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嶺,幾股溪水,匯聚成河,奔流而下;碧波蕩漾,緩緩流淌。沿河兩岸,垂柳成蔭,柳枝,隨著夏日的陽剛之氣,無力地搖擺著。幾顆碩大的樟樹,猶如華蓋,矗立在那裡。樹底下,大人們在聊天,孩子們在嬉戲。 孩子們不分男女,一律短褲、赤腳,拖鞋扔在一邊。他們大的隻有十一、二歲,小的隻有四、五歲。隻有一個皮膚白皙,梳著一根長辮子,約八、九的女孩子,上身穿一件短袖白底碎花布套衫,下穿一條白底紅豎條紋的裙子,腳上是一雙分紅色的塑料涼鞋。低著頭,趴在一個大石頭上寫字。她叫潘慧琳,是城裡的孩子。父母都是某醫院的醫生,由於工作繁忙,無暇照顧孩子。每年寒、署假,擔心孩子一個人在家裡,孤獨、寂寞。就把孩子送到戰友徐茂財家裡,和茂財的孩子們一起玩耍。 伴著月亮的陰晴圓缺,四季的鬥轉星移。潘慧琳在這裡度過了快樂的酷暑,溫暖的寒冬。還和男孩子一樣,學會了遊泳、爬樹、登山、攀巖、逮知了、捉青蛙、挖黃鱔、摘野果。並通過努力學習,考上了大學。 風拂冰融,霜綴嫩芽;綠潤大地,花妝春顏。當年的小朋友,現在已經是英俊小夥子、俊俏大姑娘了。 這天,大清早,泰盛奉父親徐茂財之命,去放水浸田,為春耕作準備。不巧,另一村民徐寶根,也奉父親之命,來放水浸田。他的水田在下方,順勢就可以流到。而泰盛的水田在上方,距大水溝還有一段距離,要攔壩蓄水,才可以到達。 一個要攔壩,一個不能攔。倆人為誰先放水,發生了爭吵,繼而動手打了起來。雖然,寶根比泰盛高出半個頭。但是,身單力薄的他,根本不是矮小敦實的泰盛的對手。等幾個村民跑過來,將他們拉開的時候。寶根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鮮血直流。 當泰盛放完水,回到家中。父母早已經知道他和寶根打架的事,泰盛被父母一頓責罵後。隨即跟著父母到寶根家,登門賠禮道歉。 父親茂財在前,泰盛居中,母親翠花在後,急匆匆向寶根家走去。 走進寶根家,寶根的母親趙桂娥,正在用菜油揉摸寶根的青腫部位,嘴裡絮絮叨叨地責怪寶根。寶根的父親茂祥,繃著臉,抽著旱煙管,站在傍邊。 一見茂財父子,即刻迎了上去,說:“茂財,你來了,坐、坐、坐。我和桂娥正在說寶根吶。” 茂財尷尬地說:“還有臉坐。茂祥,實在對不住,是我們沒有管好孩子。現在,我和翠花帶著這個孽子,來給你們賠禮道歉。看看,這個孽畜,把寶根打成這個樣子。” 這時,翠花也進來了,一進門就說:“對不住、對不住,茂祥、桂娥,是我們沒有教育好孩子。寶根,還傷著什麼地方,要不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看看其他什麼地方,有什麼不對勁。” 桂娥苦笑著說:“不要緊的。年輕人,皮粗肉糙的,就是流了點鼻血。不礙事,過幾天就好啦。” 茂財大聲對著泰盛吼道:“你還不過來看看,你的心有多黑,把寶根打成這樣。” 泰盛站在門口,膽怯地往前走了幾步。寶根悻然地望了泰盛一眼。 翠花用手拍了一下泰盛肩膀,說:“還不快說,對不起。” 泰盛看著寶根,小聲地說:“寶根兄弟,對不起,我錯了。” 茂財一聽,怒吼道:“大聲點,跪下說。” 茂祥趕緊上前,拉住泰盛,說:“泰盛,不要。茂財,吵鬧、打架,是家常便飯。隻不過,現在長大了,手腳重了些,也用不著下跪。那樣,會傷了感情。傳出去,也對泰盛不好。泰盛,下次不要犯渾了。” 桂娥說:“是、是、是,小孩子,今天鬧,過幾天就好了。鄉裡鄉親的,不要傷了感情。” 茂財內疚地說:“唉,都是我們教子無方。”說完,從口袋裡掏出幾十塊錢,遞給茂祥,又說:“既然,不用上醫院,這點錢,就給孩子買點吃的,也表示我們的歉意。” 茂祥急忙用手一推,說道:“你這是乾什麼?將來叫我們怎麼抬的起頭。” 