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到阿貴身旁停下腳步，輕輕叫了聲：“阿貴！你好！林先生起來了嗎？” 　　阿貴聽到這熟悉的帶著天津口音的聲音後，臉上立刻浮現出笑容，轉頭輕聲對著女人說道：“嘿嘿！是莫蘭小姐啊，您好！您的臉遮的這麼嚴實，我都沒認出來。噢，老板已經起來了，在房間裡呢。”隨即回過身推開院門對著屋內輕聲叫到：“老板，莫蘭小姐來了！” 　　林江山剛洗漱好，正在整理著長袍，聽到後連忙說：“請她進來！” 　　女人背著雙手晃悠著剛走進堂屋，就趕緊用手使勁扇了扇，看著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的林江山，誇張地咳了幾聲，又停了幾秒鐘後開口道：“林先生，您抽了多少煙啊？煙好大。”見林江山不說話，又拖長音“嗯……”了聲說：“您就是這樣歡迎一位小姐的嗎？難道您不知道這樣看女人是不禮貌的嗎？” 　　林江山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位法國姑娘，緩步上前伸手解開女人遮住臉龐的頭巾，微笑著道：“尊貴的艾米莉·莫蘭小姐，對您的光臨，我感到十分榮幸！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為您去做嗎？” 　　莫蘭小姐微微昂起頭，挺了挺胸膛，將雙手放到身後握著，來回晃了幾下，嘴唇動了動，終於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林先生今天的表現嘛，還不錯，嘻嘻。” 　　林江山也笑著打趣道：“對美麗的女士我一向是很禮貌的，艾米莉！不過呢……你今年才十七歲，還是小姑娘，這樣說話並不代表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哈哈哈哈！” 　　艾米莉見林江山取笑自己，頓時咬牙切齒換了一副麵孔沖上來，握著雙拳向著林江山打來。林江山急忙舉起胳膊招架著，哎呀了幾聲後說道：“好了好了，艾米莉，不鬧了，你哥哥讓你來是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艾米莉聽到此言也收起拳頭停止打鬧，瞪大眼睛喘著氣問：“你怎麼知道是我哥哥讓我來的？” 　　“你以前有這麼早來過嗎？”林江山看著姑娘紅撲撲的臉上可愛的表情，笑嘻嘻地回答，接著說：“我說對了吧？你早餐吃過了嗎？” 　　艾米莉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雅克請你有時間去一趟，說要和你談談。嗯！還有，早餐可以在那邊吃。” 　　林江山正急於了解清晨發生了什麼事，而雅克可能是知道了什麼消息。於是吩咐在一旁抿嘴偷笑的阿貴看好家，便和艾米莉出了院門向左走去。 　　----------------- 　　晨光坊共有十幾棟紅磚墻麵二層帶閣樓的樓房，林江山住在一幢沿街帶商鋪房子的南邊第一家，靠近弄堂口，屬於前店後家的結構。艾米莉和她哥哥雅克則住在同一幢樓靠北的一戶房子裡，也是前店後家的結構，隻不過麵積大了一倍，是由二套房合並稍加改動而來。樓上臥室，樓下臨街兩間房間是診所，艾米莉的哥哥雅克·莫蘭是一名牙科醫生。 　　來到診所後門，艾米莉用鑰匙開了門領著林江山走進天井，指著左邊的門說：“雅克在樓上等你，林哥哥！你先去，我去拿早點。” 　　林江山一時無語，心說這小姑娘怎麼又改稱呼了，手指著艾米莉點了幾下，扭頭開門進去找雅克去了。艾米莉調皮的伸了伸舌頭，得意的笑了，轉身步履輕盈地走向右邊廚房去拿食物了。 　　林江山抬腕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幾分鐘就到七點了，便推門進屋上了樓，看見雅克靠在雙人沙發上，手上夾著根細雪茄，眉頭緊皺，表情嚴肅地想著什麼。看見林江山來了，雅克站了起來上前和林江山擁抱了一下，說道：“林！很抱歉！這麼早請你過來，打擾你休息了，請坐。” 　　林江山走到邊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看著雅克略顯緊張的臉問道：“出什麼事了？雅克。” 　　雅克拿出雪茄盒對著林江山晃了晃，見林江山擺擺手，就放下雪茄盒重新坐回沙發上。 　　雅克吸了口雪茄，緩緩吐出煙霧，藍色眼睛盯著林江山一字一句說道：“租界出事了！”見對方始終平靜的神情，雅克眉毛挑了挑，語氣有些詫異地問道：“你知道了啦？” 　　林江山搖了搖頭，回答說：“不知道具體情況。天沒亮時聽到黃浦江方向有槍炮聲，後來聽說是日本兵攻擊了英國和美國的軍艦。” 　　雅克追問道：“你聽誰說的？” 　　“一個青幫的人。”林江山將阿貴聽來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雅克聽後點點頭，又吸了一口雪茄，想了想將還剩下一小半的雪茄按進煙灰缸裡，坐直身體對林江山說：“日本軍隊確實占領了公共租界。