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穀旁,有一座空空山,居住著上古空空一族。他們身體無形無質,聲若空穀回音,卻擁有著無比強大、令人畏懼的力量。 隻可惜,他們的能力受拘於空空山境內,一旦超出其界,哪怕半毫,其力量都將化為虛無。 傳說,一旦在空空山上進行廝殺拚鬥,就會惹怒空空一族,他們會毫不留情地出手,將動手之人的靈魂,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 九年前,弋痕夕以神墜為誘餌,將江百引至空空山時,抱的就是借力空空族除掉江百的念頭。按照他的計劃,他將與江百在空空山頂決鬥,激怒空空族人出手,對付他們兩人。而他會在被對方殺死之前,及時取出體內的神墜. 留在山頂。出發前他特意編了一個理由,拜托擾龍務必於五個時辰後來空空山山頂一趟,這樣,神墜也終將回到玖宮嶺的手中。 如果這個計劃順利,他,弋痕夕,將與江百同歸於盡,替師傅報仇,也替玖宮嶺除掉一個叛徒。 計劃當日,江百果然上當,絲毫沒有懷疑地赴約空空山。不過,令弋痕夕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擾龍因見他神色有異,竟邀上另外幾位俠嵐,暗中尾隨他來到了空空山頂,並在他不敵江百,被對方一掌劈飛之際,驟然出手偷襲…… 空空山頂,四周老鬆斜生,中央怪石嶙峋。 大風忽起,吹得山頂對峙眾人衣袂翻飛。左邊一方約莫七八人,其中豁然有弋痕夕、擾龍等人,而數十步之外,孑身而立者,正是一年前叛出玖宮嶺的太極俠嵐,江百。 此刻,眾人麵上皆是驚疑之色,片刻前四周毫無征兆響起的聲音還縈繞在他們的腦海中——“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空空山上大打出手,視我空空一族禁令如無物!既然如此,就由我送你們去另外一個世界吧!” 那聲音忽遠忽近,上一刻還似天外之音,下一瞬仿佛就在耳邊,蘊含其中的森然怒氣讓人心悸。正在圍攻江百的俠嵐們一時分神,江百趁機脫身而出,雙方暫且住手。弋痕夕卻是長嘆一聲,麵若死灰,將空空族一事詳細道出,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你引我來空空山的目的!”江百看著弋痕夕,目中閃過驚怒之色。 “不錯,我的本意,就是和你同歸於盡,替師傅報仇。”弋痕夕擦去嘴角的血跡,聲音裡滿是懊悔:“隻是,我沒有想到居然會連累其他人……” “難怪你一直叫我們停手速速離開空空山!” 擾龍雙眉一皺,隨即分開,大掌搭在弋痕夕肩頭:“弋痕夕,是老子攛掇大家跟蹤你到此,虧我還以為你瞞著我們來私會佳人,沒想到……”說著擾龍忽然一捶自己的胸脯,高聲道:“哼,若是咱都在這裡給江百陪葬了,和你弋痕夕無關,都是我擾龍的錯!” 弋痕夕聞言苦笑:“這時候計較這個,又有何用?” 對麵的江百卻是一聲怪笑:“給我陪葬?你們幾人還不夠資格。”他輕蔑的口氣立時引來剩餘諸人的怒罵: “閉嘴!你這個叛徒!” “大家一起上,就是死,也要先送你上路!” 江百聽得麵不改色,似乎渾然不把罵話放在心上,但他背在身後的手光芒流轉,不動聲色地暗中聚炁。 “臨死關頭,你們居然還有力氣爭吵!看來,我有必要現在就動手送你們上路,以還我空空山一個清凈!”突然,之前的聲音再次響起,話音一落,山頂諸人驀然感到一股無名巨力壓在胸口,呼吸頓時不暢。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方叫了一聲,不敵巨力,竟被壓得跪倒在地。 “運轉元炁!”腦中閃過在破碎虛空修行的畫麵,弋痕夕急忙大叫一聲,提醒大家,餘光掃見江百身上白光耀眼,竟是在巨力降臨的剎那就已進入了運炁狀態。一時間,山頂五色光芒大作,大家都竭力運炁與無名巨力抗衡。 “沒有用的,這隻是延長你們臨死前的痛苦而已!” 見狀,上空傳來的聲音說道,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嘲意。旋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分明感到身上的壓力開始增強,他們互相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目中的絕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樣下去,過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會被巨力碾成肉末,逐一送命。 “吾兒住手!”眼見有人就要力竭,一個蒼老聲音乍然響起,低沉似鐘,仿佛敲在了每個人的心頭。所有人都感到身上一輕,同時各自悶哼一聲,麵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原來,他們體內聚集的元炁,竟然都這一聲低叱給震散了。 “遵命,父親。”之前的聲音疑惑卻恭敬地回應道。 這種不見人影,隻聞人聲,對方還在堂而皇之交談的感覺十分怪異,山頂上的諸人麵麵相覷,各自疑慮。 隻聽蒼老的聲音沉聲道:“額發遮住左眼的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大家齊齊一愣,視線一起挪到了弋痕夕身上。 “我?”弋痕夕吃了一驚,遲疑道:“我叫弋痕夕。” “弋痕夕,你身上攜帶的神墜,可是月逐玉佩?” “是!”弋痕夕再次一怔,脫口問道:“前輩如何知道?” “將它拿出來。”蒼老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急切。 弋痕夕雙眉微微一蹙,不禁躊躇,心中權衡眼前情形片刻,還是依言手按胸口,將月逐玉佩取了出來。神墜離體剎那,強大的元炁仿佛充斥了整片山頂,不遠處的江百雙眸倏然一亮,目光直逼而來,落在弋痕夕手心的神墜之上。那視線如此灼熱,弋痕夕有種江百會撲過來搶奪神墜的錯覺,但凝神望去,對方卻是一動未動。 蒼老的聲音良久都未響起,直到擾龍忍不住開始四處張望時,才唏噓道:“沒想到,事別三百年,月逐玉佩的傳人,竟然會再次登頂空空山。” “三百年?”弋痕夕、擾龍互望一眼,神情迷茫。 “看來,弋痕夕,你並不知道月逐玉佩真正的主人——那位參與了封印穹奇一役的上古俠嵐的故事。” 蒼老的聲音中透出一股追憶的味道:“當年九位上古俠嵐中,月逐玉佩的主人以速度見長,卻以俠義聞名。他天生豪邁,古道熱腸,無數深受零害的上古部落,都得到了他毫無保留的援助,其中就有我們空空一族。封印穹奇之後,他將月逐玉佩傳給學生,自己則攜妻退隱。那時,我們這些受過他恩惠的族落先人無以為報,便相約立下誓言,每一任月逐玉佩的傳人,都可攜玉佩對我們提出任意一個請求。” “任何一個請求?”弋痕夕身體一震。 “不錯,任何一個請求。而我們,必將集全族上下之力,來滿足這個請求。”蒼老的聲音感嘆道:“上一次月逐玉佩守護者來此的畫麵還歷歷在目,沒想到,一晃便是四百年。” 弋痕夕從未聽過月逐玉佩還牽連到這樣一個誓約,念頭一轉,急聲問道:“提出任意一個請求,是不是也包括放過我們,以及——替我除掉仇人?” “那是自然。” 無一絲遲疑的回答讓幾步外的江百臉色大變,也讓剩下的俠嵐全都露出了驚喜之色。弋痕夕大喜道:“那麼今日,我——” “且慢!”蒼老的聲音驀地一聲大喝,截斷了弋痕夕的話:“攜月逐玉佩提出請求,有一個特殊的規則,年輕人,你可知道?” “規則?”弋痕夕呆了一呆。 “嗬嗬,我老糊塗了,你連月逐玉佩的約定都不清楚,又怎麼會知道它的規則。