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措平時不出外勤，都是歐陽哲和之前那個技術助理跑，現在那個技術助理辭職了，辛格理所當然的接替了他的工作，隻是這份工作一分錢工資也沒有。 　　“技術主管離奇死亡，巨額遺產不翼而飛，這個標題怎麼樣？”歐陽哲開著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辛格聊天。 　　“不怎麼樣。”辛格懶得搭話。 　　“這不挺好的嗎，讓你公司把這個故事發表出來，一定很吸引人眼球。”歐陽哲興致挺高。 　　“用別人的死亡做噱頭？我沒那麼無聊，更何況我是一個娛樂公眾號的編輯，有什麼資格寫兇殺案？公司又不是我開的。” 　　“怎麼能叫‘噱頭’？這件事早晚都會被報道的，與其讓別人亂寫，倒不如讓你這個認識沈巖的人去寫，你能能寫出外人不熟悉的沈巖的一麵，這一點別人做不到。” 　　“你是在鼓勵我嗎？” 　　歐陽哲沒回答，或許他隻是覺得好玩，這種殺人案官方一定會出通報，民間自由媒體人也會大肆宣揚，他並不在意誰寫什麼。 　　“你不會想先警方一步破案，然後讓我幫你打個廣告吧？”辛格靈機一動。 　　“噗！虧你想得出來，比警方更早破案我可沒信心，但是你要能給我打個廣告，我倒是很樂意。” 　　“我就知道你目的不純。” 　　“你對我有偏見啊。” 　　兩個人吵吵鬧鬧一路，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報警人——園區保潔李遠貴的住處。 　　“就是這了，上去吧。” 　　眼前是一棟老式居民樓，墻皮大麵積脫落，樓道裡堆積著不少生活雜物和垃圾，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辛格強忍住捂鼻的沖動，因為她看到歐陽哲對身邊環繞的蒼蠅視若無睹，這個入不敷出連員工工資都發不出來卻要租貴得要死的工作室的人，現在倒是一點矜貴嬌氣的架子都沒有，辛格這種本就底層出身的人更不敢表現的太矯情。 　　“你好，有人嗎？李叔叔在家嗎？” 　　李叔叔就是那個保潔大叔。 　　房間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裡麵那道木門打開，隔著生了銹的鐵門，裡麵是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開門的不是李大叔，是一個看起來8、9歲左右的小男孩。 　　“我爺爺不在家，你們是誰呀？”小男孩一點也不怯生，啞著嗓子開口詢問來人。 　　辛格和歐陽哲對視了一眼，同時沉默了。小男孩穿著破舊的明顯不合身的寬大衣服，趿拉著兩隻不一樣款式的拖鞋，瘦小的骨架勉強撐起仰起的的小臉，小臉透著病態的慘白，光亮的頭皮上貼著紗布。從鐵門向房間內望去，不足10平米的小空間裡擺放著一臺辛格叫不出名字的醫療設備，設備破舊不堪，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房門旁是一個木質衣櫃，櫃門鏡子上貼了幾張泛黃的照片，房間裡側是一張上下鋪，上鋪的被子掀開一角，床鋪的小主人應該是剛剛離開溫暖的被窩，此刻正站在辛格和歐陽哲麵前。 　　“你們說話呀。”小男孩歪著頭，看著這兩個奇怪的人。 　　“小朋友，你好，我們是……警察，來找你爺爺問一些事情。”歐陽哲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辛格不想欺騙這個孩子，但此刻也沒有更好的說辭。 　　“前兩天來的警察叔叔已經問過我爺爺啦。” 　　“嗯，我知道，就是補充幾個簡單的問題，你爺爺乾什麼去了？”歐陽哲循循善誘。 　　“我爺爺去工作啦，要很晚才回來。” 　　“你爺爺今天不在公園啊，我們去過了。” 　　應該是辛格去公園之前歐陽哲就進去過公園一次，看來他早就想找報警人問話了。 　　“不是公園，這個時候爺爺在北邊那棟樓打掃衛生。” 　　