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按價值勞動。如果有人出錢得當,不妨我就行動行動?” 江凱對李多金的尖酸語氣,又不是領教一回。 如果這語氣能砌成墻的話,恐怕在江凱心中,也如一堵城墻了吧。 在李多金的心中,他打擊江凱就如扯沙地蘿卜一般,隨手拈來。 今兒江凱的反抗,令他攻心上火。 “你個龜兒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你給老子煮一頓飯還要錢,天地良心喲!” 李多金的話中那股濃厚的尖酸刻薄,就像他的臉型一樣。 腦門本就窄,一直縮到嘴上。最後不見了兩腮,隻見一張大嘴突兀在下巴上。 而下巴又太小,小得如一個漏鬥一樣,隻剩尖尖的角。 江凱決定不應戰,不給錢,本少爺恕不奉陪。 他鉆進了臥室中,把心中的憤怒運到了關門上。 隻聽“哐哐”一聲巨響,他把自己和李多金隔在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世界。 李多金哪裡受過這等歪門子戾氣,他急切的丟下酒碗,跨至江凱的房門邊,準備抬腿一踢,以報犯上之罪。 就在他抬腿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這門,這墻,會不堪一擊。 那時為了節約錢,急著娶懷有生孕的江嵐鳳,他把一間大屋分成了四份。 兩個臥室一大一小。 廁所和廚房一小一大。 他用的材料是薄如蟬翼的石膏板。師傅說怕石膏板掉粉,他才在石膏板外麵夾了一層九厘板。 再怎麼糟,不能因一時之氣牽連了自己的三寸狗窩。 李多金悻悻地放下腳。口中又噴出一句,“和你媽一樣,也是個沒用的家夥!” 本來江凱甩門之後,怒氣已消了一半。 誰知李多金又扯上他的媽媽江嵐鳳,這讓本就年輕氣盛的江凱,騰地站起來,椅子趔趄在地上。 他呼地拉開門,伸出他那張帥氣的臉,上麵裝上了譏笑的禮物,搭乘了兩個字,“活該!” 李多金伸了伸他那瘦長的鴨脖子,他想放下自己蹲在竹椅子上的右腳。 最後他還是忍下了心中的那口惡氣,一句“龜兒子”結束了這場可能會出現拳打腳踢的惡戰。 燒酒的醺辣令他的五官聚在了一起,讓他本就沒有肉的臉,連臉頰都沒有了。 “花生沾酒,越吃越有。” 李多金剝著花生米,自我安慰。 操刀賣肉的他家,墻壁上乾凈得沒有一粒油分子,更別說一塊明晃晃的肥肉了。 不過,日漸殷實的腰包給了李多金安慰。 老子有錢,不怕老了沒人養我。 屋子中一下子就落入了寂靜。 江凱就著窗口還明亮的光線,翻著書。 他的心思並沒靜下來。這一切令他十分壓抑。 他想,如果章美久在他身邊,他一定會好好地親個夠。 他除了從她那裡找到安慰,目前,沒有誰能了解他的心思。 因為這學,是媽媽求他上的。 理由是,媽媽已經夠苦了。 他不能像她一樣,把自己扔進黑暗的生活中,一輩子無望。 而能改變這一切的,就是讀書。用知識改變命運。 也許是江嵐鳳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江凱想了一下屋中的境況,黝墨的墻壁看著冷鍋冷灶,中午飯肯定又沒著落。 他想改變這種狀況,於是,他又埋頭看書。 不知何時,隔壁李多金的打鼾聲,一浪高過一浪。 這中止了江凱想繼續學習的心。 他合上書本。背上書包。 下午有課。先墊了肚子。 隨便找一陰涼處小憩一會兒,有太陽光的暖照,也比這清冷的家好很多。 走在街上的江凱,突然想找木直聊聊心頭的鬱悶。 他家和木直家隔得較遠。他家在城東的老城,最老舊的一片房子。 木直家住在縣委大院裡的家屬樓中。就在城中間的鳳凰山下。 江凱迫於自己的窘況,打消了找木直的念頭。 木直呢,此刻正埋頭學習。如果江凱此刻找他,他也不會出去。 木直的變化,他的爺爺木有才喜在心中,樂在臉上。 人,一高興。人就年輕三分。 他換著花樣給木直弄飯菜。