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哲的工作室位於市中心一處租金不菲的寫字樓20層，一進門是大開間式的會客室和助理工位，內含兩個套間，一間是歐陽哲的辦公室，吃住一體化，一間是儲物間，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儀器設備卷宗書籍，有獨立衛浴，工作室整體南北通透，設施齊全，內部環境整潔，公共區的物品擺放僅僅有條——一看就不是歐陽哲的風格，事實上這裡一直是由歐陽哲的助理打理，這也是公共區和歐陽哲自己辦公室風格差距大的主要原因。 　　“歐陽偵探工作室。”辛格看著這樸實無華的名字，無力吐槽。 　　“名字而已，有什麼重要的？哦，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助理，南措，畫小黃圖的，筆名叫東對。畢業於川東醫科大學。這是辛格，一個……編輯？” 　　“什麼小黃圖？！老子是漫畫家！嗨，你好。” 　　“嗨……” 　　不想當漫畫家的醫學生不是一個好助理，這人有點意思。不過計算機、電子工程雙學位畢業的辛格現在從事娛樂公眾號編輯工作，倒也沒資格說南措什麼。 　　歐陽哲隨便把背包一丟，大大咧咧的往沙發上一靠，指了指南措工位旁邊的幾臺顯示器，對辛格說： 　　“都是最新的，係統也是最先進的，你試試吧。” 　　“你有這麼高級的設備，為什麼還需要我？” 　　辛格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些，確實都是好東西，給她一點時間，她能用這套設備入侵五角大樓。當然她不會那麼做。 　　“他的技術助理辭職了，因為他不給人家發工資。”南措適當的插了一句。 　　“你買得起這麼好的設備，租這麼貴的工作室，發不出工資？！”辛格震驚。 　　“沒說不發啊，隻是最近有點……說了讓他等等嘛。” 　　“他都等了兩個月了。”南措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老板的困窘。 　　“那你不是還在嗎？”歐陽哲也沒在意。 　　“因為我畫漫畫能養活自己。” 　　“哦。” 　　辛格理解不了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看得出來，比起上下級關係，這個南措更像是歐陽哲的朋友，而且應該是有獨特技能還能自力更生的朋友，在這裡工作多半是為了幫襯歐陽哲，順便蹭一個高級工作場所——這裡地理位置和環境確實優越。想到這，辛格不由得多看南措兩眼，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瘦瘦小小的男生，典型宅男形象，但是並不內向無趣，看著眉清目秀的，眼神中卻透露著精明的光芒，肯定不是一般人。 　　“快查一下公園附近的監控。” 　　“歐陽偵探，不是所有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人都能當黑客的，而且，這種行為確定不違法嗎？” 　　“你大二那年不是黑了教務係統更改了出勤表嗎？” 　　“……” 　　聽到這，南措挑挑眉，饒有興致的看著辛格。 　　“你到底，調查了我多少東西？！” 　　辛格有被冒犯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著這個人到處跑，很顯然對方已經把自己老底都摸透了，可自己還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清楚，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偵探，不顧法規擅闖案發現場，現在又要調取監控，還這麼沒禮貌…… 　　“你最好能有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調查我。”辛格強壓著怒火。 　　“這是我的工作啊，我是一名偵探，平時就是靠調查別人為生。更何況你的‘光榮事跡’不需要什麼特別手段就能查到，師大的論壇現在還有你的傳說。” 　　確實，那件事當初鬧得很兇，要不是導師極力維護辛格，辛格估計連畢業證都拿不到。 　　“這好像並沒有解釋你為什麼調查我。” 　　“我是一個有職業道德的人，通常情況下我不會透露工作細節，但是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所以，就勉強透露一點給你吧。” 　　“洗耳恭聽。” 　　“三個月前我受雇於沈巖的夫人，調查沈巖的私生活，你，是他身邊為數不多的女性同事之一。” 　　“我和他才沒有……” 　　“我知道，你的嫌疑已經被排除了，你不是沈巖的菜。” 　　“不會說話可以不解釋。” 　　“沈巖的案子沒有那麼簡單，你不是問過沈巖的死亡時間嗎？8月26日18:30確實不是沈巖的死亡時間，沈巖其實在26日早上就已經失蹤了——他那天沒有上班，也沒和家裡人說。”