“你爺爺有兩份工作？”這句話是辛格問的，雖然她沒見過這位李大叔，但孫子都這麼大了，想必他年齡也不小了。 　　“嗯，爺爺說要努力賺錢給我治病。” 　　“你爸爸媽媽呢？” 　　“不知道哇，沒見過啊。” 　　又是一陣沉默，歐陽哲這次沉默的時間比較久，久到辛格以為他不會繼續提問了。 　　歐陽哲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終於，他再次開口：“小朋友，那你爺爺最近是不是賺了很多錢？那臺磁療儀很貴吧？” 　　辛格目光復雜的看向歐陽哲，這個家夥果然還有很多內情瞞著自己，他來了解情況之前怕是已經對保潔有所懷疑，拋屍現場那麼乾凈，除了拋屍人經驗老道這個可能性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拋屍人和發現並報警的是同一個人，這樣就有合理的痕跡遺留，而且，誰會懷疑一個與沈巖毫不相乾的園區保潔呢？ 　　但是麵對小男孩清澈的眸子，辛格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如果他的爺爺做了這樣的事，他的未來該怎麼辦。 　　“儀器是爺爺從別人家裡買下來的，爺爺說他最近遇到了好人，再過幾天他就能帶我去首都醫院看醫生啦。” 　　“謝謝你，小朋友。” 　　回程，辛格和歐陽哲依舊沉默，辛格覺得腦子有點亂，沈巖死了，於佳慧失蹤，神秘人威脅，園區保潔這幾件事要想聯係在一起，恐怕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歐陽哲，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本來也沒有必要和你解釋啊，我隻把和你有關的那一部分告訴你就好了。” 　　“……” 　　是這個道理，但是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保潔李叔的？”辛格追問。 　　“他沒有殺人動機，也沒有那個能力。”言外之意就是他沒有參與殺人。 　　“那你覺得……他有可能拋屍嗎？他是園區工作人員，清楚哪裡是監控死角，也清楚哪裡的監控損壞了，也有正當理由進入廢棄廁所而不被懷疑，他的垃圾車也正好可以成為拋屍工具……” 　　“問題就是誰雇傭的他。”這一點歐陽哲沒有反駁。 　　“雇傭？” 　　“我還有些事沒查清楚，先回去再說。” 　　辛格咬了下嘴唇，轉頭靠在了椅背上，後麵一路無話。 　　因為腦子裡一直在想事情，辛格並沒有注意歐陽哲把車開到哪了，直到車子停在自己出租屋樓下，辛格才反應過來，她甚至已經懶得問歐陽哲是怎麼知道自己住哪的。 　　“你回工作室嗎？” 　　“不回。” 　　“你還要去哪？” 　　辛格無視歐陽哲一臉“這還要和你報備嗎？”的表情，鍥而不舍：“天都黑了，你不吃飯嗎？” 　　“不吃。” 　　“不餓嗎？” 　　“我靠光合作用生存。” 　　“……那，現在太陽也下山了嘛。” 　　“你到底想說什麼？” 　　“帶我一起唄。” 　　“不帶。” 　　“我很有用。” 　　“沒看出來。” 　　“用你工作室的那套設備，我能黑進警務係統。” 　　歐陽哲終於回頭好好看了一眼辛格，目光中帶有三分審視，四分玩味，兩分漫不經心，再加一分敬佩，最終用極其嚴肅的語氣說道：“沒事少看點歐美大片，多看看法製節目。” 　　最終，辛格還是沒下車，和歐陽哲一起前往下一個目的地——X市盛水區公安局。 　　“警局？你在警局裡真有朋友啊？” 　　“不是朋友。” 　　“合作夥伴？” 　　“不是，警方和偵探之間的合作關係很微妙，我聯係過他了，我們就在這等，不進去。” 　　“好的，我懂我懂。” 　　辛格突然有點興奮，這種場麵像極了電影裡的劇情。 　　“來了。” 　　警局裡走出來一位便衣警察，看年紀大概四十多歲，不怒自威，氣勢如虹——不是因為氣場強大，主要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 　　“小兔崽子！