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隱瞞(1 / 1)

果然如此!   感受著邪翎掌下的零力反應,江百、千鈞和辰月都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邪翎身為七魄之一,他用零力給人看病是再合乎情理不過的事情,他們心中早有過類似的猜測。   隻是,零力,到底如何治療病患呢?   三人腦中冒出了同樣的疑惑。   ——邪翎的零力是彩色的,莫非他的零力本身就有治愈的效果?   辰月餘光捕捉到邪翎指縫間溢出的彩色流光,在心中猜道。   ——這家夥難不成是用他的翎羽控製豆豆的身體,讓豆豆自行康復?   江百雙眼死死盯著邪翎手上的動作,暗自琢磨:如果我的猜測沒錯,邪翎放置完翎羽,就會掏出笛子……   他正想著,邪翎空著的右手居然真的抬了起來,江百眼睛一亮,隨即看著邪翎抬手撩了一下額發,又把手放了下來。   江百:“……”   這娘娘腔的醫術被傳得那麼神乎,管他用什麼方法,隻要他能將豆豆的病治好就行了。   江百果斷放棄了推測,瞄向身邊的辰月。辰月感受到江百的視線,側頭回望,同時比著口型無聲問道:邪翎能治好豆豆嗎?   江百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辰月頓時微微鬆了一口氣。江百接著瞥向左邊的千鈞,發現他看著邪翎的方向,麵色十分凝重。   這家夥怎麼這副表情?江百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一下千鈞,對方卻毫無反應,視線還是直直地盯著床頭,雙眉越皺越緊。   “喂,千鈞?”江百豎起手掌,立在臉側,壓低聲音喚道:“你發現什麼了?”   “有什麼不對勁……”千鈞這才回過神,低聲道:“邪翎他到底在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他當然在給豆豆治病啦。”江百納悶地回答。   “零力反應正在變強。”千鈞一字一頓道。   “我知道零力反應在變強,邪翎這不是在用零力給豆豆看病嘛。”江百嘀咕間,見到床頭的邪翎倏然收回按在豆豆額頭上的手,不由興奮地說道:“千鈞你看,娘娘腔這不就看完了……”   他話未說完,猛然意識到哪兒不對。右邊辰月的雙眸之中,也同時露出了一絲驚疑。   邪翎的手已經離開了豆豆,但屋內的零力反應還在繼續。   這股零力並非來自邪翎身上,而是來自床上的豆豆。   這是怎麼回事?江百忡怔間,千鈞雙瞳一縮,沉聲道:“傀儡!”   “傀……儡?”江百眼睛瞪大,辰月也反應了過來,失聲道:“邪翎把豆豆變成了傀儡!”   “什麼?”江百猛地扭頭望向床上,隻見豆豆臉上隱約透出一股黑氣,隨著他們所能感應到的零力活動強弱,時濃時淡。   側坐床頭的邪翎至始至終都把三人的竊竊私語聽在耳中,此時不由勾唇一笑,從懷中摸出那根通體黝黑的長笛,若無其事地在手上把玩。這個動作警告的味道很濃,千鈞立即抬手按住江百的肩膀,將江百欲要沖過去查看豆豆的動作扼殺在了搖籃裡。   三人睽睽之下,豆豆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淡,幾個呼吸間,已趨於無。奇怪的是,黑氣散去後,他的頭上居然沒有零印,看起來和之前倒沒有什麼分別。   為什麼沒有零印?見狀,千鈞頓生疑竇:豆豆體內殘餘的零力狀態分明就是傀儡所有。邪翎是七魄之一,不是普通的重零,難道他製造的傀儡和一般的傀儡不一樣,不會顯現出零印?   “零力活動在消褪!”辰月驀然低呼道,金屬性的她相比同伴,對細微的變化更為敏感。果然,辰月說完之後,江百和千鈞也明顯感覺到豆豆體內的零力反應在變弱,最後維持在一個較低的程度,不再變化。   “沒有零印,豆豆是不是……沒有被變成傀儡?”帶著一絲僥幸,江百喃喃問道,之前邁出的腳不由自主地收了回來。千鈞順勢放下自己按在江百肩膀上的手,遲疑了一下,沒有應答。   這時,邪翎把玩笛子的動作一頓,目光在不遠的三人麵上一轉,挪回了床上病人身上,接著慢悠悠地將笛子吹孔貼近唇畔。江百三人心中頓時一緊,千鈞和辰月都下意識地望了江百一眼。江百則內心抓狂,忿然想道:可惡,難道又要我學僵屍?   曲樂幽幽飄出笛子,聽起來和邪翎以前吹奏的曲子一樣詭譎神秘。不過,這一次,江百、千鈞和辰月三人驚訝地發現,他們誰都沒有受到笛音的影響。   