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月,丙辰日,破宜治病,主必安康。 好氣派! 在這寸土寸金的法租界這種規模的莊園屈指可數。 香氣撲鼻的花卉之海延綿數千平米,幾何有序的西式雕像令人耳目一新,十二星座的音樂噴泉更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三層典型的西式別墅,共有三棟,形成一個拱形直麵花海,高貴而大氣。 “父親,天風到了。”白鶴軒小聲通報。 “請他進來吧。”老人的聲音溫和中帶著些許久居高位的威嚴。 坐在沙發正中央的老人,麵容慈祥,一襲考究的極品玄狐馬褂,尊貴奢華。 一向氣度雍容的白鶴軒,在老人麵前垂手站立,乖巧得好似貓咪。 西式建築,中式穿搭。 這隻怕是民國獨有的審美了吧? 天風覺得自己真的要學會適應…… “晚輩天風,拜見伯父。”他微微鞠躬,聲音清朗動聽。 白老爺子笑嗬嗬地打量著天風。 身材挺拔,氣質高雅,俊美非凡,小夥子真不錯。 “嗬嗬,坐吧!”轉頭對兒子道:“都坐吧。” 白鶴軒聞言這才坐下。 白老爺子看了看對麵比兒子還要正襟危坐的天風,笑道:“令慈可好?” 天風一愣,老爺子還有這嗜好? 瞄了一眼偏廳內的那些環肥燕瘦,似乎好像也不難理解了。 白老爺子也察覺到天風艷羨的眼神,乾笑兩聲。 “聽聞令慈修行大成,三年前雲遊去了,可有消息?” 天風:喲!逸君,你家還有這事兒? 【嗬嗬,娘親去昆侖尋道,最近把老爹也接過去了,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天風:你家這老兩口夠潮的呀!比你活得通透。哈哈! 【閉嘴!】 天風把傭人上的茶放到一邊,立刻回話,“多謝伯父關心,家母和家父去年還有書信傳來,目前二人皆在昆侖尋道,一切安好。” “唔……” 白老爺子捋了捋胡須,“令堂年輕時身為定海鎮總兵眼見清廷腐敗,毅然揭竿而起追隨孫先生左右,功成名就了卻前身,隨愛妻修道……你們天氏一族也非凡人啊!” 也不知道是損還是誇,天風隻得擠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兩位兄長可好?” 老人家就是愛兜圈子,天風心中吐槽,臉上謙和地笑著回答:“他們在川渝過得很好,比我適應多了。” “所以,你來上海了?我聽鶴軒說,你即將入職特工總部?” 恍惚間,白老爺子的目光似乎銳利了幾分。 天風隻覺得如坐針氈,急忙搖頭。 “實不相瞞,晚輩是背著哥哥們偷來上海遊玩的,卻莫名其妙被汪佬相中,非要我入職76號。唉……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除了術數我什麼都不會啊!” “嗬嗬,既來之則安之。”白老爺子微微擺手,“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們天家的男兒個個不同尋常。” 這似乎另有所指啊! 白鶴軒有可能是紅黨。 那麼他呢? 白羽呢? 這一大家子都什麼屬性? 天風正在胡思亂想中,耳畔又聽聞白老爺子說道:“前天你的兩個哥哥已經在重慶發表聲明和你斷絕關係了。” “什麼?”天風一愣。 “你沒看報?” 白老爺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天風,要在他眼裡看出點名堂。 天風緩緩低垂眉眼,看上去無助又委屈,內心卻在偷偷問逸君:你都聽到了?又是你意料之中的? 【沒事!春風應該早就他們解釋清楚了,隻不過依照我二哥的脾氣,春風隻怕不會好過咯。】 白老爺子接著又問:“逸君啊,你對汪先生怎麼看?” 還沒摸清楚他的屬性,他倒是先來探究自己的底細了? 天風嘆了一口氣,“晚輩早年雖然也愛鬥狗跑馬,但更多時間都在鉆研奇門術數,之後去了川渝也從不過問窗外事。如今去76號純粹迫於無奈,也不知能做多久,實在不行,改做生意罷了。隻是對如今的局勢實在不甚了解,我還想請教伯父,汪佬是個怎樣的人?” 【這手太極打得不錯。】 天風:基操勿六! 【???】 白老爺子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一旁的白鶴軒微微抬眸,眼裡興味濃厚。 果不其然,隻聽見自己父親淡淡地道:“老朽歲數大了早已不問世事,這風雲變幻迎來送往,全靠吾兒鶴軒啦。” 嗬嗬! 白鶴軒很自然地接口道:“在商言商,無論姓蔣姓汪,我們都旨在雙贏。上海目前的經濟一塌糊塗,汪先生和日本人合作同樣是迫不得已。他一心想把經濟穩下來,安定民心,我們也希望能和政府合作,家族企業做大的同時,也能為民眾謀取福利。” 好冠冕堂皇的套話! 啪啪啪—— 天風撫掌贊嘆道:“鶴軒兄的格局真大,小弟弗如甚遠。” “都快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生分,叫大哥吧。”白鶴軒微微笑著。 天風:逸君,看他嘴角微微上揚,很明顯也不相信我的話。 【這些都是人精,你以為拍兩句馬屁就拿你當知音了?】 “大哥,小弟雖不才也希望盡可能地在公職上替民眾做點什麼。” 