幾個月不聯係我，一出事就知道找我了？！” 　　辛格沒想到警察與偵探的接頭這麼，接地氣？ 　　“這不怕打擾您工作嗎，舅舅。” 　　“舅舅？”辛格差點驚掉下巴。 　　“來來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名動X市的刑偵支隊重案組組長，我親愛的舅舅，賀翀！這是辛格。” 　　“您好您好，我是他的技術顧問。” 　　對於歐陽哲一筆帶過的介紹，辛格沒有介意，自作主張地補充了一下，歐陽哲也沒反駁，反正他是不給錢的。 　　看到辛格之後，賀翀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至少從一個“被私家偵探叫出來的刑警”轉變為一個嚴厲的長輩。 　　接下來的談話歐陽哲沒讓辛格參與，辛格自己坐在車上，不遠處歐陽哲和他親愛的舅舅背著光抽著煙，聊什麼就聽不清了。 　　大約過了7、8分鐘，談話結束，雙方看起來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歡而散。 　　歐陽哲坐在車裡，打開車窗讓身上的煙味散掉，緩緩啟動車子。 　　“問到什麼了嗎？”雖然答案顯而易見，辛格還是不死心。 　　“沈巖的死亡時間是26日淩晨。” 　　這一點歐陽哲已經推斷出來了，不算是有用的信息。辛格還想追問，不過看歐陽哲臭著一張臉的表情，覺得還是少說話為妙。 　　在等紅燈的間隙，歐陽哲突然問：“你說，你能黑進警局網絡？” 　　“嗯。” 　　歐陽哲一腳油門，把車開回了工作室。 　　南措也沒下班，或者說他在忙自己的主業，辛格和歐陽哲回來的時候他正在用數位屏畫畫，辛格湊近看了一下，畫的還挺好，就是畫上的人穿的有點少，還是倆男的。 　　“耽美啊？” 　　“嗯哼。” 　　怪不得歐陽哲第一次介紹南措的時候說他是畫小黃圖的，南措，筆名“東對”，竟然是知名耽美漫畫家，而且作品尺度相當大。 　　“怎麼樣，交代給你的事情查清楚了嗎？”歐陽哲進屋洗了把臉，也不擦，甩著水出來往沙發上一靠就開始指使南措。 　　南措推了推眼鏡，盯著地麵上的水漬微微皺了皺眉，然後起身拉出白天做的畫有沈巖關係網的白板，白板上“保潔清掃時發現屍體”那一欄做過更改，下麵寫著“嶽敏前公司保潔”，還標注了李大叔的個人身份信息和工作信息。 　　“嶽敏認識李大叔？” 　　南措趁辛格和歐陽哲看白板的間隙，轉身抽了張紙巾把地麵上的水漬擦了。 　　“記得李大叔的孫子提到的‘北邊那棟樓’嗎？”歐陽哲拿起白板筆，在白板上寫下李大叔的全名，李遠貴。“那棟樓就是星輝大廈，星輝集團分公司辦公地，嶽敏五年前在那裡做過產品經理，兩年前跳槽到現在的這家公司，做起了檔案文員。” 　　南措將李遠貴的照片打印出來，貼在名字下麵，補充道：“李遠貴在星輝大廈乾了7年保潔員，不排除他和嶽敏認識的可能性。” 　　“如果沈巖死了，那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嶽敏，她確實有動機。”辛格不由得對這個女人產生好奇。 　　“可她沒有作案時間，沈巖被殺時她在公司加班，然後去了公司附近的麥當勞吃夜宵，監控證實她說的都是事實。”歐陽哲在嶽敏的名字下麵畫上重重一道橫線。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明明一整天都在一起，歐陽哲是什麼時候查的？ 　　“賀翀說的。” 　　“你從他那兒獲取了多少信息啊？我以為他什麼都沒告訴你呢，你和他聊完天臭著一張臉。” 　　“你也沒問啊，我不高興是因為他絮絮叨叨的催我談戀愛結婚。”歐陽哲一臉無辜。 　　“……那你問我能不能黑進警務係統乾嘛？” 　　“哦，沈巖的屍檢報告我不是沒看到嘛，我問賀翀要，他不給。”歐陽哲聳聳肩。 　　辛格發現他真的很喜歡聳肩這個動作。 　　“他能告訴你這麼多已經不錯了，屍檢報告是機密文件，不可能透露給外人……包括外甥。”