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其實用了很久來適應。 　　記憶跟江百的完全不一樣，明顯脫節！為什麼鍋爐爺爺和小玲會說江百走進鍋爐房後昏了過去？江百明明—— 　　明明是在江百目送她穿過隧道後回了湯屋，然後發生了什麼江百被關在了那裡，灼燒成灰燼後江百看到了鍋爐爺爺江百們。 　　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 　　從鍋爐房出來以後江百還是那位冷然的白先生，隻是有些人總拿驚懼的眼神望著江百。那些——權大靠近湯婆婆的人。而且……越是權大的人，看江百的目光就越是驚懼。而江百再見湯婆婆. 　　並沒有想象中的責罰，湯婆婆帶著一種特別的目光看向江百：“白龍……你也算找回了自己的名字。算了……錢也跟我商量了，過陣子她就帶你出去，還你自由。” 　　江百還沒來的及興奮，看到湯婆婆的眼神後，像是徹骨冰涼的水澆了下來。 　　湯婆婆的眼中帶著憐憫。 　　沒錯，是“憐憫”這種眼神。 　　江百莫名的又想到了那些人看江百的，驚懼的眼神。 　　江百伸出手有些莫名地看著掌心——江百有什麼不妥……或者是，江百發生了什麼變化？ 　　隻見湯婆婆低頭開始寫著什麼，一邊對著江百說：“行了……你也出去吧，這幾天收拾收拾。這也算你應得的。” 　　——這算江百應得的？江百以前在湯屋那麼久為什麼沒有這“應得”的？ 　　江百又看到了湯婆婆看江百的眼神。 　　這次不僅有憐憫，還夾雜著同情。 　　江百走到水邊看著自己的影子。 　　說起來也沒什麼大的變化——就是自己長高了點，頭發長了點。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人，變回龍後還是那條龍……著實沒什麼變化。江百蹲下身來細細地打量著自己，也沒發現有什麼可以讓人害怕的東西。 　　可到底為什麼？ 　　“白龍。”江百聽到錢婆婆在身後叫江百，起身，江百又看到了錢婆婆眼中跟湯婆婆眼中一樣的，憐憫與同情。 　　“請問，發生了什麼嗎？”江百不解地問錢婆婆——江百覺得是錢婆婆的話，會告訴江百真相的。 　　錢婆婆嘆了口氣，摸了摸江百的頭：“沒事的，白龍……都過去了，你也別想了。”錢婆婆看向江百：“你想現在去實現你和千尋的約定嗎？這裡……有個機會，也……方便你恢復。” 　　“什麼機會？”江百問。 　　“那就跟我來吧。”錢婆婆對江百說：“你也……自由了。” 　　江百的確自由了。 　　江百到了冥界，看到了忘川，甚至也在忘川裡看到了江百的琥珀川。江百仍記得那個人指著穿著紫色紋衣的姑娘對江百說：“替我治好她，我讓你去人界。” 　　那個人的眼中沒有憐憫和同情，但那個姑娘在叫江百“醫師先生桑”的時候，眼中也帶著憐憫和同情。 　　有一次，江百終於開口問了。 　　這時的湯屋，小玲正不耐煩整理著自己的衣物。喝的醉醺醺地女伴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招呼她：“小玲~快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小玲有些冒火，望向女伴：“你明天一大早又沒活——我現在白天夜裡都不得閑的，你有什麼快說……別拉著我跟你一塊喝酒去。” 　　“哎呀……嗝，不鬧了。”女伴晃晃悠悠地坐在小玲身邊：“小玲喲，我告訴你——”女伴賊賊地湊在小玲耳邊輕輕地說：“樓上的阿郎告訴我……” 　　“白先生，江百死過一次喲。” 　　“你死過一次。”穿著紫色紋衣的姑娘有些可惜地看著江百：“真是可惜……不過是真的，醫師先生桑，你死過一次。你想想……” 　　姑娘掰著指頭開始算：“湯屋裡為什麼會有一些人怕你，而且還是那些知道的最多的人？