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8日上海,拂曉時分,日本軍艦“出雲”號向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英國唯一一艘艦艇“佩特雷”號開炮進攻。經過短暫的交火後,英艦沉沒,英軍官兵跳水棄船。英軍5人陣亡,14人被投入監獄,1人失蹤。 法租界金神父路晨光坊,六時許。林記雜貨鋪夥計阿貴拉開店鋪玻璃門,再下了木門板,一如往常般一手拎著炭爐一手拎著個小桶從廚房穿過堂屋,經過櫃臺出了雜貨鋪,走到馬路邊準備生火,因為小老板不喜家裡弄的到處是煙火味,而小老板本人卻是常常叼著香煙在鋪子裡來回走著。 阿貴將小桶裡的舊報紙、細木材依次放進爐子裡,點上火,再蹲下身子拿起蒲扇輕輕扇著。這時,一個頭戴黑色氈帽、穿著一身灰色衣服、腳蹬黑布鞋的年輕人從路口小跑過來,看見阿貴在路邊蹲著,遠遠的就搖著手叫著:“阿貴!阿貴!”,等到了跟前,年輕人停下腳步,喘著粗氣對阿貴說:“不好啦!日本兵打進租界啦!” 阿貴聽了這話一下子蹦了起來:“你說啥事體啊?日本兵啥時間進的租界啊?劉福生!你說清楚點嘛。” “天沒亮黃浦江邊上放槍打炮你沒聽見啊,聽碼頭上幫裡的兄弟說日本兵打了英國人和美國人的炮艦,英國人的炮艦都被打沉了,還抓了不少洋人大兵呢!日本兵就要進租界啦!”年輕人喘著氣不停歇的說了一通話,看著臉色愈加蒼白的阿貴,他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阿貴肩膀,丟下一句:“我還要趕緊回家告訴家裡人去!”扭頭就跑了。 小老板姓林,叫林江山,今年二十七歲,此刻正穿著毛衣裹著被子盤腿坐在床上呼吸吐納練功呢。聽到窗外樓下阿貴傳來的一聲驚呼:“噢喲!”接著就聽到噔噔噔的腳步聲。阿貴跑到樓梯口用帶著點哭腔的嗓音急促地喊著:“老板?老板?醒了嗎?不好啦!不好啦!” 林江山“嗯”了聲後接著提高聲音問道:“出什麼事啦?大呼小叫的。” 阿貴壓低聲音回答說:“日本兵!日本兵打進租界了。” 林江山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緊跟著又是一驚。嘴裡嘀咕了一句:“聽誰說的?不要瞎傳消息!” “是劉福生!就是那個在舞廳看場子,青幫的人。”阿貴接著又一五一十轉述了一遍劉福生說的話。 林江山耳聽著阿貴說話,大腦卻轉的飛快:“日本兵?進租界?這裡是法租界,日本兵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日本人不顧外交關係開始武力強占租界?”聯想到天不亮時黃浦江外灘方向傳來的槍炮聲,林江山的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起來,他急忙起身,抓起床腳邊的衣服邊穿邊走向窗戶。 林江山走到窗邊,輕輕撩開窗簾漏出一絲縫隙。透過縫隙,林江山清楚地看到遠處路口有幾個巡捕站著,還有兩個穿著洋裝的男人站在路口另一邊人行道上,低著頭似乎在交談,馬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汽車更是看不到一輛。看到這個情形,林江山幾乎肯定租界確實有事了,不然這些巡捕不會大清早就出來站馬路;那兩個穿洋服的男人還不清楚是什麼人,可卻讓林江山隱隱感到不尋常。林江山一邊繼續穿著衣服,一邊對著樓梯口方向說道:“阿貴,快去!趕緊把鋪門關好。” 阿貴應了聲:“曉得了”,急忙轉身跑出鋪子,拎起剛冒出火苗、煙霧繚繞的碳爐和小桶走回鋪子並放下,回過身關好鋪門,再轉過身看向樓梯口,微微喘著氣等林江山從樓上下來。 林江山穿好了衣服並沒有立刻下樓,而是點了支香煙,低著頭在房間裡來回走著。他此刻思緒有些亂,首先想的是日本兵為什麼要突然占領租界,事先沒聽說這幾個國家開戰啊?接著就擔心起老趙的安危來,老趙是林江山的上級,住在公共租界,聽阿貴剛才說的消息,有外國人被抓了,那公共租界的情況看來比法租界要糟糕,至少法租界巡捕出動了,估計今天租界的鐵門、路口都關閉了,老趙想過也過不來了。擔心了一會老趙,林江山又擔心青峰小組成員的安危,擔心成員們因為環境的突變而無辜遭殃。很快,林江山就平復了緊張的情緒,他相信青山小組成員們,老趙也是一名敵後鬥爭經驗豐富的老地下工作者了。再說今天又不是約定見麵的日子,眼下的情形也隻能等待,靜觀其變了。 林江山走下樓,瞧著鋪子裡彌漫的青煙,揮了揮手,透過煙霧看見臉色發白的阿貴正用驚慌的眼神望著自己,連忙說道:“別慌啊阿貴,還沒看見日本兵呢,讓你把鋪子門關上是因為弄不清楚外麵的情形,上午就先不開門做生意了。”頓了頓林江山又接著吩咐阿貴:“你把爐子拎到後門口弄堂裡生火,順便問問鄰居們知道些什麼消息。”阿貴聽了老板說的話,驚慌的心情也緩和了一些,“哦”了一聲,拎起煙霧翻騰的碳爐和小桶穿過堂屋向後門口走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來到後門口的弄堂裡,阿貴先和幾戶正在生爐子的鄰居殷勤地打了招呼:“吳姐今天起的早嘛!劉嬸還沒去買菜啊?周哥早,啥辰光油條可以賣啊?”幾位鄰居也客氣地和阿貴寒暄著。 劉嬸:“一大早就乒乒乓乓放槍放炮,還不知道菜場有沒有小菜賣唻,爐子生好就去看看,順便等一下陳家阿媽。” 吳姐和周哥則答非所問好奇地問阿貴:“今天馬路邊有巡捕管啊?怎麼跑到弄堂裡生爐子啦?” 阿貴隻好向幾人招了招手,等幾人帶著疑惑的眼神走近後,阿貴才壓著嗓門悄聲說道:“聽說日本兵打進租界來啦!大清早巡捕就在路口那邊站著呢,在弄堂口就可以看到。” 聽到這話,這幾人也嚇了一跳,周哥還趕忙小跑到弄堂口扒著墻探出頭喵了喵,又一路小跑回來,呼吸也變粗了,顧不上說話,隻是一個勁的點頭。看到這個情形,劉嬸和吳姐顧不上生火迅速返回各自家中和家人通報消息去了,周哥也回家了,隻剩下阿貴呆立在爐子旁。 阿貴搖了搖腦袋,蹲下身子從小桶裡夾了幾塊煤球加到爐子裡,再拿起蒲扇扇了起來,一邊忙活一邊嘀咕著:“問啥消息,都不知道,還要我告訴他們,就沒人早點出去帶回來點消息嘛?” 不一會兒爐子火苗起來了,煙也沒有了。就在阿貴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的時候,弄堂裡不遠處快步走來一個女人,女人穿著灰色呢大衣,腳穿長筒靴,頭上係著碎花頭巾,整張臉幾乎都遮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