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解除了啊。”白龍的聲音在江百耳邊響起,“早知道我就不該去觸碰你。” 難怪對著他會覺得安心,難怪看見他會覺得熟悉,難怪與他觸碰會有那個畫麵的出現! “哥哥……哥哥!”江百不顧一切地喊了出來。 “怎麼啦,江百?”井島夫人聽見江百的喊聲立刻沖上他的房間。從他回來的時候,她就十分擔心他的狀況。“哢嚓”一聲,她打開房門便看見淚流滿麵的江百筆直地坐在床上。“到底怎麼啦?江百你不要嚇媽媽啊。”從未看到過哭得那麼傷心的江百的井島夫人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我知道洪水的事了,媽媽。” “江百你!是啊,你解開了自我封印啊。”井島夫人就是知道讓他解開了封印肯定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才不讓他去接觸一切有關於過去的事,甚至姓氏都隱藏起來。 “媽媽,也許你不知道,因為哥哥他長大了樣子肯定有所改變,但是在我的夢裡很清楚哦。” “你想說什麼,江百?難道你知道你哥哥的事?”井島夫人拉開了江百的肩。 “我知道,他現在叫什麼,在哪裡我都知道,你也認識他。”江百垂下了眼。 “難道是——”井島夫人吃驚得睜圓了眼。 “是的,就是白龍!”白龍就是我的哥哥!江百緊握著拳頭,全身顫抖不已。 “那你現在打算怎樣?去認他嗎?”井島夫人輕輕安撫江百,如同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獸一樣。 “難道媽媽你不是這樣想的嗎?”江百抬起頭對上了井島夫人的目光,她垂眼點了點頭。 是夜,幽暗的殿閣窗邊有個白衣少年倚窗而坐,他身旁的少女高高舉起手中餐盤,希望少年能回頭望一眼。 “主人,你真的就這樣過下去嗎?”小風遞過飯食,白龍卻無動於衷,隻是把手搭在腿上定定地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 “小風,你說我可以這樣過的日子還有多少呢?”虛弱的聲音完全沒有白龍昔日的氣勢,反而平添了一絲消極。 “請你吃口飯吧!”小風哀求道,晶瑩溫熱的液體從的臉龐滑落,滴落到蒼白的手背上。“你已經幾天沒有吃過飯了。再這樣下去會——” “會怎樣?”白龍淡淡地打斷了她,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轉過頭去麵對著小風,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生氣的光輝。“反正都會死。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知道的,就算沒有踏出這裡一步我也清楚,湯婆婆她已經發動了契約了。” 那個契約是白龍再救出千尋後與湯婆婆定下的,為的是不讓他背叛她。一旦違背了契約,他白龍,就會死! “啪!”白龍蒼白如紙的臉上多了個紅色的巴掌印,“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掙紮一下,反抗她啊!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啊!明明那天你可以不回來的!” 小風抬起了淚流不斷的臉,有生以來第一次向白龍吼去。她很生氣,她氣的是白龍為什麼要回來接受死亡,氣的是他為什麼就這樣簡單地把生命放棄掉,氣的是他為什麼就能夠把自己辛辛苦苦才得到的東西,來之不易的幸福,用這樣一句“反正都會死”就拋棄了它們。她真的很生氣。 “如果我不回來,你認為千尋他們會過得好嗎?”側低著頭,良久才低聲說了一句話。 小風語塞。原來他一直都在想別人的事,而自己卻怎樣都無所謂。“你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們了嗎?風告訴我,江百已經解除了封印了。” “是嗎?那就沒有辦法了。吶,小風,幫我做一件事行嗎?” “是最後的命令嗎?” “不是,是請求,作為朋友的一個請求。”白龍抬起了頭,眼中透露出重未有過的堅定,“請你讓他們忘記了我!然後,你就回到風使身上吧。”這樣,你也會把我忘記了。 白龍所出之言令小風吃了一驚,既而心中無限悲傷,一垂眼,答道“我明白了。