歐陽哲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回來繼續說：“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我調查到的沈巖的情人。” 　　“他還真有情人？！就他那德行……” 　　“噓，辛小姐，死者為大。”南措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巖比你認為的更有魅力。但這不是重點，我猜測沈巖的死亡時間要更早，應該是25日晚間至清晨時段。” 　　“所以公園拋屍才沒有被發現。” 　　“把屍體放在那種地方，肯定不是為了不被發現，畢竟即使廁所廢棄了，也會有施工人員和保潔進去，大概率是倉促拋屍。但是善後工作做的很好，現場處理的很乾凈。” 　　“你這個表情是‘欽佩’的意思嗎？” 　　“咳，言歸正傳，8月26日18:30分，這個時間點，是沈巖與別人約見的時間。” 　　“那個時候他已經……” 　　“死了。但是約他見麵的人並不知情。” 　　“那警察為什麼會找上我？直接查約他的人不就行了？除非……” 　　“除非那次約見是一次見不得人的會麵，對方信息有限——沈巖被威脅了，有人用他和情人幽會的照片威脅沈巖要一筆封口費，8月26日18:30分正是對方想要沈巖送錢的時間。” 　　“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我是一名偵探。” 　　“……” 　　“好了辛小姐，問答環節結束，你可以開始工作了嗎？”歐陽哲伸了個懶腰，慢慢踱步到電腦旁，敲了敲桌子。 　　辛格盯著這個人的眼睛看了一會，理智告訴她不要攪這趟渾水，警察一旦調查清楚自己與沈巖的死亡和威脅均沒有關係之後自己就能回歸平靜的生活了，平靜並且平淡的生活，還摻雜著一絲無聊、乏味，一眼望到頭，沒有任何激情…… 　　一分鐘後，辛格坐在了電腦桌前，手指飛速地敲擊著組合鍵盤。 　　一直興趣缺缺的南措這時也湊了過來，盯著辛格手上的動作。歐陽哲吸溜吸溜的喝著熱水，似乎信心十足。 　　“好了沒？” 　　“歐陽偵探，這不是拍電影，不是隨便敲幾下就可以的。” 　　“還要多久？” 　　“好了！” 　　“謔！”這一聲驚嘆是南措發出來的，怪不得之前那個人工資發不下來，他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厲害。 　　“那附近的監控壞了，從上個月開始就沒有監控畫麵顯示了。”辛格皺眉，“我再調一下附近的監控看看，公園裡麵私家車進不去，要想拋屍恐怕沒那麼容易。” 　　“估計有點難度，公園北麵是一片樹林，兇手肯定不會選擇從正門進入，穿過小樹林正好是那個廁所，整條路都沒有監控。” 　　辛格沉默了，案件到這裡似乎陷入了瓶頸。 　　“兇手提前就知道公園監控壞了。”南措看向歐陽哲。 　　“嗯，但我始終覺得，殺沈巖是臨時起意，如果提前摸清拋屍地情況那就是早有預謀，不符合我的推斷。” 　　辛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你就不能推翻自己的推斷？” 　　“不能。” 　　自大，這是辛格今天見過歐陽哲之後下的結論，這個人或許有點本事，也有資本，畢竟租了這麼豪華的辦公場所，但是辦案不是兒戲，目前掌握的線索並不多，他憑什麼斷定沈巖的死是兇手沖動殺人然後倉促拋屍？還是他有別的事情瞞著自己？還有，這件事裡有一個關鍵人物被忽略了…… 　　“沈巖的情人呢？你找到她了嗎？”辛格問。 　　“沒有，那個女人住在沈巖給她租的公寓裡，離這裡不遠，自從25日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你覺得，她會不會已經……” 　　“有這個可能性。” 　　如果沈巖的情人也遭遇不測，那就是兩條人命，警察不可能沒調查到沈巖情人的事情，但是警方的調查進度辛格等人不得而知。 　　“這件事到這裡你的工作也就結束了吧？你的調查對象已經死了。”辛格突然意識到，這個人不就是個拿錢乾活的私家偵探嗎？既然沈巖已經死了，那沈巖老婆和他的交易也就應該結束了啊。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歐陽哲聳聳肩。 　　“嘖。” 　　“南措，把現階段我們掌握的信息列出來。” 　　“好。” 　　南措是不是一個優秀的漫畫家辛格還不清楚，但他絕對是一個優秀的偵探助理。沒多久，他就將歐陽哲近期搜羅到的信息以及猜測工工整整的寫在客廳的白板上。 　　白板中央是沈巖的照片和名字，下方括號裡表明“死亡時間大約在8月25日晚間-26日清晨”；沈巖左側延伸出箭頭，指向他的情人，於佳慧，目前失蹤；沈巖右側延伸出一個箭頭，指向他的妻子嶽敏；嶽敏右側再次延伸出一個箭頭指向歐陽哲，二者是雇傭關係。沈巖下方延伸出一個箭頭，寫著“春熙路公園廢棄洗手間，保潔清掃時發現屍體”，春熙路公園右側延伸出箭頭，標明“監控受損”。