這不,忙了一個中午的功夫,終於見了成效。 “歪歪,吃飯了。” “還早呢!” “你也不看看幾點了,還早?下午有課不?” 木直這才抬腕看時間。快一點了。 他趕緊放下筆,小跑進了餐廳。 “爺爺,又這麼多好吃的?” 木直一落座就開工大口吃飯,大筷夾菜。 木有才在一旁細嚼慢咽,心中樂開了花。 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哪個姑娘,有這麼大本事,能讓他的乖孫兒,一下子轉變了對生活的態度。 轉變了多少度呢?這還有待於觀察。 木有才給木直夾了幾塊他最愛吃的鹵豬耳朵。 “爺爺,那是您的下酒菜。您多吃一點。” “爺爺中午不喝酒,下午要去釣魚,不能喝酒。醉醺了,魚來了就不曉得。” 木直沖爺爺一笑,又去夾了豬耳朵。 他愛吃豬耳朵是緣於爺爺。因為爺爺的下酒菜少不了豬耳朵。 從小就是爺爺小跟班的他,會錯過這等美食嗎? 木直吃了一小碗米飯之後,爺爺還想給他添飯。被木直拒絕了。 他說,這人吃飯,飽七分最好。留三分消化的空間。否則,胃塞滿了,食物怎麼運動消化? 他不管爺爺眼中的小驚喜,丟下筷子,走進睡房中,穿了一身樸實的衣服,出門。 木有才懷疑自己眼花了。以前那個鮮衣怒馬的歪歪不見了嗎? 他放下碗,走進臥室。 他拉開衣櫃門,衣桿上掛著幾件過時的,樣式簡單的衣服。顏色也不鮮了。 那些時髦的衣服,不管新舊,被他請進了紙箱中。 木有才的心中,對這位不見其人,隻聞其聲的姑娘,再次充滿了好奇。 木直到學校時,教室中的人不是很多。他一看手表,還不到兩點。 林海楣正在看《黃金時代》。 她低著頭,木直隻能瞧見她的側臉。 她的皮膚很健康,不是很白。因血色充足,而顯出一種粉紅。 隔這麼遠,他能瞧見她的眼睫毛。 她的頭發剪成了港式的溫柔型。剛好齊肩,內卷成溫柔的弧度。 正在他傻傻地望著,臉上流露出藏不住的微笑時,一聲女式嘲弄響在了耳邊。 “某人快流口水了。” “有嗎?怕有人胃中因食物過多,酸水冒上來了吧?” “過多也是愛。不像有人專門用饅頭顯擺。” “吃饅頭我樂意,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後盾江凱還沒來,否則心中又要痛得,氣得去買瓶汽水賄賂,哥們,請喝汽水。 木直擺脫章美久舌戰的方式就是起身。這次,他真的想去上廁所了。 在來回的路上,木直想到了一個問題。 怎麼給他的女神補習,她的理科,尤其是物理,也許危危可即。 這個問題,他必須和她談一下,才能了解真相,查缺補漏,見效神奇。 這個問題,可以光明正大的提及。 時間,就在下午放學時。 地點,小餐館就可以。 這樣想好後,他並沒立即回到他的課桌。 幸好,華仔還沒來。 他輕輕地坐下,再溫柔的邀請,“放學後,我想和你討論,你的物理。” 林海楣以為是華仔,正想說,“你自己也是半斤對八兩,和我討論這個,是不是白費我的力氣?” 咋一聽,尋思,聲音太不對。 她轉過頭,撞上了木直的溫柔。 她臉紅了,沒應聲。 他離開了,因臉紅。 愛情這字真有趣兒,隻憑一張臉就透了底兒。 木直回到坐位上,找尋自己的物理資料忙。 美久一臉疑惑,“情書這麼簡單的事,還要翻箱倒櫃?” 看來,愛情能讓一個人變成傻子,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成傻子了嗎?沒有。雖然後媽催得急,我還沒打算把自己交出去。 後盾傻了嗎?他還沒來,看不出來。 等他來了,定要好好觀摩觀摩,他變傻了沒? 來了,江凱在窗外,垂頭喪氣慢步來。莫非,想我?寢食難安? 章美久還得細細觀。 江凱已走進教室來。 微紅的眼。緊抿的唇。緊鎖的眉。愁緒的臉。 章美久一臉驚訝,上午還是艷陽天,隻隔一兩個時辰,這天陰得夠快的。 突然,後盾傳來一個紙條。 久兒,我特想你,特想,特特想。 愛你的,後盾。 章美久臉上樂開了花。我猜嘛,想我的,果然不假。 