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老板又上下打量幾眼,終於轉頭沖著經過的一個小廝喊道:“阿根,去幫李先生抬到二樓。” 說完,才讓開道路。 那個叫阿根的愁眉苦臉過來,韋深連忙擺手說不用,謝過老板,自顧自地扛著箱子上樓去了。 “老板,這個李先生力氣好大。”阿根咋舌道。 “文武雙全!我可從未見過這樣的年輕人。” “以前的讀書人,都弱不禁風的。” “這個留過洋的讀書人,有教養,有學問,懂洋文,還力大無窮,嘖嘖,你說人家洋人是咋教出來的呢?” 老板嘖嘖稱贊:“咱們為啥教不出來?” 看韋深消失在樓梯轉角,他才收回目光,瞥眼阿根,怒道:“看啥養眼,儂隻戳氣哦啊嗚亂,快點去做生活!” 韋深開門,把木箱慢慢放在地上,喘了幾口氣,活動活動酸痛的脖子。 他關好門,去樓下打來一壺開水,坐在床上喘氣喝水,反思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 扛著箱子走了將近三公裡,不知道惹來多少好奇和驚嘆的目光,有點莽了。 這要是有人監視我,眼下就該產生懷疑了。 不過當時沒錢,也沒啥好辦法,總不能一直在那裡乾等。諸葛亮來了恐怕也沒轍。 究其緣由,還是不該在白天去老李那裡取槍。 既然匯報了總部,自己的責任已經盡到了,就不該冒險。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冒的這點險是值得的。 現在就是爭分奪秒,雖然發報了總部,人員轉移可不容易,魔都站有千把人,未必能及時通知到所有人。 自己雖然冒了點險,但是如果能乾掉陳茗初和李世群,說不定就能給同誌們爭取到更多時間。 韋深左思右想,認為戰略上自己做得對,戰術上卻有值得改進之處。 說起來,要是有一輛黃包車就好了,黃包車下麵有行李架,直接把長條木盒放在行李架上就行,也不用扛著個大木箱子惹眼。 他正尋思著怎麼搞一輛黃包車來。 腳步聲傳來,有人走近,開始敲門。 “咚咚咚!” 韋深站起來,他警覺地退到窗前,把窗打開,以便有情況可以隨時跳樓逃跑。 聽腳步聲就一個人,不過絕不能大意,說不定其他人都貓在後麵。 “誰?”他開口問道。 “合字上的來拜山!”門外傳來一聲粗獷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韋深沒聽懂。 皺眉回憶著這個聲音,他慢慢靠近門,右手按在後腰上,輕輕打開房門的掛鎖,再擰開房門,朝後退後兩步。 “門開著,進來吧。” 門被緩緩推開,一個帶著草帽的粗壯男人走了進來, “是你?”看清來人,韋深瞇起了眼,上下仔細打量。 眼前這個是剛才準備訛他20塊錢的黃包車夫中領頭那個。 黃包車夫看眼他藏在背後的手,咽了口唾沫,心裡猜測估計那手裡該是正攥著把刀。 果然是道上的狠角色! 還好今天來了,否則說不定明天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他脖子一梗,臉上凜然不懼的模樣,正色道:“合字上的朋友,辛苦!” 這是一句“春典”。 所謂“春典”,南方為春,北方為典,這是江湖隱語,俗稱黑話,是三教九流常用的黑道切口。 車夫從小習武,自認為是中九流的八義。 所謂“見麵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學過武的人見麵,必然抱拳道聲辛苦,對方此時要接口問一句:“您家裡哥幾個?”。 這也是句黑話,意思是打聽對方做哪一行。 武師們一般分為正三行,有些開武館收徒弟吃孝敬這叫老大,有些做鏢師或者看家護院的為老二,有些是打把勢賣藝被稱作老三。 如果是開武館的,就說“家裡老大,坐山守海”,如果護院,則說“排行第二,看宅守院”,如果是賣藝的,要說“老三不成器,走方君子地”。 全是套話。 韋深哪懂這個? 他警惕地看著對方,一言不發,把槍插回後腰,心說老子扛著箱子走了三四公裡,的確辛苦! 但這還不是你這孫子害的? 車夫琢磨眼前這人既然持刀,許不是正三行,說不定是下九流,覺得羞恥不方便說,於是轉口道: “咱們都是合字兒,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親,今兒個咱燈籠掉地上,多有得罪,咱也是攢兒亮,給您磕頭賠罪了。” “您甩個蔓兒。” 合字兒就是道上混的,燈籠是指眼睛,攢兒亮是說自己心裡明白,甩個蔓就是報個名號。 這話意思是就是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咱心裡明白得罪了你,給你賠罪,請教您大名。 韋深有點反應過來了,這應該是明國江湖切口。 雖然他上學時沒研究過這個領域,好幾個詞匯聽不懂,但是總體意思還是明白,這是要給我賠禮道歉。 “別說黑話,你一路跟我過來的?”韋深皺眉問道。 車夫一愣,他已經琢磨過味兒,眼前此人應該不是道上的,便開始正常說話:“我一路打聽過來的,您扛著大箱子,路上好些人看到您了。” “俺叫趙義麟,河北滄州人!” 他雙手抱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鄭重彎腰行禮:“咱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特上門賠罪!” 韋深上下仔細打量他,雖然不懂切口,但明國時期的幫會文化他也略知一二。 明國人就是這樣,精神相當分裂,訛完顧客不成,覺得你厲害,立刻就上門道歉,這事隻有他們會覺得正常。 腦子裡瞬間閃過不少人物。 比如顧宏茗就是一個鼓吹君主的造反派,他從小留洋背景,卻留著大辮子,被人嘲笑,卻說“我頭上的辮子是有形的,你們心中的辮子卻是無形的。” 雖然他是保皇派,但當太後過生日時,他的賀詩卻是“天子萬年,百姓花錢。萬壽無疆,百姓遭殃”。 周付海又是一個例子,此人一生反復無常,不斷橫跳。 明國人在報紙上對罵如潑婦,晚宴上見麵仍然互稱表字,溫文爾雅,絕不肯撕破臉,但要是把燈一關,一人發一把槍,絕對想也不想就立即開槍。 再看明國那些通電達人們,個個都是段子手,嘴上說一套,身體做一套,幾乎沒一個有好下場。 眼前這人看起來30多歲,不過韋深知道明國人顯老,他說不定隻有二十七八歲,身材敦實,粗壯的手臂上肌肉凸起。 看他說話態度誠懇,韋深的氣已消了大半。 知錯就改,這人還不錯。不過他也不準備同這種人多來往,今天對你掏心掏肺,明天說不定就去日本人那裡告密去了。 “我接受你道歉,還有事麼?” 車夫趙義麟愣住了,如看傻子一般上下仔細打量他。
第二十一章 義麟(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