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幻境之後,清醒的隻有李範和子書少晗。 天色蒙蒙亮,霜寒露重,要是任這幫人睡在草地裡,就算剛剛沒被怨祟害死,也要被山裡寒氣活活凍死。 但是眼前除了子書和李範的兩匹馬,其餘的貨物和馬匹完全沒了,看著一地躺著四仰八叉的人,李範隻好先脫下自己的外袍,幫葉懷蘇墊著禦寒。 “清甫,眼下這幫人昏沉不醒,我們又不懂醫術,他們躺在這遲早要生病,我打算先燃起一堆火,把馬殺了煮肉吃,先恢復這些人的精神再往風縣趕。” “我倒是略知醫術,但他們是被極其陰寒的死氣襲入肺腑才突發昏迷,尋常的針灸湯劑治不好。” “那怎麼辦?你需要些什麼,要不我先騎馬去前麵的風縣給你備齊。” “不用那麼麻煩,我們現在還沒徹底出幻境,剛剛那個相當於裡界,現在是外界,你沒意識到?血腥味都沒有了。” 李範輕輕呼吸了幾口空氣,心想自己剛才有點大意了。 “這幫難民放我們到幻境外界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先前你不是保證要將害死他們的那些貪官汙吏繩之以法嗎?你以為他們這麼容易就相信你,隻不過是落井之人逮住一根繩子往上爬而已,要是你不兌現,加上老天爺也不幫著我們,我都懷疑自己要陪你們死在這了。”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他們不放我走,又要我跑去懲辦那些貪官汙吏,我又不是神,這怎能辦的……”李範突然語塞,看向子書,“你上次那個符籙好像能縮地千裡。” 子書冷著臉,點點頭,“所以說不能遇同行,這是把你我算計的死死的,這幫睡的和醉豬一樣的人相當於人質,他們放我倆出去幫其報仇。” “嗬嗬,”李範無語的笑了兩聲,“我就算是管仲孔明再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抓這麼多官吏,而且沒有敕書和公牒,冒然逮捕朝廷官員,會引發騷動,河東道這塊已經不能再亂了!” “他們自己都是非常之人,自然要以非常之法為之,而且他們也沒要求你抓沿路州縣的所有官吏,你跟著他們的死前記憶走了一遭,仔細想想,一切的因都在哪件事上?” “你若這麼說,那麼自然是楊刺史被難民滅門,如果沒這件事,他們不至於像過街老鼠,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滅門一案的疑點已經非常明顯了,這幫難民怎麼能繞過守衛重重的刺史府去將楊刺史的一家老小殺個乾凈,而且還搶奪了不少金銀細軟。” “當時給出的解釋是城外有難民暴動,抽調了部兵力去鎮壓,所以守衛刺史府的防衛力量就薄弱了,當然,這是常用的借口,難民如何能精準的潛伏在刺史府邸附近,像未卜先知一樣逮住了這個空檔闖進去殺人?都是自己人吹拉彈唱的一出鬧劇而已。” 李範遇見這種事可謂是經驗豐富,他經歷太多政變,都是自家親戚窩裡鬥,因此聽到葉懷蘇說“黃帝一家鬥紛爭”時,他心裡還是挺感慨的。 楊刺史的死再無疑慮,肯定是被下屬合謀害死的,之所以被派去查案的大理寺官員沒有查出一個所以然,那時他麵對著的是一群兇手,哪怕裡麵有無辜的,也早已淹沒在事先造好的聲浪中。 他們有時候特別相信法不責眾這一說法,幾乎要把這句話捧成至理名言,但李範知道,李隆基不是這樣的皇帝,凡是經歷過那段政變歲月的人都不會再相信這個詞。 兩人商量了一會,子書說自己和這群死魂溝通過了,他們同意隻要子書和李範抓住那個始作俑者,那個想出謀殺楊刺史的人,把他帶到這邊來,任由他們處置,那麼前塵舊怨一筆勾銷。 子書說自己最後還同意舉辦一場安魂道場安慰這幫橫死山林的農夫,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祝他們來世能各得所願。 “清甫,雖然話這麼說,”李範小聲道,“但是刺史的幕僚胥吏那麼多,我們一一排查要到什麼時候。” “這個簡單,我馬上用道法搭個夢梯,這樣我們就能進入其他人的腦中,殺人畢竟是件不容易忘卻的事,可能午夜夢回,始作俑者也要在夢裡反復回味自己的狠辣貪婪。” 子書剛拿出符紙,就在李範懷疑的目光下停住了。 “怎麼了,清甫。” “我忘了一項戒律,擅自闖入他人夢境會折損我的仙緣,不行,不行,哪裡能為了這點小事而阻礙我成仙大業,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這幫怨祟也殺不了我,我也不靠當官混飯吃。” 忽然死皮賴臉的一出把李範整蒙了,“清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折損點仙緣,我們捉住那個賊獠也是積福,希望你萬勿推辭。”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時佛家的說法,套用不到我身上,實話告訴你,我們道家講究的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信擅入他人夢境會讓我折損仙緣,那麼就必定會折損,關於這一點,沒有轉圜的餘地,我沒有濟世救民的覺悟,也不是大慈悲之人,要不是師命難違,鬼才來這。” 這番話把李範最後的猜忌也打消了,他隻好和子書少晗講起此消彼長的道理,又說事後一定幫他在三清麵前求情,實在不行就說是自己逼著他做的,有什麼報應全沖我來。 等李範磨破嘴皮子,子書少晗才非常勉強的同意,“好,就依你所言,現在你背過身去,我要搭建夢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