湯婆婆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沒有條件給你自由？為什麼錢婆婆帶你來的時候會提到‘調養’？這些……你不覺得奇怪嗎？” 　　而此時，小玲聽到後不可思議地驚叫：“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女伴又灌了一口酒：“不然那些人為什麼見了白先生跟見鬼一樣那麼怕江百？那是因為……” 　　“江百就是鬼啊。” 　　原來……江百死過一次。 　　站在屋外江百靜靜地看著腳底。腳下的磚泛著年代久遠而有的墨赭，有些地方生了斑斑點點的青苔。 　　像極了江百現在發青的臉。 　　【我至少不會是別人的影子。】 　　“既然現在你到了這兒，就得守著這裡的規矩——就像守著湯屋的規矩一樣。”黑影靠在門邊看著江百調藥：“你第一天來冥界的時候……小爺就是這麼給你說的，你還記得吧？” 　　江百翻出幾棵草藥，小心地拿指甲碾著順便接話：“記得……我來的第一天，忘川就指著陌夫人對我說：‘治好她，我讓你去人界。’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就記下了要讓我治的是個穿紫色紋衣的姑娘。不過——陌夫人好像一直穿著紫色的紋衣？反正隻是紫色深淺不一……” 　　江百細細地把粉末收好，抹了抹手拿長勺攪著藥汁繼續說：“反正關於陌夫人的，我什麼都不能問……” 　　“嘖。”黑影抬起頭：“小爺第一天就好心提醒過你了。” 　　江百看著瓷皿裡有些冒泡的藥汁：“那時候……” 　　那時候江百回到屋裡後，真有些被這突然冒出的黑影驚到。因為是在江百剛找好棲下的屋子的時候，黑影就冷不丁竄出來說：“進來剛好，我告訴你這裡的規矩。既然現在你到了這兒，就得守著這裡的規矩——就像守著湯屋的規矩一樣。” 　　江百合上了門，靜靜地看著黑影。 　　黑影自顧自地靠在窗邊，抬起頭盯著江百：“我奉王上之命而來……而這裡的王，就是忘川。”江百見黑影迷蒙的灰瞳中忽的閃現出耀眼的光：“我們的王上，忘川。” 　　“我們的？”江百問。 　　黑影嗤笑一聲，撫著窗沿：“嗤。這就是第一條規矩了——你要遵守。至於原因嘛……你不是在忘川裡看到你的琥珀川了？那就是你守護的河「死透」的標誌——活物是無法進入忘川的。”黑影走到江百麵前，打量著江百：“你守的河都歸入了忘川……你這守河神自然也得聽命於王上了。” 　　“知道了。”江百側過身走到黑影身後，“還有什麼規矩？” 　　黑影突然消失，在江百身後倏地冒出。江百感到身後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就像是有什麼無形地在江百頸上‘寫寫畫畫’。 　　黑影放慢了語調：“記得王上指的那個人麼？那是‘陌夫人’——第二條規矩也是最後一條規矩，對於陌夫人的指令要絕對服從，而且……”黑影地語調突然變得有些陰測測的：“對於陌夫人的一切，你什麼都不能問。” 　　江百皺了皺眉，有些不解：“為什麼要讓我治她？” 　　黑影鬆開對江百的桎梏：“哈……因為你是一個‘鬼龍’啊。陌夫人先下最需要你這種死氣。然後你學學怎麼調藥就行，給夫人的藥裡加上你自己的血和鱗片……然後在把你在湯屋所學的，傳給夫人就好。” 　　江百挑了挑眉，看向黑影：“然後我？我會變成普通的‘鬼’吧？——這樣還怎麼去人界？” 　　黑影上前十分親切地拍了拍江百：“你沒事，頂多再‘蛻皮’一次就行……反正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 　　江百把正在慢慢變淺的藥汁倒入器皿中，轉頭看向黑影：“我的確知道了——你們讓我配藥，然後發現可以通過這種方法過去……隻是去一次會哪個地方裂一次。” 　　“喲喲~小爺我們明明是好心。”黑影抱胸有些好笑地看著江百，“這樣的話你不就‘欲罷不能’，會好好治陌夫人……然後用王上的機會過去麼？