南措表示理解。 　　“如果入侵警務係統被發現了，你舅舅能保住我們嗎？” 　　坐在電腦前的辛格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萬一被抓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就毀了，這和大學時期入侵教務係統的性質可不一樣。 　　“哦，要不我幫你問問賀翀？”歐陽哲一臉認真地開了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 　　“算了，期待我的技術沒有退步吧。” 　　辛格在電腦前敲敲打打，在入侵警務係統的防火墻時肯定會觸發防禦機製，所以她提前編製了一個木馬程序進行偽裝攻擊，警務係統對於惡意軟件攻擊有自己的應對措施，而且試圖攻擊警務係統的人肯定不止辛格一個，這種級別的攻擊不會讓警方產生懷疑，隻要攔截擊破即可。辛格等的就是對方自動防禦開啟，再進行二次攻擊，這一次用更高級的程序躲過對方防禦。這樣即便防禦係統生成攔截日誌也不會想到辛格已經成功入侵，隻會以為惡意攻擊已經被攔截。這是辛格在大學入侵教務係統被發現後改編的，取名為“黃雀”，意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歐陽哲並沒有關注辛格的進展，而是死死盯著於佳慧的名字。按道理於佳慧也有作案動機，但是動機並不強烈，畢竟如果沈巖死了，她也就失去了經濟來源。 　　於佳慧八成遭遇了不測，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第一個難點； 　　殺害沈巖的兇手還未落網，如果是嶽敏買兇殺人，那警方一定會查到嶽敏的賬戶變動，買兇不是一筆簡單的交易，既然沒查到嶽敏的頭上，這個方向可能是錯的。到底誰殺了沈巖、殺害沈巖的人和於佳慧的失蹤又有什麼關聯？這是第二個疑團； 　　嶽敏是否具備殺人動機？雖說沈巖出軌，但罪不至死，至少對於嶽敏來說，隻要順利離婚且能證明沈巖是過錯方就能分到不菲的補償金，找書苑 wｗw.zｈaoshuyuan.ｃom沒必要走到這一步。這是第三個疑團，隻不過這個疑團目前是最簡單的一個。 　　“成了！”辛格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總算是完成了黑客行動。 　　“是嗎？找到沈巖的屍檢報告了嗎？”南措正好拎著外賣回來，聽到辛格成功的消息連忙湊過來。 　　“找到了，這就是。” 　　歐陽哲也湊到跟前——伸手拿了外賣。 　　辛格跟著歐陽哲跑了一天也餓壞了，見南措買了三人份，便也沒客氣，拿了其中一份，牛肉粉，熱氣騰騰的，正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屍檢報告很簡單，索溝位置在甲狀軟骨下方，呈全頸環形水平狀，甲狀軟骨有縱向骨折，腦組織、腦膜淤血明顯。兇器初步判定是電線。 　　“這裡是什麼意思？” 　　“兇器被兇手帶走了，這隻是猜測，兇器是電線。” 　　“公園廁所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對，屍體是被後移過去的。根據我們今天的調查，兇手和移動屍體的人不是同一個人。那麼第一案發現場在哪裡就很重要。”歐陽哲看著法醫鑒定報告和案件信息，目前警方收集到的內容也不是很多。 　　“還有於佳慧呢？她去哪了？” 　　“是啊，我們現在缺少重要的一環，看來要想有進一步突破，還是得從於佳慧身上入手。” 　　歐陽哲扣上外賣盒子，丟進垃圾桶。 　　辛格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是請假出來的，明天還要上班，留了歐陽哲和南措的聯係方式，先告辭回家了。有什麼事隻能明天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