇敵，相反的，他們甚至就像是一對陷於熱戀中的戀人。我腦中的想法如此浮誇，以至於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或許比爾隻是假客氣，或許比爾隻是為了保全自己而藏起自己痛恨艾汀娜的那一麵。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外麵的門打開又關上了。我想艾汀娜應該走了，但現在顯然不是出去的時候，我大概是無意間聽到比爾秘密之內的東西了。若是他知道，他一定會很生氣的。對比爾的懷疑讓我對後果做出了最壞的想象，我可能會被比爾殺死，也有可能他會裝作不知道，然後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從暗處捅我一刀。 　　“好了，”我聽見客廳裡比爾的聲音，“艾汀娜走了，你可以出來了。我有些累了，幫我做杯紅茶。嗯，送來我房間。還有茶幾上的那幾個碗碟也幫我收拾了吧。找書苑 www.zhａoshｕyuan.com ” 　　那大概是在使喚管家吧，我聽見比爾向樓上走去，我聽見他的房門關上了。我見管家不在客廳，便從書房裡出來。朝房外看了一眼，然後輕輕打開門走到外邊，又輕輕的把門關上，盡量不讓門鎖發出一點聲音。 　　我在門口轉了幾圈，然後坐在門旁邊的樓梯上。實在是無聊，但我不得不找出些事來把時間打發了。我看著樓梯的角落裡上有一個螞蟻窩，便低著頭數著黑漆漆的螞蟻進進出出。看它們搬著小塊的東西進入洞中，看它們從夥伴油黑發亮的身體上爬過…… 　　就這樣熬過了一段又漫長又短暫的時間，太陽終於慢慢地接近遠處的屋頂了。我看時間也過得差不多了，便走到門前，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管家開了門。 　　比爾站在上麵的走廊上，手臂抵著走廊邊緣的護欄。見我回來了，立起身子，張開雙臂，像是在迎接我。 　　“啊，你回來了，下午一定玩累了吧，快坐下，”比爾一邊說著，一邊從樓上走下來。 　　看著這樣的比爾，我隻是感到不安。 　　“是這樣的，”我思考著自己的措辭，“我想去外邊待兩天，但我要先跟你說一聲。” 　　比爾皺起眉頭：“那你到時候還要回來的吧。” 　　“嗯，當你需要用到我的時候，”我回答道，“就讓人稍信給我。如果你需要我繼續幫你收集證據的話，你可以考慮讓我把相機帶上” 　　“啊——倒也沒那麼重要。你是今晚就要走嗎？” 　　“不，我明天再走。” 　　“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