能認識你,做你的仆人,與你交上朋友,是我一生之中最高興的事哦,白龍,再見了。” 一陣清風掠起了白龍的綠發,向更高的天空吹去。“我也是,小風。” 為什麼,你要讓自己獨自承擔一切呢,白龍?風過之處約有約無地響起了這麼一把飄渺的女聲。 ——你就不能希望一下嗎? ——……我的希望不在未來,而在過去啊。 曾經有過一個小鎮,它偏僻得簡直可以用被神遺忘了的來形容。小鎮裡有對特別的夫婦,妻子是鎮上的巫女,丈夫是守護這個小鎮的神明。他們生活在山上,時刻守護著鎮上的村民。村民不時送來食物,一切都那麼平和幸福。 這種幸福維持到他們的長子六歲,次子四歲的時候。 “琥珀的名字是這樣寫的哦。”如同仲夏夜的涼風輕撫過菡萏的輕柔,一身巫女服的婦人執起毛筆,蜷著男孩幼小的手一筆一劃地教著他寫字。突然裙擺被扯了扯,婦人停下手低身去看,嘴角泛起無奈的淡笑,“江百,怎麼啦?” “我也要學寫字。”手裡已經拿上了筆。 “是嗎?過來,媽媽教你寫自己的名字。琥珀你自己先練練。”婦人轉頭對男孩說。 “不如讓我來教他吧。” “也好,我去看你們父親回來沒有。”說著便離開了。 “哥哥~~~”已經迫不及待地搖擺著男孩的衣袖。 “我知道啦,現在就教你,上來。”男孩讓出椅子,讓江百站上去。“筆是這樣拿的。”說著便學著母親那樣蜷起比自己更為細小的手,一筆一劃地開始寫。 “吶,哥哥。”寫著,江百仰起頭喚道。 “什麼事?”繼承了母親的溫柔,男孩輕聲問。 “我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啊?”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男孩似乎被難倒了,他抬起頭看看天,然後恍然大悟地對自己一笑,再低下頭,麵上的溫柔再加幾許“淩駕於雲之上的人。應該是這樣吧?” 對於男孩不肯定的語氣,江百沒有生氣,反而在臉上拉出一個幸福的笑容,“哥哥說是這樣就是這樣!” 男孩聽了,無奈地一笑,神情像極他的母親。他抬手揉了揉江百的頭發,“我們繼續寫吧。”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後,山居門前多了個男人的身影。他的頭發不是平常人那樣黑,而是湖水般藍。 “歡迎回來,龍。”剛好走到院前的婦人迎上前去,笑著挽過他的手臂。 “我回來了”被叫作“龍”的男人對婦人淡淡微笑,“若華。” “爸爸~~~”男孩和江百一同跑向龍跑去 “今天有乖乖的嗎?”本來想嚴肅的語氣越漸溫柔,到了句尾成為了帶著笑意的音節。 “有啊!我還很認真地讓哥哥教我寫字呢。”一副興高采烈的,迫切得到表揚的樣子。 “是嗎?寫什麼呢?” “寫自己的名字”,說著便拉起父親的手向自己的傑作走去,“看啊,這是我寫的,這是哥哥寫的。”逐個指出。從筆跡上看,明顯地感覺到幼子在努力地模仿哥哥的字,被叫作龍的男人笑了。 “龍,你是有什麼事才突然回來的吧?”若華在一旁提醒,“村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的。他們在河岸邊發現了個人。”龍正色道。 若華聽到龍的話後大吃一驚,因為這麼偏僻的小鎮一旦被發現,定然會被打破原本的寧靜。她定了定心神問,“龍,你知道他的身份嗎?”如果是勢力大的人就更糟了。 “看的衣著應該是個商人。” “商人嗎?”如果是人品好的商人還好說,如果是見利忘義的話就……是個不確定的因素啊。“總之,我們先去看看吧。琥珀你帶著江百在這裡等著,千萬不要出去。知道嗎?”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至少能救他們兩個。若華伸手摸了摸琥珀的頭。 龍看出了妻子的擔憂,上前按下她的肩,“安心吧,一定會沒事的。” “但願如此。”若華轉身對丈夫報以一笑,“我們走吧。” “好。” 當時還叫作“琥珀主”的男孩牽著弟弟的手看著雙親的背影在他的視線裡越離越遠,就像要走出他的生命一般。 很溫暖的感覺,我這是在哪裡呢?船被沖破了,然後我掉到海裡,接著什麼都不記得了……“巫女大人!他好像醒了!” 好像有什麼人在說話,我被救了嗎?“太好了,讓我看看。”一把清亮的女聲。額頭……在被撫摩……好柔軟的手掌,好像是母親的一樣……“母親大人……”無意識中我夢囈般的說。“啊啦,我不是你的母親大人哦,要是真的想她的話要快點好起來哦。” 風……水聲……江河的味道……“啊!”