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野、入林、麵山穹(1 / 1)

大唐鎮詭司 野笙墨水 3619 字 2024-03-17

李隆基所煩惱之事無非是朝中沒有“完臣”、喜歡嘮叨的大臣太多。   前些時日張孝嵩領戎兵數萬大破拔汗那王的軍隊,攻城數百,奪地千裡,大唐威勢重震西域,八國遣使來降,李隆基龍顏大悅,正欲厚賞,偏偏此時有人控告張孝嵩貪汙。   禦史臺和大理寺聯合查辦,確有其事,而且貪汙數目還不小,要知道,李隆基曾在天下人麵前燒毀宮殿裡的珠玉錦繡,撤銷兩京的織錦坊,向天下表明自己要勤儉節約,厭惡珍玩的決心。   然後好你個張孝嵩,你在大勝得歸的時候爆出巨額貪汙,這不是啪啪打皇帝麵子。   李隆基念及他有功,關進涼州監獄後又被貶為靈州兵曹參軍,至少沒殺頭。   緊接著尚書左丞韋玢奏請罷免各部不稱職的郎官,被人彈劾懷有私心,妄改祖製,李隆基不悅,下詔出為小州刺史,但宰相們又不樂意了,姚崇上奏陳言利弊,於是改任冀州刺史。   李隆基身為皇帝,他知道自己該聽忠臣良言,但一想到這些賢臣良輔自己也是私德有虧,就滋生出他們有何資格對自己的敕書指手畫腳的念頭,而是身為皇帝,專擅獨斷又有何不可?   漢武帝設立中外朝,獨攬大權,驕橫跋扈了幾十載也沒見他亡國,魏晉時期尊重士大夫,結果那些名門清流還不是造反的造反,晉朝的司馬家竟然還鬧出了“王與馬共天下”的笑話。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更何況赫赫皇權,這種一念之間,天下傾覆的權力,豈能與他人共享。   聽著李隆基的一套套歪理,李範懷疑阿兄是不是美人太多,酒色傷身,把腦子整傻了。   “張孝嵩一事,他是功過相抵,阿兄是賞罰分明,韋玢出為刺史,阿兄納善言,證明阿兄是廣開言路的聖君,我雖然不才,也讀過幾本史書,凡是閉塞言路的君主,他們的社稷國祚都不能長久,昔日太宗皇帝能忍魏征,諫納忠言,阿兄如今也是這般,豈非皆是明主?”   這話聽的李隆基大為舒暢,太宗皇帝是何人物,那時千古一帝,萬代聖君,自己和他一樣皆是明主,唉呀,樂。   李範語氣淡然,繼續道:“不過阿兄雖然是明主,但是讀書的記性卻不好啊,看來國事勞煩,阿兄也懶得溫書重讀了。”   “我怎麼就記性不好了,四弟你真是冤枉我了,盡管國事繁忙,我每日也會抽空讀書的。”   李範露出一臉我不信的表情,不接話,光喝酒。   李隆基急了,連連催問。   等逼問的急了,李範才開口說道:“漢武帝若不下那道罪己詔,漢室早亡了!”   最後一句,李範故意厲聲強調,李隆基如聞驚雷,霎時清醒,連醉意也被嚇得沒了。   是啊,若沒有那道罪己詔,巫蠱之禍朝綱崩壞,征伐匈奴失利民怨沸騰,當時漢土四處暴動頻發,那道罪己詔看似是天子陳罪實際是自救詔書,如果再晚幾年,“苛政猛於虎”的言論就不光適用於秦末了。   李隆基掏出手巾擦擦額頭,暮秋初冬的天氣,他居然被驚出一身冷汗。   見自家阿兄恢復了正常,終於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思考了,李範才把相州布局一事說與他聽,言辭間處處暗喻這可能是謀逆大事。   本來聽到李範要微服,李隆基絕不會答應,畢竟沒人知道他身份,一路上安全沒個保障。   但一想到自己也是對突厥和吐蕃連年用兵,而且蝗災難滅,災民未安,幾百年前的漢武境遇自己眼下倒模仿了一半。   因此轉念一想,勉強應允了李範的請求。   “就一個子書跟在你身邊,穩妥嗎?”   “人太多會過於矚目,子書司丞道法高深,我武功也足以保身。”   “嗯,一支經年來返西域長安的商隊突然取道汾州相州確實令人懷疑,那麼我派個內庭官吏隨你一同前去,封個采辦使,就說為宮內采辦雜物。”   “阿兄打算讓誰隨我前去。”   “就讓尚衣奉禦長孫昕同你前去,他一直想得個差事,這次便讓他去。”   “阿兄,恕我直言,長孫奉禦不是個頑劣的蠢貨嗎?”   “對啊,就因為他是個頑劣的蠢貨才更能體現出你們這支商隊是被脅迫去汾州相州的,哪個正常人會想走這種路線呢?”   李範忍不住笑道:“是弟弟一時愚昧,沒能體察阿兄的深意,這樣,就請阿兄讓他後日到西市來一趟,給足他秘而不宣又是天子口敕的得意。”   二人語畢,李範回到寺廟,安安穩穩睡了個囫圇覺。   次日一早,他在寺裡用過早齋,到了官署後去校場那練了會刀,看著那些寶劍他著實眼饞。   “少卿,評事他們昨晚來信了。”   “司丞請講。”   李範收刀入鞘,接過一旁遞來的錦帕。   “自從那隻雷獸咬過大理寺評事的一條腿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李度和玄徽四處探訪奔波,找遍了雷獸出現過的地方也了無蹤跡。”   “可能這隻雷獸是故意製造出的幻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理寺評事的腿也許是別的野獸咬斷的,介休縣不是多山嗎?有幾隻豺狼虎豹不足怪。”   “我也有這種猜測,眼下李度和玄徽正星夜往長安趕來。”   “長安這裡也是千頭萬緒,他們沒有時間休息了,大家養家糊口也不容易,當初我受了不少賞賜,等這次回長安額外多發點祿米布帛給他們,臘月了嘛,棉衣棉被又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李範邊說邊換上官服,“請司丞到後堂來一趟,有事相商。”   兩人前往後堂,路過竹林時李範隨手折下一節竹枝,道:“司丞,李評事曾和我說你畫符僅用掃帚的竹枝就可縮地千裡,難道掃帚這種東西有什麼奇妙之處?”   “掃帚揮掃天下路,我當然要借這用處來畫符。”   “那麼蘸井水的意思就是讓這縮地脈的符咒可以水路並通?”   “少卿會舉一反三了。”   本來以為他肯定會回懟,但子書等了片刻也不見李範開口,暗忖他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   “少卿折竹賞花,看來心情頗佳。”   “是啊,司丞,今日一過,明日即可入野、入林、麵山穹,看海天遼闊,肆意韶華,你們修道之人,不也是喜歡縱情山林,遊覓深潭野趣?”   “少卿這種如釋重負的口吻,不太像未及弱冠之人。”   “可能是身為皇家後裔,一歲要抵十歲用,窮苦人家的小兒郎也是如此,那些可以隨著年歲自然增長性情閱歷的人,世所罕有,其家定然幸福美滿,和樂融融。”   子書頷首,這一點,他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