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賢出了川東歌舞團的大門之後,即刻感受到門內門外的差距。 門內熱火朝天的喝酒吵鬧。 門外冷寂靜默的午休時光。 包括說在外麵等他的女兒,此刻也未見人影。 林賢在城內就是個睜眼瞎,兩眼一黑啥都認不得。 他隻好站在歌舞團的大門前靜等。 警車鳴笛聲來回穿過。 “莫非要出大事情了?” 林賢在電影中看過。一旦警車出現,不是出警就是收網。 “聽說漢豐湖落了個女娃娃,好慘囉!” 林賢並不知道漢豐湖就在縣城內。他像聽天書一樣,聽著來去的路人議論。 警車的鳴笛聲,停在了川東歌舞團的大門口。 林賢看見一胖一瘦兩個警察,板著嚴肅的臉,走進了歌舞團的大門。 “妹妹的排麵真不小,連警察都來捧場。” 林賢感嘆之下,又拿出旱煙。 他又放了進去,他想起女兒不讓抽煙。 突然,門內傳來打鬥聲,還有掀桌子的聲音。 林賢再次跨進歌舞團。 他看見剛進去的兩個警察,正扭打著一個手紋龍身的家夥。 幾個來回之後,手銬帶在了他個家夥的手上。 他應該是一個壞人。他的紅光滿麵又看不出他是個壞人。 林賢想,“好人壞人還真難辨。” 接下來,胖子警察的一句話,更讓林賢驚掉了下巴。 “林美,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配合我們的調查。” 林美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她麵不改色心不跳。 “好!我去。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林美回答警詢之後,她走到了臺子上,對著宴席大聲說。 “讓大夥兒受驚了!該吃吃,該喝喝!今天的宴席也要按原計劃發完。” 想吃白食的不想走,不想引火燒身的趕緊離開了。大廳內,一時陷入混亂? 兩個警察一前一後押著平頭大肚子離開了。 林美也不敢做過多的講話,她也管不了這混亂的場麵。 她跳下戲臺,追著警察後麵,出了大門。 林賢也隨擁擠的人群出了大門。 他想安慰妹妹幾句話,無奈自己不敢過去。 林賢看到妹妹的回頭目光意味深長,他不明所以,隻好對她點了點頭。 “爸爸!” 女兒林海楣的叫聲,從街對麵傳來。 林賢穿過街道,他問女兒,“你姑姑真的犯事了嗎?” “這很難說,這個歌舞團本來就是個是非之地。”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林賢的感嘆深得女兒的贊同。 她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人哪,隻有潔身是好,才能遠離是非。” 女兒的話。林賢聽不懂。他也不想聽明白,因為他要趕回家去。 “爸爸,就在城裡歇一宿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林賢看到時間還早,堅決要走。 林海楣肯定不會同意。因為冬天的山路,夜裡太冷了。她怕爸爸的老毛病加重。 “看看姑姑到底有沒有事吧!” 女兒的焦慮林賢也懂,他同意了女兒的建議。 畢竟是一家人,好歹也在同一個鍋中吃了二十幾年的飯。 林海楣也有同樣的心情。 她想通過木直打聽消息,她相信憑他的關係,這很容易辦到。 “去縣委大院找他。” 林海楣想到此,她對林賢說,“爸爸,我有個同學,也許可以幫忙打聽。” “還等啥,快去找他呀!” 半個小時之後,父女倆人到了縣委家屬大院外。 看門的還是那個老人。 “叔叔,麻煩您通知一下木直,說外麵有人找他?” 叫叔叔的人正在打盹兒,他睜開了眼睛。 “好!姑娘等一下。啊。” 他找了電話,拔了過去。 木直正在吃中飯。祖孫三代難得聚在一起。三人有說有笑,小女孩事件。暫時成了過去式。 “改革開放考驗著我們每一個人。” 木林森又像在開重要會議一樣,高談闊論。 客廳那邊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下一句,我們要檢查自己的行為。 “喂,找哪位?我是。” 電話的聲音很大。 “有個姑娘找你。”看門老頭的聲音。 木有才一聽,以為是林美,他打斷話,“別去!肯定又是那個小妖精。” “爸爸,您這麼大年紀了,說話一點兒也不尊重。” 木林森對“小妖精”三個字很反感。 木直掛了電話,他回頭說道,“應該是我同學,不是小妖精。” 他說著,大步走向門口。 木林森對兒子說的“小妖精”又不敢反對。 木直咚咚的跑下樓。他幾乎是下跳式的不停留。 剛到一樓,他就望見林海楣和一個老人在門口,等在那裡。 木直出了院門。 他往前直走,林海楣會意,跟在他的後麵。 “爸爸!快點!” 木直走在前麵,當他聽到林海楣的呼叫時,一下子愣住了。 這叫醜女婿見老丈人,不見也不行。 在木直的心中,雖然經常有波折和掙紮,但他始終沒放棄將和林海楣,生活一輩子的決心和信心。 他認為,男人不能三心二意,東邊采玫瑰花,西邊撈海棠花。 因為有的花很決絕,寧願獨自開放,也不願將芳香托附給不專一的人。 他深知林海楣的個性。所以,在她還沒提出問題之前,他都做好了奔赴的準備。 三人走到無人處,一棵黃桷樹下。 這樹很大,如一把大傘遮住了上方的天空。 它的樹根錯綜盤結。裸露在外的部分,被歲月磨得光滑順溜。 “叔叔!您坐樹根這兒休息一下。” 木直見老人呼吸喘氣聲很重,他心疼地對林賢說。 林賢推辭著,“沒事兒。沒事兒。” 林海楣也不勸解,她的眼睛望著對麵的山腰,說道。 “我的姑姑林美,被警察帶走了。” 她轉過頭,望著她爹。似乎很艱難的問道,“你可以幫忙打聽一下嗎?她到底有沒有事?” “前因後果?”木直很簡潔地問。 林海楣轉訴了爸爸看到的一幕。 “這個沒問題。我打聽到了告訴你。” 木直長了一個心眼,他不會親自去打聽,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交給別人代辦。 “那謝謝你了,我和爸爸回去了。” “要回老家嗎?時間趕車來得及嗎?”木直擔心地問。 “我明天早上回去。” 木直懸著的心落地了。 “時間還早,馬上就過年了,我們去農產品批發市場轉轉,挑些年貨。” 他怕林海楣拒絕,又補充說。 “林子,你幫我參考參考,哪種的質量好些。我不會弄飯,對這些很外行。” 木直說完,並不等她的意見。他見左麵一兩百米處有個電話亭,又叮囑父女倆。 “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打電話。” 林賢回答說,“快去!” 他的心很急迫,臉上布滿了焦慮。這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 如冬天陰霾的天空,布滿了一層層厚重的灰白色。 幾分鐘之後,木直打了電話回來。 “正在問訓,目前還不知道結果。如果二十四個小時之內能出來,就沒問題。如果超過二十四個小時,就要立案偵察。” 父女倆都不懂二十四個小時的關鍵意義。 他倆同時說,“好!好!謝謝你!” 木直對林海楣的客氣,感到很不受用。她本可以用命令的口吻支派,“木直,去給我把打聽人這件事辦好!” 那樣,他會更高興。因為他倆無距離。而不是現在這樣小心翼翼。 農產品批發市場。 木直給林海楣挑了一大堆,她平時沒見過的臘乾貨。 他並沒問她的意見,自個兒報名稱,計價格。 墨魚,蟲草花,香菇,大棗,鬆茸,人參蜂蜜王漿,雲南香火腿。 快要付錢時,他支開了林海楣和她爸爸。 “叔叔,你們去那個酒鋪看看,問問有沒有濃度低點的白酒?” 當他倆走開時,他這才掏錢付款。共計兩百六十六元。 “這麼好的吉利數字,我就不給你抹零了啊。” 木直聽了也是,“當然,必須順順利利的!” 木直提著大袋小包,如一個掃貨的攤老板兒。 他想到了林美之事,居然,他的心中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希望她永遠別出來,就呆在局子裡。那我的家庭是不是要安穩了? 找證據? 