一直昏迷的年輕商人突然驚醒起來,迷惘地四周環視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處於哪裡。 “啊,叔叔你醒了啊!”孩童稚氣的聲音先傳到商人的耳裡,接著便看到一個細小的身影從夜色中走進屋來。 我才二十多歲而已……雖然在心裡這樣說,商人還是笑著問道,“請問小妹妹,我這是在哪裡啊?” “你被江水沖到我們村子裡了,然後大家把你救了起來。叔叔你睡了很久了呢,然後巫女大人叫我來把你接過去呢。大家現在都很忙呢!” “接過去?去哪裡?”商人不安地問。聽說有些村子會把外麵來的人叫作異鄉人,然後把他們當作祭品進行祭祀的,我不會有事吧,好不容易才活了過來,我不想死啊。 “宴會啊,巫女大人說要辦一個迎接你的宴會呢。” “上麵寫的是‘爸爸’……” 若華強忍著笑,拍了拍龍的肩膀,“我以後叫琥珀教他寫好點。” “不說這個了,剛才的對話有個地方令我很在意。”龍轉回麵去看著若華,眼底的感情是丈夫對妻子的珍愛。“為什麼就算你不是巫女也會相信神靈的存在?” “龍,我不是以巫女的身份與你相遇的,而是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如果我否定了神靈的存在,我又怎能與你結為夫妻呢?” “如果我不是神明呢?” “如果你不是神明……或許我們能更輕鬆一點。在世人眼裡,我和你恐怕是違背倫理的吧。” “若華……”龍輕呼眼前人的名字,把她摟在懷裡。這樣一個女子,究竟把多少東西背負在身上啊。 “爸爸,媽媽,你們回來啦?”長子揉著眼睛,手牽著同樣也是睡眼朦鬆的弟弟。 “琥珀,過來父親這邊。”龍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把相貌酷似他的長子抱在膝上,站在身旁的若華手裡則是抱著江百。 “睡著了。”若華淺笑著看向她那兩個睡著了的孩子。 “應該是在屋子裡等著我們等得誰著了吧,一聽到聲響就過來了,看到我們終於安下心來所以才睡下了。人類真是有趣呢。” “不許你這樣說哦,自己還不是和人類生活在一起。真是的,神明大人啊,真是任性得像個孩子,說了多少遍了。” “是、是。”免對若華的訓責,龍隻好苦笑。 深夜的涼風撫過一片竹林後來到庭院又走了,不經意把石桌上的一張寫著“要和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的紙卷了去,好像嘲笑著兩個少年單純的願望是無法實現的。 這個夜晚更冷了。 “嗚,好痛!”經過一晚輾轉反側,終於起來的廣園發現自己的腿在昨晚的“逃亡”中摔傷了。“看來要向村民要點草藥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嘀咕著走到門前剛想打開門的時候,外麵先傳來一陣敲門聲。在“開門”和“裝睡”間掙紮徘徊了許久的廣園最後還是打開了門。是巫女大人。心裡隨即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幸好不是龍大人。“早、早上好,巫女大人。” “我是來送藥的,如果你不想見到我的話,我這就走。”看到廣園不太對勁的臉色,若華當即做出了決定。 “不,不是這樣的。隻是昨天實在太突然了,讓我有點招架不住。”見若華把草藥塞到他手上然後轉身就走,廣園立刻表態。 “那麼,你躺回到床上,讓我給你包紮好傷口吧。”聽到廣園的話,若華淺淺一笑,扶他坐到床上。“膝蓋摔傷了啊,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啊,痛!”包紮中難免會碰到傷口。 “忍一忍吧,很快就好了。”若華纏上紗布後直起身,“過幾天就會好的了,你現在走走看看。” “是。”廣園下床走了幾步,果真沒有剛才那麼痛,藥汁的冰涼敷在傷口上感覺很舒服。 “那我們到外麵出走走吧。” “好的。” “其實我們這裡並不是那麼落後的。很多像你這樣從外麵偶然來到的人,來了就不走了。” “是這樣嗎?那麼這裡的村民難道不想離開這裡嗎?” “他們的孩子當中會有這樣的人,我們會造出一艘至少能載人的船送他們出去,最後大多都不回來了。”說到這裡,若華露出落寞的神情。“果然外麵比較好吧。” “有人回過來嗎?”
第七十七章 有人回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