兩人一來二去的情書,不在話下。 “上課!眼觀鼻,鼻觀心。收心養神學知識!” 許老師的聲音如一顆定海神針。 教室瞬間安靜。 有人大膽提問,許老師您上大學時,怎麼不雙修? 放假? 不,雙修語文和數學。這樣,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占了一大半。這樣的安排,我們都喜歡。 哈哈!能力有高低,學業有短板。等我明白這個道理時,大學已讀完。如果能回爐重造,我一定把數學帶上,才沒遺憾! 許老師笑得很虛,但適當的激勵也不是沒有道理。 比如林海楣,就從許老師的話中,聽出了鼓勵。 她決定接受木直的建議,和他好好討論討論,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她借下課之機,列出了自己所有的不對的習題。 還有數學,何不一起問到底? 她的快樂明顯加倍,因為心中的焦慮,總算有人陪她一起麵對。 劉德發的心中如落了錘。 才女的歡樂和他沒有關係。 他猜想肯定是他的哥們兼二弟,木直的情深又不是他能所及。 他想著自己,哪哪不行,還得每天裝模作樣,努力學習。 敲桌麵! 打起精神,一站到底。 林海楣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現在又沒戀愛還在努力學習。 說不定?未來? 劉德發懷著僥幸,重新捧起書本。 木直的聰明以前用在了穿衣打扮上,現在,他屏去了浮華,內心就很快獲得平靜。 本來的聰明,轉了方向,用在學習上。效果呢?自然是事半功倍。 這不,他憑林海楣所列的錯題,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問題。 簡單的還出錯。這是自信的問題。 不夠自信,這是好多女生的通病。 死記知識點,立體畫麵一片空白。 善於形象思維,對抽象思維恐懼,或者是基本處於盲點。 木直決定以“自信”為突破口。 “林子,”木直剛叫這個稱呼,還有點拗口。 “林子?有人叫我楣子?”林海楣對自己有五花八門的稱本,本就不太在意。 今兒又突然冒出“林子”,實在讓她詫異。 “林子好聽,有花香鳥語,有泉水叮咚,有林風輕唱,有金色暖陽。” 木直搜尋詞語的速度也夠快的,也夠美的。 “對!確實好聽,意境也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叫林子吧。” 林子,拿破侖說過,做你自己的主人。 主人的含義是什麼,這些學習,題目,知識點,理論。就是你家中靜置的一個個物件。 但是,這些物件向你發出了挑戰,你懂我嗎?主人。 沒自信的主人會黯然離開。 有自信的主人會接下挑戰,誰怕誰呀,我一定要懂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戰勝它。從氣勢上,思維上,行動上。” 木直的話,升起了林海楣深藏於心的必勝信念。 木直也看到了她的眼神,出奇的堅定。 “同學,可以上菜了嗎?” “可以,吃飽飯後,才更有精力學習。” 片刻後,服務員端上來兩葷一素,才中止了兩人的學習。 木直沒有忘記自己心心念念的豬耳朵。 林海楣看著排骨和豬耳朵,這是過年後家中有貴客,才拿出來招待客人的。 她有些拘謹。 木直三下五除二分了。他知道她的飯量。 自己三分,她七分。 “反正你也吃不胖,你多吃點。我不行,喝水都長肉。” 木直也確實說到了實處。 當他看見林海楣放開了吃之後,他才慢慢開吃。 他要陪她一起吃完。為了不讓她過於緊張,木直一邊吃飯,一邊分析研究她的錯題。 林海楣也配合,不時伸長脖子去看木直的解說。 這樣,兩人的頭,就差點碰到了一起。 窗外,有人出於嫉妒,悄悄地拍下了他倆聚在一起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