還是長久的。” 　　江百走到門口，搖晃著手中的瓷瓶瞥了瞥黑影：“那你？一直做個影子？我覺得我比你幸運多了……我雖然死過一次，但至少——” 　　江百笑了起來，拉開門，有些稀薄的光亮透入屋中。 　　“我至少不會是別人的影子。” 　　江百朝黑影搖搖手：“我去了——” 　　黑影看見江百的身影沒在青白色的草木中，發梢帶著雀躍的弧度。江百的影子在江百身後緊跟著江百，自由……而又無所約束。 　　三青，處在花青鈦白間，有相同的地方，卻獨有一種自由的藍。 　　【然後我轉頭看見江百，江百對我笑，說：“早安，千尋。”】 　　“陌夫人。”黑影恭敬地躬身，看向正在池邊擺弄著的人：“有什麼吩咐？” 　　“你過來……過來看。”陌今天難得換成了藏藍色的衣袍，向黑影招手：“快點。” 　　黑影應聲過去，看先了池中，顯現的藍天白雲。炎炎夏日，樹下坐著兩個女孩子。短發的姑娘雙手比劃著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旁邊栗發的姑娘淺淺的笑，不時地插上幾句。 　　勃勃生機，透過了媒介從這池中顯現出來。黑影看了看，退後幾步極不適應地瞇了瞇眼，看向看得一臉認真的陌夫人：“這是……？” 　　“人界啊。”陌轉頭看了看黑影：“喏——栗發的那個姑娘，就是小琥珀主朝思暮想的人類小姑娘。那個短發的……是那姑娘的朋友。”陌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盞茶，吹著氣有些意味深長地說：“等一小會兒，你就能聽見她們說什麼了。”說罷，示意黑影坐下。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聽見了夏日裡獨有的蟬鳴。 　　“千尋千尋~”短發的蘇我拽住她：“今天你難得陪我瘋一次嘛~看我受了多大打擊……人家學生會不讓我這三好公民積極上進的學生加入！” 　　她們靠在一起，她拍了拍她，安撫到：“別管江百們……我們蘇我隻是有些懶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ｍ 該有的能力還是有的。” 　　蘇我樂嗬嗬地趴在她肩膀上：“千尋最好了~今天又小宇宙爆發！學生會那些人憋住的表情太好玩兒了~你說‘……以偏概全，請你們了解清楚以後再下定論好嗎，蘇我的才華她的能力，你們知道多少？我知道蘇我平常有些懶散，但你們比她更懶散……為什麼你們還這麼有立場？蘇我，我們走。’ 　　哈哈……真的太有氣勢了，千尋你真不知道江百們的表情多好玩！” 　　她皺眉嘟起嘴，有些無奈：“蘇我我在……” 　　“明白的~”蘇我打斷她，湊到她身邊：“我知道的，咱們千尋現在看起來弱弱的樣子很好欺負，可是小宇宙一爆發，什麼怪物都要退避三舍的！” 　　她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蘇我你啊……” 　　“話說吶，千尋。”蘇我把頭湊過來，“今天有個妹子問了我個問題，蠻有趣的。她問我和我最想見到的人久別重逢，希望江百怎麼樣出現在麵前？”蘇我握拳，十分激動：“我一定希望江百從天而降那種！從天而降——很神氣有沒有？”蘇我星星眼地看向她：“千尋，你咧？” 　　蘇我聽完，有些誇張地後仰：“千尋唉……太不符合我的羅曼追求了！你一如既往地走唯美風吶……” 　　她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江百能這樣出現履行江百們間小小的約定，她一定會哭出來的。 　　一定會。 　　像以前那樣傻傻地哭，然後江百來環住她的半邊天，一如以前一樣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