翠花說:“茂祥,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責任。孩子,做錯了事,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有管教好。責任就在父母,就應該由父母來承擔責任,你就收下吧。” 桂娥說:“翠花,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責任。這個理不錯,而不是用錢來解決。這件事,我家寶根也有責任。是你家泰盛先到,就應該泰盛先放。又不是沒有水,隻不過晚點。” 正說著,外麵傳來聲音:“爸、媽,寶根怎麼樣了?”接著,風風火火跑進來倆個女人。 茂祥說:“你倆怎麼來了?” 其中一個女人說:“我和彩霞過來看看,什麼時候做秧田,叫建華和永平過來幫忙。路上碰見茂林叔,他說寶根和泰盛為放水浸田,打了起來。起初,我倆還不相信。妹還說,爸媽什麼時候,叫弟弟單獨去乾過活。後來,又碰見水生哥,他也怎麼說。我倆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寶根,還有什麼地方痛?要不要上醫院?” 原來,茂祥有三女一子。大女兒彩雲,嫁給鄰村的趙建華。二女兒彩霞,嫁給本村的餘永平。老三就是寶根,初中畢業,就坐在家裡。小女兒彩鳳,在鎮上讀書,一門心思,想考大學。 桂娥說:“沒事。就是碰了一下鼻子,流了一點血。現在好了,不用上醫院。” 彩霞看見鼻青臉腫的弟弟,怒不可遏,指著泰盛吼道:“泰盛,你也太黑了點。為了個水,把我弟弟打成這樣。將來,為了錢,你還不要去殺人放火。你遲早要去吃八兩米的。” 彩霞話音剛落,茂祥厲聲嗬喝:“放肆,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看我不打爛你的嘴。”說完,就舉起手,要去打彩霞。 桂娥看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茂財,趕緊拉住丈夫,說:“彩雲,還不和妹妹到房間裡去。說話沒輕沒重的。” 彩霞還想說什麼,彩雲拉住她,說:“別說了,爸爸生氣了。”倆人進了房間,寶根也跟著進去了。 桂娥看著滿臉羞愧的茂財夫婦,有點歉意地說:“茂財、翠花,對不住。這個臭丫頭,心疼弟弟,胡說八道,別往心裡去。” 茂財悻然地說:“不會的,是我們的錯。我們村,那出過這等事。還是為了個水,把人打成這個樣子,也難怪彩霞那樣說。茂祥、桂娥,對不住了,我們走了。” 茂祥、桂娥將他們送出院門,說:“你們慢走。” 走出寶根家沒多遠,茂財回過頭,就是一巴掌,甩在泰盛臉上。泰盛看著兩眼通紅父親,知道父親這次真的生氣了,撒腿就跑。 茂財在後麵,指著遠去的泰盛,狠狠地說:“你還會跑。行,有能耐,就別回家。” 翠花跟在後麵,暗暗傷神:“兒呀,你這次真的犯下大錯了。” 來來往往的村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這一家子。 茂財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如芒在背,如針錐心。他低著頭,加快了回家的腳步。翠花在後麵,被拉下一大段距離。而泰盛在前麵,幾乎是小跑著。 到了家門口,泰盛不敢回家,向前走了十幾步,站在那裡。隨後到的茂財也不看他,自顧自進了院門。一屁股坐在木墩上,拿起旱煙管,裝上煙絲,點燃,猛吸了一口。 二兒子泰福木然地站在門口,看著父親、哥哥。 茂財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泰盛,二兒子泰福,三女兒玉娟,四兒子泰來。 