沈巖的上方還有最後一個箭頭，指向一個未知人士，這個人就是用沈巖和情人的照片威脅他拿封口費的“？”。 　　關係圖列出來後，辛格感覺思路清晰了一些，這樣看來，那個於佳慧也可能有嫌疑。 　　“情殺？小三上位失敗鬧出來的狗血劇情？”辛格不禁猜測。 　　“可能性不大，據我調查，沈巖和妻子早就貌合神離，兩人在外人麵前勉強維係著和諧的夫妻關係，但實際上問題很大。兩人結婚多年也未有生育子女，更不利於維持婚姻。” 　　“你是說，嶽敏找你是為了收集丈夫出軌的證據，在離婚的時候好分得更多財產？” 　　“我可沒說他們要離婚啊，很多中年夫妻的婚姻都隻剩下一個空殼了。” 　　“那她為什麼找你調查自己的丈夫？” 　　“我是一個有職業道德的人。” 　　“哧。”這一聲是南措發出來的。 　　歐陽哲沒搭理南措的鄙夷，轉頭用食指點著沈巖的名字，繼續開口：“我說過沈巖比你想象的更有魅力，他的事業成功，家境殷實，有聰明的頭腦，這種人挺有市場的。” 　　辛格嗤之以鼻。 　　“沈巖是一名黨員，又處於升職的關鍵階段，這個時候如果傳出緋聞對他的打擊會非常大，所以那個‘？’正是憑借這一點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那他真的答應對方了？” 　　“據我所知，是的。沈巖父母留給他一大筆遺產，這筆錢他一直沒動，也不屬於夫妻共同財產，但是前兩天，這個賬戶有一筆動賬，他取了大量現金。” 　　“那這筆錢現在在哪？” 　　“我怎麼知道，交易因為意外取消了，這筆錢他肯定不會帶回家。” 　　“會不會藏在他和情人租的公寓裡？” 　　“有這個可能。” 　　“多少錢啊？” 　　“500萬。” 　　“我靠！！！” 　　歐陽哲雲淡風輕的瞟了一眼辛格，辛格乾咳了一聲收起自己驚訝的表情，這個沈巖確實比自己想象中更有錢。 　　“現在我更關心的是兇手是如何拋屍的。” 　　歐陽哲將在現場拍攝的照片發到電腦上，南措點開圖片，投屏至墻麵的顯示器。 　　放大看現場圖辛格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那種感覺就是——什麼也沒發現。 　　“這個現場啥都沒有啊？”南措也跟著皺眉。 　　歐陽哲：“是啊，這裡是沈巖屍體擺放的地方，地麵是水泥地，全是灰塵，警察去過了，所以腳印淩亂無法辨認，但是也能看出現場沒有任何掙紮和拖拽的痕跡。” 　　南措：“這是什麼痕跡？車輪？” 　　辛格：“垃圾車，保潔進去收施工廢料的時候拖的。” 　　南措：“這裡麵也要做清潔嗎？” 　　歐陽哲：“不一定是清潔，這種施工改造現場管理不嚴格，有些保潔會偷偷進去撿一些廢棄的紙殼、塑料拿出去賣錢。” 　　南措：“結果那天值班的保潔進去之後發現了屍體，然後報的警？” 　　歐陽哲：“沒錯，看來，我們得找這個報警人聊聊，他直接接觸了第一現場，說不定還有什麼我們忽略的地方。” 　　辛格：“歐陽哲，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感興趣啊？就算你找出兇手，也沒有報酬了。” 　　歐陽哲：“沒有哪個偵探會放棄發生在眼前的案子，辛小姐，就像沒有哪個記者會錯過一個新聞一樣。找書苑 www.ｚhaoｓhuyuａｎ.com ” 　　辛格：“可惜我現在還不是記者。” 　　歐陽哲：“但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一個甘於坐在幕後摘抄文字的人。” 　　辛格不置可否，做娛樂公眾號編輯確實有過渡的打算，沒想到就這樣輕易被歐陽哲看破，看破也就算了，還說破，真不地道。 　　歐陽哲那套“沒有偵探會放棄發生在眼前的案子”的理論並沒有讓辛格信服。 　　時代變了，偵探這個行業並不太吃香，毛利小五郎的故事不太會在現實裡上演，警察對於私家偵探的態度比較曖昧，一方麵私家偵探可以做到一些官方不能放到明麵上做的事情，另一方麵私家偵探這個職業畢竟不屬於體製內，很多東西無法共享，更不方便合作。除非個別警察會和一些私家偵探有私交，協助警方辦案是每個公民的義務，警方不會拒絕一個有頭腦的公民履行自己的義務。這對於私家偵探來說也有一定好處，擁有警方的人脈有利於案件的調查，當然不是一些大案要案，一般的小案件還是能起到作用的。 　　歐陽哲在警局應該也是有“朋友”的，報警人是受保護的，不會輕易讓外人得知身份，歐陽哲既然有把握找到這個人，說明他還是有一定門路，但這個“門路”也不是很寬，不然他還能獲得更多信息，比如未被破壞的現場照片、沈巖的屍檢報告等，他們現在連沈巖的具體死亡時間都不知道。 　　歐陽哲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查這個案子呢？這已經超出他的工作範圍了，辛格把這個疑惑壓在心裡，對於這個人，還是要有所保留，他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隨性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