昔年,月逐玉佩的主人獲悉我們各個部落為報答他立下誓言之後,心中感動,同時也宣布了這個規矩,目的在於防止傳承神墜的守護者為了一己私欲,胡亂發號施令。弋痕夕,現在我就告訴你規則,你聽清楚了。” “是,前輩。”弋痕夕握緊神墜,恭聲答道。 “作為這一屆的月逐玉佩守護者,你隻有一次對我空空族提出請求的機會,而且,這個請求,不能超過五個字。” “不能超過五字?”弋痕夕一愣。 “不錯,不能超過五字。若是超一字,請求無效,你也失去了這唯一一次機會。弋痕夕,即刻起你切勿再隨意說話,你接下來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對我們空空族提出的要求!” 蒼老聲音一頓,聲音下一瞬變得無比凝重:“弋痕夕,你的思考時間以十數為限——” 弋痕夕心跳一滯,還未反應過來,一個數字躍入耳中: “——十!” 這個字宛如戰鼓的重重一擂,弋痕夕的心臟隨之重重一躍,旋即在胸腔中快速跳動起來,仿若千萬戰馬放蹄狂奔。 五個字,他隻能說五個字——弋痕夕隻覺腦中一片空白。 若這山巔之上,隻有他和江百,他當毫不猶豫地說出:“放我殺他。” 但此時,山上有玖宮嶺的其他俠嵐,他若說出“放俠嵐離開”,江百也是俠嵐,會被一並放行。他若說“殺死江百”,剩餘的他們違反了空空族的禁忌,也難逃一死。 犧牲他一人除掉江百,在弋痕夕看來,是一筆劃算的交易。但若代價是在場近十實力不凡、年輕熱血的青年俠嵐陪葬於此,未免太過慘重。 “八!” “七!” “六!” “五!” 聽著耳邊的倒數聲,弋痕夕心亂如麻,額角冒汗,握著神墜的手微微發抖,放眼望去身旁同伴都麵色凝重地看著自己,連擾龍都把嘴抿成了一條泛白的線,生怕乾擾到他。 “三!” 弋痕夕猛然擰頭看向江百,對方也正靜靜盯著他,麵色從容平靜,目光意味不明。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白光,那是金屬性的元炁。自蒼老嗓音一聲震散在場眾人體內元炁之後,江百是唯一一個再次納炁聚炁、時刻處於蓄勢待戰狀態的人。 “二——” “放我們離開!” 弋痕夕的大叫和最後的“一”同時響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空空山頂,頃刻僅剩眾人心跳之聲。 良久,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打破死寂:“空空族接受你的請求,你們所有人,都可以離開了。月逐玉佩守護者弋痕夕,後會有期。”話聲到了最後,已然飄遠,尾音轉瞬消散於風中。 所有人繃緊的神經都是一鬆。弋痕夕閉上雙眸,緩緩籲出一口氣,攥緊神墜的手因用力過猛而指節泛白,後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打濕。 “弋痕夕,”江百突然冷哼一身,繼而冷笑道:“你居然不打算趁機除掉我?我還當你會說——‘放我欲放者’!” 弋痕夕臉色一變,雙目驀然睜圓。江百將他臉上流露的後悔之色收入眼底,不急不緩地將頭偏開,一字一頓道:“不過,如果月逐玉佩在我手上,我同樣不會說這句話。” 直視著前方翻滾不休的雲霧,江百雙目散發著奪人的神采,語氣冷酷而狂妄:“我江百要殺誰,必將親自動手,絕不仰仗他人!” 弋痕夕心中一震,木然呆立,其他人竟也都一時失語。 “哈哈,弋痕夕,看好你的月逐玉佩,下一次見麵,它可就歸我了。”語畢,江百一聲長笑,腳下白光乍現,轉身離開,其勢快若閃電,幾乎是眨眼間,已至百米之外。 與此同時,他背後一個聲音放聲大叫道:“江百,下一次,我會堂堂正正和你一戰,憑我自己的實力打敗你!” ——拭目以待 江百暗暗一挑嘴角,勾出一抹笑容,身影消失在下山的小道一端。前方林海連綿,起伏似浪。
第一十七章 拭目以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