說著天風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鶴軒。 白鶴軒眼底似乎閃過一抹暗光,隨即如冰消雪融,不動聲色地品著茶。 天風略感無趣,但也能理解。 畢竟自己是忠是奸他未嘗可知,又怎麼可能輕易表態? 【這麼著急拉攏大舅哥?】 天風:嗯,他可能是紅黨的重要人物,那天在青蓮閣救的就是他,我相信以後會有合作的機會。上海灘勢力盤根錯節,隻靠我們自己隻怕遲早被人生吞活剝了。 【原來如此,不過合作的前提是先保存自己。】 天風:那當然。 “我聽鶴軒說你買下了周公館?”白老爺子問道。 “是啊,現在更名為天公館了。”天風笑容和煦,“總得給白羽一個家,不能委屈了她。” “出嫁隨夫,你們天氏也是大家族。”白老爺子點點頭,隨即又笑了,“其實,也可以兩邊住嘛。” 天風一愣。 什麼意思? 白老爺子拂了拂花白的胡須,感嘆道:“老朽就一個女兒,當心肝寶貝疼。就這麼突然離開這個家……老啦!實在不適應啊,兩頭住住不正好?也能加深雙方家族的聯係。” 【老爺子不放心!畢竟我們的屬性不確定。他手眼通天,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兒女那點秘密?答應他,不答應麻煩更多。】 “伯父說得有道理。”天風一臉乖巧。 白鶴軒靜靜地看著天風,掛在臉上的那抹淡淡地笑。 深不見眼底…… “對了,白羽呢?” 提到一家人,天風總算記起自己那位愛吃愛玩愛買買買的便宜老婆了。 白老爺子慢悠悠地掀起眼皮,“還沒回來呢?” 白鶴軒放下茶杯略帶窘態,“她去話劇社排練《屈原》……”抬手看了看手表,“應該快回來了。” “這孩子,被老朽慣壞了。” 白老爺子說起小女兒,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笑意。 看來不是謙虛,的確是慣壞的。 天風心中吐槽,連聲賠笑,“無妨!無妨!她有要事走不開,我等她便是。” “嗯。”白老爺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慣壞了,你也得讓著她。” 天風:…… 大戶人家都是這麼聊天兒的嗎? 白鶴軒默默地低頭,擦著鏡片,咽下所有的委屈。 天風問道:“她……還在讀書?” “國立大學不是早搬走了嘛,她目前在英租界的聖約翰學院讀哲學。” “還真是敏而好學啊!”天風由衷地稱贊著,愛讀書的他對這位大小姐莫名多出幾分好感。 想起白氏一族古怪的族規,天風又試探性問道。 “她大學還沒畢業就結婚,會不會耽誤學業?等畢業後再談婚論嫁也不遲吧?” “莫非你還沒玩夠?” 白鶴軒似笑非笑,一副我是男人,我很懂的樣子。 “怎麼?還想玩?” 白老爺子好似炸了屍般,身子猛然一震。 “不!不!不!”被嚇壞的天風矢口否認,“我隻怕耽誤她學業。” “就是嘛,等老婆走了,再玩也不遲嘛。” 走了?你這個走了是那個走了的意思嗎? 白老爺子,你是認真的嗎? 還是說白羽就不是你親生的? 難怪白羽會說和父親不熟! 天風目瞪口呆,不敢言語。 “嗬嗬,開個玩笑!” 白老爺子眼睛彎成月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模樣格外調皮,依稀藏著白羽的影子。 這也能開玩笑?老頭子太皮了吧! 天風瞪大了桃花眼,居然和黑白貍那隻綠油油的大眼對上。 貓兒不屑地睨著天風,好像在看一個白癡…… 誰知白老爺子突然雙目乍亮,刀子般的目光冷颼颼地飆來,“年輕人,珍惜眼前人啊!千萬莫等妻子走了才後悔,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有些債,是沒機會還的!” 這一瞬間,他的眼神宛如幽黑深潭,裡麵全是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天風被這種悲傷震撼到了,就連事先編好的承諾也不敢輕易說出口。 看來他們父女不和的原因不簡單啊。 “你多慮了。”白鶴軒親切地拍了拍天風肩膀,岔開話題,“白羽學東西很快很輕鬆,不受任何影響,何況祖訓如此。” “嗬嗬,好有個性的祖訓啊……”天風乾笑兩聲。 白鶴軒伏額嘆息,“祖訓便是祖訓,雖不明所以,也延綿了百年。我們做後人的也不好隨便違背不是?” 天風一愣,“呃……好吧。”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 哇——哇—— 一陣幼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和諧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天風一愣,剛想開口詢問,隻見父子二人臉色同時陰沉下去,識趣地選擇閉嘴。 一時之間,氣氛古怪而尷尬。 白老爺子似乎突然想起什麼,猛然抬頭直勾勾地盯著天風。 天風被看得心裡發毛,又怎麼了? 敢情比鴻門宴還折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