他們的士兵進攻了英國和美國的軍艦和兵營，英國人的一艘炮艦被擊沉了，死了一些人，具體傷亡數字不清楚。法租界還沒有被攻擊，現在公董局正準備開會商議對策，法租界出入口都關閉了。還有，日本軍隊的攻擊行動不單單是在上海租界，天津、北平的英美租界和兵營也遭到了攻擊。” 　　“看來是早有預謀呀！”林江山重重地拍了下沙發扶手，又問道：“可這是為什麼呢？日本是要向英國和美國宣戰嗎？” 　　“目前為止還沒聽到這方麵的消息，我一直在等一位朋友的電話呢，他和公董局的一位董事關係很好。” 　　“廣播電臺聽到什麼消息沒？” 　　“沒什麼有用的消息，隻說了日本兵在公共租界馬路上站著呢，外灘幾條路口站滿了人。電臺的人可能也在四處打聽呢。”雅克低頭輕嘆了一聲，又望著林江山說：“公共租界目前很亂，不知道法租界將來是什麼狀況。天津的情況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你哥哥林海峰還在天津吧？有他在那兒就好了，我相信他一定會、也有能力保護好還有你和我的家人。” 　　林江山聽聞此言，不禁在心裡暗暗責怪著自己：“真該死，剛才聽到天津租界也被攻擊，自己竟然沒想到天津的家人們是否有危險，也沒問候雅克父母親的安危。”想到這，他急忙安慰雅克同時也是安慰自己：“不會的！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住在法租界，那邊的情況應該和這裡差不多，請相信我大哥，他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家人。” 　　雅克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隻是有些緊張。” 　　這時艾米莉端著食物走上樓來，將木托盤放在小圓桌上，端起一杯牛奶遞給林江山：“林哥哥，請喝牛奶，還有麵包和蛋糕，你自己拿吧。”然後嘻嘻一笑，也端起一杯牛奶、拿起一塊蛋糕吃了起來。 　　林江山有些頭疼的看著這姑娘：“艾米莉，你究竟想稱呼我什麼？又是林哥哥，又是江哥哥，還有什麼山哥哥。說了多少次了，叫我林三哥就好，或者和你哥哥一樣叫我林也可以，其他稱呼聽得人別扭。” 　　雅克看著兩人鬥起了嘴，心情也不那麼緊張了，笑著對艾米莉說：“你隻知道你的林哥哥餓了，雅克哥哥餓了就不管啦？” 　　艾米莉看著兩位帥氣大男人的神情，隻是輕笑著，也不說話，自顧自一口一口吃著喝著。 　　突然，墻角方桌上的電話嘀鈴鈴響了起來，雅克放下剛端起的牛奶，走過去拿起了電話，電話裡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您好！請問是莫蘭先生嗎？” 　　“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雅克微皺眉頭問道。 　　“噢！您好！我是貞德女子學校的邦尼特夫人。冒昧的給您打電話，是想請您通知您的妹妹艾米莉·莫蘭小姐，找書苑 www．zhａｏｓhuyuan.ｃom 剛才接到公董局通知：今天學校暫時休學，復課時間另行通知。” 　　“哦！好的，知道了，我會轉告艾米莉的，謝謝您打電話來通知。”在和對方客氣地告別後，雅克放下電話，將電話內容告訴了妹妹艾米莉。艾米莉則不解的看著雅克問道：“為什麼？”於是雅克便將淩晨發生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剛才教會學校教師打電話來，說明很多人都知道早晨發生的事了。”這時，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雅克伸手拿起電話，聽到電話裡傳來一位男人低沉的聲音，便低聲交談起來。林江山也在一旁小聲安慰著艾米莉。 　　十幾分鐘後，雅克放下電話，走到沙發旁坐下，先喝了一口微涼的牛奶，再拿起一片麵包吃了起來。他邊嚼邊說：“公共租界被日本海軍陸戰隊占領了，許多路口都有日本兵把守，與法租界相通的路口也有；目前公董局已經關閉了法租界的所有出入口。上午十點日本方麵派人過來與公董局談判，商議未來法租界的管轄事宜。”口齒含糊地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雅克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牛奶，又拿了一塊蛋糕塞進嘴裡，繼續說道：“日本軍隊沒有進法租界，法租界目前是安全的，天津的情況和這裡差不多。”吃完了嘴裡的蛋糕，端起牛奶一飲而盡，然後站了起來，接著又俯下身子表情神秘對著呆呆看著自己兩個人，放慢語速低聲問道：“你知道日本軍隊為什麼會攻擊公共租界裡的美國和英國的軍隊嗎？” 　　林江山和艾米莉默契地同時搖搖頭，安靜等著雅克揭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