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這裡實在不像是正常的客棧。 在這種方圓百裡都不見人煙,終日彌漫著大霧,不見天日的深山之中, 室內更是一副荒廢了幾十年的樣子,大廳中央,無論是地板上、房梁上、還是門上、墻上,幾乎所有木製的東西上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白灰。 本就不大的大廳內幾乎被蛛網占據了一半的空間,少了條腿的椅子,桌子雜亂無章地堆放在一起。 大廳左側是上樓的樓梯,樓梯的木製扶手看上去已經完全腐朽了,上麵遍布著被蟻蟲啃噬過的殘渣,岌岌可危的繼續承擔著樓梯的身份。 一樓都已是如此,難以想象二樓會是一副什麼樣子。 屋子裡看上去好點的地方隻有左手邊的櫃臺處,不過現在也已經被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占據了。 她一言不發地坐著看書,就連我把地板踩的嘎吱嘎吱響也沒有反應。 破爛不堪的客棧,沉默寡言的女人,充分地透露出可疑的氣息。 我強行忍住了立刻走人的想法。 外麵的森林中依舊是一片大霧,在森林迷路後,這已經是我第三次經過這裡了。 目前來看,憑我一個人應該是走不出這片森林了,反正在外麵繼續瞎逛也沒什麼意義,這裡至少還能看到人不是嗎。 姑且挑了張還算完整的凳子,一口氣吹掉上麵厚重的灰塵,霎時間,空氣中煙塵彌漫。 “咳咳。” 好一會,嗆鼻的煙塵終於散開,隻留下我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 “那凳子有些年份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櫃臺處傳來的聲音並非是想象中的那樣沙啞,像是風在小心地吹動風鈴,清脆而明亮的聲音。 尋著聲音看去,才發現那個奇怪女人的視線甚至沒有離開過手中的書。 遲疑了一下,我決定不用自己的屁股去測試她說的話的可信程度。不過既然她都開口了,那我就不打算繼續沉默了。 想了想,我決定先問道:“你是客棧的老板娘?” 女人看書的目光微微一滯,略帶詫異地暼了我一眼:“這裡看上去像客棧嗎?” 朝四周環顧一圈,隻有漏光的屋頂和破洞的墻壁。 “嗯,感覺一點也不像。” 她目光從書上挪開,正臉朝向我,散開的頭發裡,隱隱約約能看見她黑色的眼眸,從中透露出相當程度的疑惑。 “那你怎麼會覺得這裡是客棧呢,還把我當作老板娘?” 我不由得怔住了,為什麼會把這裡當成客棧呢? 我好像還真沒仔細思考過理由。 “大概,”我躊躇著開口:“大概是因為,因為……直覺?” “這算什麼理由啊。”女人嘆了口氣,“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中的書。 “對了,你看到門外的招牌沒?” 女人的思維意外的跳脫,似乎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不過我並沒有做過多的反應:“看到了,有什麼問題嗎?” “上麵寫了什麼?” “…………” 一時間,四目相對。 “算了。”她嫌麻煩似的擺了擺手,“看樣子你也忘了吧,當我沒說吧。” 說起來,我會忘記才看到不久的東西應該算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才對,即便我沒有刻意的去記住它。 但我非但沒有提高警惕,不知為何,心底還升起一股安定感。 是因為這片古怪的森林終於在我麵前展露出了那不同尋常的一麵了嗎? 雖說這種心態對我目前的處境而言並沒有什麼幫助。 “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女人風鈴一般的聲音重新將我漸漸飄遠的思緒拉回現實。 “想問的?” 我並不擅長思考這種事情,硬要說有什麼想問的話。 “你的名字之類的?” “哈!”女人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這片森林裡,這麼多奇怪甚至是詭異的地方,你不關心也就算了,居然先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是什麼。有意思,你這人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過後,女人輕輕揉著眼角泛出的淚花。蓋住她臉的頭發已經完全散開了,她的皮膚就像從未接觸過陽光一樣白皙,或者說是蒼白,不過她身上已經不復初見時陰霾的感覺了。 “抱歉抱歉,我現在不太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你剛剛問我,我的名字是吧?” “嗯。” 出乎意料的,女人搖了搖頭:“很遺憾,這種東西,我早就忘了。” “我想想,”她用左手食指抵住下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努力地思考了一會,然後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要不這樣吧,你幫我把我的名字找回來吧,與之相對的,我也會帶你走出森林。” “嗯?你怎麼會知道我……” 女人不耐煩的打斷了我說話:“看到你那張傻臉就知道了吧,剛進來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差把迷路二字寫在臉上了。” 可是之前你明明一直在看書。 不過我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粗糙的皮膚上傳來磨砂般的手感,幾天沒有打理過的臉上已經冒出了胡茬子,微微刺痛著我的手,臉龐在手指上勾勒出來的仍是早已熟悉的輪廓。 所以我的表情真的這麼明顯嗎? “我該怎麼做?” 我並沒有幫人找回名字的經驗,但我早已習慣了完成任務,所以沒事的。 女人微微一笑:“很簡單,做兩個夢就好了。” 隨著夢字吐出,微不可查的異樣感在空氣中發酵。身體慢慢變得放鬆,就連想法也更加遲鈍。 那一瞬間,她的聲音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直接在我的耳畔響起,還是在腦海中?我已經分不清了。 溫柔的聲音混合著吐氣聲,一同響起的還有蟲鳴,鳥叫,風掃動樹葉的沙沙聲,對了,還有風鈴的聲音。 等我終於察覺到那份異樣感時,我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了。 “記住,在夢裡,沒有什麼東西是重要的。”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那一剎那,女人的聲音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