翠花慢悠悠地也到了家,看見遠處的兒子,沒做聲,進了院門。又看著臉色鐵青的丈夫,板著臉,在那裡吸煙,更不知說些什麼,自顧自走向屋裡。 說是屋,其實就是壹間茅棚。上麵是茅草做的瓦,下麵是茅草做的墻,再下麵是一米多高用土築的墻。 泰福見母親走來,輕聲叫了句:“姆媽。”翠花應了聲,向廚房走去。 廚房更簡單,在房子後麵,用幾根樹木撐起,上下全是茅草。豬窩再用幾根木頭,幾塊木板隔開。 翠花走近豬欄,母豬聽見主人的聲音,“吭哧”、“吭哧”地到了石食槽邊,腳下跟著一群小豬仔。 翠花“唉”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還是你們省心,餓了吃,吃飽了睡。”舀了幾勺豬食,倒在石食槽裡麵。母豬馬上“吧唧”、“吧唧”地吃的興高采烈。 聽見母豬“吧唧”、“吧唧”的聲音,一下子,從外麵鉆進來一群雞,圍著母豬腳下,搶吃著母豬落下的食物。 翠花又自言自語地說:“你們就知道守在家門口,就不會到其它地方刨點食吃。”說完,走出廚房,來到門口。看著悶頭抽煙丈夫,不是滋味。欲言又止,徑直向外走去。 泰盛還傻傻地站在那裡,百般無聊,用腳踢著小石子玩。看見母親走過來,輕聲叫道:“姆媽。” 翠花說:“現在怕了吧?打架的時候,就不知道害怕?還把寶根打成那樣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彩霞那幾句怨言,雖然有點尖酸、刻薄,但也不能怪她。你看看我們村,這麼多年,吵吵鬧鬧,推推搡搡,也發生過。那有人把人打成那樣?誰見了不寒心?不發脾氣?” 泰盛沮喪著臉,低聲說:“姆媽,我錯了,下次不敢啦。” 翠花慍怒地說:“沒有下次。寧願被打,絕不還手。” 泰盛說:“是。姆媽,寧願被打,決不還手。” 翠花溫和地說:“好了,你現在到姨家去,住上一陣子。等你爸氣消了,再回來。” 母子倆正說著,茂財拿著一把柴刀,走了出來。大聲吼道:“畜牲,看我不把你的手砍掉。我寧願養個殘廢,也不能讓你給我丟人現眼” 翠花看見丈夫拿著柴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連忙說:“仔呀,快跑。在那裡好好待著,不要亂跑。” 泰盛撒腿就跑,隻聽見父親在後麵說:“你就慣著他,有你後悔的時候。畜生,你就跑吧,有種,就永遠不要回來。” 翠花流著淚說:“算了吧,茂財。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回他真的知道錯了。難道你真的要把他的手砍下來?。” 茂財被老婆問的一愣,岔開話題:“你又叫他到姐那裡去了?” 翠花傷心地說:“我不叫他走,難道讓他站在這裡,等你砍掉他的手。說難聽點,他就像你,一身蠻力,沒有腦子。”說完,哭的更傷心。 茂財見老婆哭的這麼傷心,低聲說:“都是我的錯,是我無能。你別生氣,你身體不好,小心氣壞了身子。” 翠花聽到這裡,哭的更傷心。說:“要這個壞身子,有什麼用?都是小時候看重了,什麼事都由著他,才脾氣這麼壞。今後,有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說完,索性蹲下來,更加大聲地哭了起來。 茂財一看,慌了神,把柴刀一扔,趕緊攙扶著老婆的腋下。大聲叫道:“泰福,快過來。”然後,一彎腰,右手抱住翠花的雙腿,站起來,就往家裡走。 泰福站在門口,聽見母親哭泣,正不知所措。聽見父親叫他,趕緊跑了過去。 翠花似笑似哭地說:“快放我下來,像什麼樣子。讓鄰居看見,要說笑話的。” 茂財笑著說:“站在路上大聲哭,才不像樣子呢。” 泰福撿起柴刀,看見父親抱著母親,忍俊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