顯然,邪翎吹的這首曲子並非針對他們。三人心中石頭甫一落地,就看見床上的豆豆一動,慢慢地直起了上半身。   民間有一類表演,名曰皮影戲,藝人躲在幕布之後,操縱著用紙或皮裁剪出的一個個人物,唱述精彩的故事。江百小時候曾看過一次皮影戲,對那薄薄的剪影小人兒印象十分深刻。   此時此刻,目睹著瘦骨如柴的豆豆緩緩直起上身,江百腦海中瞬間閃過了那些剪影人兒。他左右的千鈞和辰月則一齊看了一眼邪翎手中的笛子——   毋庸置疑,是邪翎在控製豆豆的行為。   隻見,豆豆豎直上半身後,向一側耷拉著的頭仿佛被一根線拉著一樣,開始慢慢地、一頓一頓地抬起。這詭異的一幕看得江百、千鈞和辰月三人毛骨悚然。   不過,在房內剩下的兩人眼裡,這一幕的出現,他們已不知期盼了多少日夜。   “豆豆,我的孩兒啊!”   一聲發顫的尖叫驀地響起,從豆豆第一下輕微的動彈起就瞪圓了眼睛、僵直了身體的婦女,突然失控般撲向床頭,差點就直接撲到吹笛子吹得正認真的邪翎身上。邪翎猝不及防,下意識一閃,堪堪躲開,吹出的笛曲頓時走音。   “豆豆,豆豆!”貨郎張三也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伸出的手抖個不停,仿佛想摸一摸自己的兒子,又生怕這動作會驚到“久病初醒”的他。   這時,豆豆慢吞吞地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白多黑少、完全沒有焦距的眼珠子。這個動作宛如給張三夫妻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婦女立即將豆豆枯枝似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泫然欲泣,張三則小心翼翼地將兒子摟入懷裡,一臉的驚喜若狂。   看著眼前這一幕,江百、千鈞和辰月都愣住了。   “他的病並未痊愈,但是也不會繼續惡化,至少生命無恙。”笛聲驟止,邪翎放下笛子,冷冷道:“不過,他能不能恢復神智,可就與我無關了。”   “謝謝弋大俠……”張三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應該先向恩人道謝。不過邪翎壓根兒沒有一絲要聽的意思,將笛子收起,麵帶慍色地整了整方才閃躲時弄亂的衣服。待整理好,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江百、千鈞和辰月,嘴角溢出一絲得意的笑,也沒催他們,自行離開了。   “謝謝、謝謝你們!”見狀,張三轉向房內剩下的三人,迭聲說道。   “張叔,其實豆豆他……唔……”江百剛一開口,左右立即各伸來一隻手掌,將他剩下的話捂回了嘴裡。   “豆豆多虧了有你們。”張三完全沒有起疑,麵上湧現著不帶一絲陰霾的歡欣,自顧自感激涕零地說道:“若沒有你們替我向弋痕夕大俠求情,弋痕夕大俠就不會來替豆豆看病,豆豆也就……”   “張叔,您不要再說了。”辰月驀然打斷張三的話,低下頭任額發垂下遮住眼睛,半晌沒有說話。張三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解。   “張叔,豆豆才剛剛醒來,先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們明日和弋痕夕老師出發前,再來看他。”   千鈞出聲打破了屋內詭異的氣氛,目光復雜地望了一眼床上的豆豆,接著用力將江百拖離了房間。剩下的辰月深吸一口氣,揚起臉沖著張三勉強笑了一下:“張叔,我們先走了。”說完便轉身向門口走去。   “小姑娘,”她剛走到門邊,張三略帶疑惑的聲音在屋裡響起:“豆豆是不是有什麼事?”   辰月的腳步一滯,扶著門的手忍不住握緊。   “張大叔不用多想。弋痕夕老師不是說了,豆豆的病……至少不會繼續惡化呢。”   “這就好這就好,謝謝你們,謝謝弋痕夕大俠啊……”張三目送辰月離去,感嘆萬分。   片刻後,地字房內爆發了一場爭吵。   “豆豆根本就沒有痊愈,他明明就是傀儡!”江百雙手握成拳頭,咆哮道:“你們為什麼阻止我告訴他!”   “我知道他是傀儡,但是你告訴張大叔豆豆是傀儡又能怎麼樣?”千鈞沉聲道:“他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零,什麼是傀儡!”   “但是,難不成我們因此就要隱瞞真相?”江百叫道:“這樣下去,豆豆不就變成零了!”   “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千鈞也怒了,大聲道:“那個男孩是被邪翎變成傀儡的,頭上沒有零印,究竟是什麼情況我們都還不清楚,難道我們要沖過去用回神閃電劈他?別忘了現在我們還是邪翎的人質!”   “可是……”   “江百,隱瞞也許真的是現在最好的選擇。”辰月的聲音輕輕響起:“對張大叔而言,真相太殘忍了。”   “殘忍?”江百一怔,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   “江百,”少頃,辰月輕聲開口:“張大叔夫妻多麼擔憂豆豆的病,我們有目共睹。今天見到豆豆,我覺得他的狀況……並不樂觀。”   江百眼前閃過那個乾瘦孱弱的小人兒,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當豆豆坐起身時,你看到張大叔他們的神情了嗎?他們是那麼高興,眼睛裡充滿了喜悅。如果我們告訴他們,豆豆根本就沒有被醫好,而是被轉化成了傀儡,變成了他們在集市看到的那種……怪物,你說,他們能接受得了嗎?”   江百靜默片刻,泄氣般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們總不能就放任豆豆這樣被娘娘腔變成了傀儡!有了!”他眼睛一亮:“要不我去引開張大叔他們,千鈞,辰月,你們偷偷去用回神閃電……”   “豆豆的身體太弱,回神閃電的強度,他未必承受得住。”千鈞搖頭道:“何況,他是傀儡一事還隻是我們的猜測。”   “……”江百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   “我覺得很對不起張大叔,如果沒有我們,豆豆也許就不會被變成現在的樣子。有了希望之後的希望破滅,比一開始就沒有希望,更加可怕吧。”辰月低下頭,喃喃道:“弋痕夕老師如果在,他會怎麼做呢?”   辰月的問題讓屋裡的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可惡,那個娘娘腔到底有什麼居心?”半晌,江百用力捶了一下桌麵,忿然道。   “把人轉化成傀儡,邪翎的目的,絕對不在救人。”千鈞一邊思索,一邊開始分析:“他最後吹的笛曲說明他對豆豆使用了翎音縱,這樣做,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麼好處?按照我們之前的懷疑,邪翎替人看病和十多年的瘟疫……”   話未說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千鈞倏然感到鼻端前有急風掠過,辰月的驚呼隨之響起:“江百!”   千鈞一抬頭,門口的木門正大幅度地擺動著,江百的衣角堪堪消失在門外。   “棒槌!”千鈞立即站起身來,怒道:“這個沖動的家夥!”   他口氣中滿是無奈和焦急,當下毫不猶豫地和辰月一起追出門去。   邪翎的房間與江百三人的客房距離不到百米,千鈞和辰月頃刻間已奔至邪翎門前,隻可惜他們快,先行一步的江百更快。千鈞辰月趕到時,正目睹了江百一把將邪翎的門推開,劈頭問道:“邪翎,你這個壞蛋,你到底對豆豆做了什麼?”   “江百!”千鈞和辰月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隻得腳步一頓,分別在江百身旁停了下來。   房門洞開,露出了屋子中央、端坐桌旁的邪翎,正手執一個小巧玲瓏的茶盞,似乎在頗為悠哉地品茶。聞聲,他頭微微一側,臉色陰沉下來,冰冷的眼神瞥向門口胸脯起伏的少年,一字一頓森然道:   “臭小子,你是在質問我嗎?”   同一時間,一隻零鴉的影子劃過漆黑的夜空,輕車熟路地來到之前山鬼謠所待的空地上方,盤旋一圈後緩緩下降,直到鋒利的雙爪與樹枝緊密貼合。   它血色的雙瞳望向空地——那兒正燃著一叢篝火,左右兩側山鬼謠和弋痕夕各自仰麵躺著,呼吸綿長平穩,似乎已然陷入沉睡。   夜風不時拂過,火苗隨風而舞,這“安詳靜謐”的一幕,被零鴉忠實地記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