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還沒到嗎?” 民警問道。 “聽說女孩的爸爸是船員,媽媽跟別人跑了。可憐的孩子。” 章海波一陣眩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民醫院裡,章海波經過幾個小時的深睡,於天黑時醒過來。 他的腦海中飄過在家時畫麵。 三更剛眠五更醒,章海波的憤怒難平。 另一個枕頭一直空空的,冰冷。 安琪昨晚壓根兒就沒回來。 他起身,打開小女兒的房間,章小倩也沒回來。 “成何體統!” 章海波一聲怒罵,驟停。他怕吵醒了大女兒章美久。 他拉開客廳的窗簾。 昏暗的路燈下,花苑的紅梅隱約可見。 一陣陣暗香順風而至。 章海波的身心不由隨之清爽。張海波的話,讓他看清了安琪的毒蠍美人心。 “這種女人,留著乾嘛,一是敗壞了家風。二是侮辱了人格。老兄,不是我說你,你和張姐離婚,才是你最大的損失。人家現在在廣東,幸福得很呢!” 章海波的胸腔內淌起漣漣的痛苦,久久不散。 他點燃一支煙,苦苦思索。 出海,成家,離婚,成家,出海。 家隻是他的一個驛站,他的事業在海上。而他又喜歡他的事業。 取舍的錯誤。 娶一個花瓶放在家中,是個有欲望的小偷都會惦記。 並不是每一個漂亮的女人,都不檢點。關健是人品。 章海波苦笑了。這是對自己人品否定之後的自我解嘲。 張蘭,我的前妻,才是人品中的佼佼者。家裡家外一把好手,上孝下慈家貧無憂。出海在外舒心安慰,歸家之後舉案齊眉。 一個人的好壞,一定得有比對才有差距。那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不是自己昏了腦子,就是被豬油蒙了心。 就像此刻的章海波,連和安琪的過去都不想回憶,可見她確實傷了章海波的心。 一支煙燃完之後,章海波轉身在煙灰缸中揉熄煙蒂之後,他又去打開了章美久的房門。 她睡得很安穩。發出輕微的呼嚕聲。她的臉上曾有的不安不見了。她就像一個嬰兒,躺在爸爸這所大房子中,幸福安然。 章海波輕輕關上房門,他又輕輕地關上大門。 嚓的一聲脆響聲中,他走下樓梯。 李老鼠,江美人。 章海波甚至不知道,未來親家的名字,更別說他家的概況。 有一點勿容置疑,李老鼠是一個慣於短斤少兩的人。不知他的後代會不會受他的影響,雖然他們並沒血緣關係。 章海波走在空闊的街道上,他甚至祈禱,龍生九子,個個不一樣。希望女兒的男朋友沒那麼差勁。 後麵,他想不起來了,就隻記得自己滿街尋找什麼。 章海波拚命搖頭,想搖醒自己的記憶。 “爸爸,您終於醒了!” 章美久正頭枕床邊睡覺。章海波的手腕擺動,弄醒了她。 “你是誰?我怎麼在這兒?” 章海波已不認識大女兒章美久。 “爸爸,我是久兒,您不記得了嗎?” 章美久急切地搖著章海波的手腕。 醫生適時進來。 “醫生,怎麼會這樣?” 主治醫生是一個花甲老者。他耐心地解釋道,“因為外力劇烈的悲傷,導致他暫時性失憶。” “失憶”兩個字,在章海波的腦海中久久回蕩,他越想,越想不起來。 安琪到底去哪兒了?章小茜身前到底遭遇了什麼?讓她落水。 這恐怕又要回到川東歌舞團。 安琪因為臨時決定要和黑龍去主城,她就把章小茜托咐給林美。 林美第二天中午的喜宴和觀劇,也邀請了安琪。 安琪自己不能留下,自然讓女兒頂替了。 川東歌舞團四樓,號稱紅樓,本就是一個蛇龍混雜之地。 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女孩,根本什麼都不懂。 她乖巧的長相,被一個黑社會混混老K盯上了。 結局是,老K的獸性要了章小茜的人命。 章小茜像一隻小雞,被老K扔進麻袋,沉到了漢豐湖底,上麵還壓了一個石頭。 也許是章小茜的怨靈發怒,掙脫了口袋,掀翻了石頭,讓自己的仰臥姿勢大白於天下。 老K是黑龍的同夥。此刻他正在川東歌舞團吃著豪華宴席。 一桌子小混混,把喝酒的喜氣帶到了高潮。劃拳說令,好不熱鬧。 安琪還在主城風光無限。這次過去,為了問財運,她去了華巖寺。 早晨的華巖寺,清靜肅穆。 釋迦牟尼佛像前,鮮花成團,香火裊裊,佛祖普度眾生的姿勢永遠不變。 安琪點香之時,就出現了香不燃之怪現象。 點了很久才燃,她朝釋迦牟尼佛像跪拜之時,三上三下,檀香全部熄滅。 她的心中七上八下,和昨晚的眼跳心慌如出一轍。 安琪因心慌而無法跪拜菩薩。她走出了華巖寺。 