木直的臉上,浮出幾許輕笑。 江凱在章海波昏睡時離開了人民醫院。 他躺在床上,由於沒有陽光,屋子內顯得很昏暗。 墻角天花板上的蜘蛛網,隱隱地抖動。說明這樓有些年歲了。 他現在擔心的不是章海波的身體,而是他不能出海就沒有外匯可創了。 那樣,他和美久的未來就沒有物質保障。 自己的家又窮成那樣兒,他感到前景一片灰暗。 屋外,下午收攤後的李多金,照樣美美地喝著小酒,他很會享受地在每掛肚府上麵短了尺寸。 比如豬小腸,豬大腸,心肺,這些直接按掛賣的,他都可以少些尺寸。 酸蘿卜炒豬小腸的香味,直往江凱的鼻子中灌。 江凱咽了咽口水,因為忙碌,加上心情欠佳,他並沒吃中午飯。 本來李多金的份量就炒得少,他也不好去湊熱鬧。 江凱想到章美久也沒吃飯,憶起她絕望的麵孔,他動了惻隱之心。 去人民醫院看看美久,或者換她去吃飯。她最近瘦了好多,臉色也不太好,時常呈蒼白色。 江凱在人民醫院外的步行街上,隨便吃了一碗牛肉包麵墊底。 冬天的傍晚,天空很灰暗。晚霧如小雨般,飄飄灑灑。 他再次到重癥監護室時,被告知章海波已轉入普通病房。 當江凱找到美久時,章美久正在嘔吐。 他輕輕拍了美久的頸部。 章美久抬起頭,不知是嘔吐為難,還是感動江凱的再次到來,她哭了。 江凱的心中也一樣難過。他強忍悲意,安慰章美久,“沒事,叔叔會醒來的。不是還有我嗎?” 江凱說著似空話的承諾,但這也如救命稻草,讓章美久看到了希望。 畢竟,差點連失兩個親人的她,內心很難承受住這打擊。 章美久拉著江凱的手,慎重地對他說,“我有寶寶了。本來爸爸說今天去找你媽說這事兒的。誰知又出了這檔子事兒。” 如果在以前,江凱肯定高興得跳起來,說不定會抱著章美久連轉三圈。 現在他聽到章美久懷孕這個消息,他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拿什麼養?怎麼養?沒有章海波這個靠山,一切都顯得風雨飄搖。 江凱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艱難地說道,“小寶寶的到來,至少是添人口,是好事。我們應該高興才對。” 章美久沒想到江凱沉默之後,會說出這麼好聽的人話。 她感動得小聲抽泣了。 “別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樣會讓小寶寶難受。久兒,你去吃點東西吧。這裡我來守,放心吧。” 章美久慢慢止住了哭聲。她站起來,頭暈,差點一個趔趄。 江凱趕緊扶住了她。他把她送到樓梯口,叮囑安全事項後,這才回到病房。 他望著似熟睡的章海波,心中一片悲涼。 他甚至心急地祈禱,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保佑叔叔章海波快點醒過來。 還未出生的外甥需要他。 他的女兒章美久需要他。 我也需要他。 [南無阿彌陀佛] 江凱閉著眼,在心中念了數遍佛號之後,他睜開眼,章海波沒醒過來,但他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從未拜過菩薩的他,驚訝自己居然能念佛號。 如果他看到了,一定會更令他驚訝。因為章海波的食指,輕輕的顫抖了 一下。 江凱凝視著章海波黝黑的麵孔,曾經剛毅無比的線條,此刻柔和了許多。 他如一個嬰兒般熟睡著,完全不知世間悲苦。 江凱不敢想象。 如果叔叔章海波真的有朝一日醒過來,麵對小女兒的永遠離開,他會暴打老婆安琪嗎? 如果他知道了安琪的背叛,他會暴跳如雷嗎?還是默默酗酒?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家中景況和美久家的差不多。 說好一點,也好不到哪裡去。 人間悲苦,為何這邊還在煉熬,那邊又粉墨登場? 兩個年輕的生命,又要各自接下苦難的接力棒,橫沖直撞地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