當她走到寺前的銀杏樹下時,她的頭上落了一坨濃稠的鳥糞。 因為鳥糞的體積過大,糞粒直中她的額頭。 安琪一陣驚喜,糞即財運,自己被從天而降的財運砸中了。她為自己這次投資又充滿了信心。 一個和小茜一樣大小的女孩和她的母親走進寺廟。 她望著母子倆的背影,不禁暗道,“這多像自己和小茜呀!” “小茜這時也將吃宴席,看變臉吧。” 林美的“婚宴”已進入第一輪。 林賢坐了第一輪。他有誠惶誠恐之感,連夾菜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粗魯中引來城裡人的笑話。 在他的筷子猶豫之下,一些見過,未見過的佳肴,傾刻就光盤了。 連農村來的乾菜(梅菜),如果不是他厚著臉皮夾了一大筷子,他連下飯菜都沒有。 於是,他得出一個結論,人人都說城裡人斯文,看來也是假的。 除非沒有遇到真正的城裡人? 確實如此,從小優渥長大的城裡人,吃席就像觀席。 一觀菜之衛生(質量)。 二觀菜之口味(看相)。 合乎兩項標準,才斯斯然下筷,且隻夾一點點,淺嘗輒止。 比如吃碗豆苗,林賢會用筷子一夾,頭碗頂上的碗豆苗會少了一個缺口。 而城裡人呢,則是夾一根,不怕來回的辛苦,隻夾一根。 林賢心裡則納悶,照城裡人的吃法,我們農村人連乾活都沒時間了。 他期待的變臉,還沒出現。現在是歌舞表演。 “妹夫”呢? 林賢左看右看,林美的身邊始終沒有出現男性並立。或者過來給他們敬酒。 林賢想,我的麵子薄,這個娘家哥哥可以免了。 在銀行工作的弟弟林主任,官職和財力都不小吧,敬他應該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的。 他瞧見自己的妹妹林美,她老望著上二樓的推位門。 人不是都從大門口而進嗎? 難道這個推拉門內,可以降臨天兵天將? 或者,他的妹夫將從這個門口出來。 他發現林美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愈發僵硬了。 最後甚至出現了陰天。 大喜事的,不應該是笑哈哈,喜洋洋的大晴天嗎? 除非真如女兒所說,她是騙咱的。 弄這麼大陣仗騙咱,一個窮鄉僻壤的山裡人,有必要嗎? 第一輪席隻剩殘湯剩水了,還是不見妹夫現身。 林賢期待的變臉節目,始終沒有出現。 他掛念著家裡的土地牛羊,遺憾之下,他跨出了川東歌舞團的大門。 林美並沒出來送他。她還在等那個推拉門內,出現奇跡。 木林森說話算話,他中午真的回家吃飯了。 家中無人,冷鍋冷灶。 他坐在沙發上,並沒生氣。他燃起一支煙,思考自己何去何從。 如果即刻去赴林美的宴會,自己會成為一號風雲人物。 堂堂縣高官為一個歌舞團老板娘捧場,別人會怎麼看? 如果去了,林美當然高興,她求之不得。正應了她辦婚宴的初衷。 爸爸和木直不在家,是不是他倆都去宴會了? 木書記的心中閃過幾許僥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同意了嗎?” 他的興致忽然高漲。 開門聲剛好應著他的起身。 木有才和木直相繼進門。他倆都沒講話,臉色凝重愁悲。 “爸爸,怎麼啦?釣竿呢?” “別提了,晦氣!” 木有才似乎發現說話不對。他補充說,“有個小女孩落入漢豐湖了。” 木直徑直走進廚房。他開始煮飯,備菜。 客廳中,傳來木有才父子倆的對話。 木林森為父親倒了一杯開水。 木有才一口喝了,他的眼前又浮現不堪的一幕。 因為快過年了,他不想重述慘狀。 “小女孩沒了。” “多大?” “八,九歲。好可憐哦!” 木林森不再問話,他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因為人身意外,多半和刑事有關。 他側身拔了電話。 “周所長,好好查一下小女孩落湖之因,如果有幕後兇手,一定糾出來繩之以法。” 木直沒有聽見周所長的回答。他為爸爸能體恤民意高興。 木林森放下電話,他的表情凝重,像開一個重大會議。 “章海波昏倒了,在重癥監護室。” “那個出海的船員嗎?” “應該是吧!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這麼湊巧!這個悲劇,攤上誰都受不了。” 父子倆好久沒有這麼平靜地談過話了。 木直的好心情也因之而到來,他在廚房中上演鍋碗瓢盆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