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行三百裡隻是說說而已。 要真這樣趕路,別說馬了,我人都得累虛脫。 在盱眙縣外找了個客棧美美的睡了一覺以後,第二日清晨我才精神飽滿得到了泗州城外。 進城的勘驗相當煩瑣,不但要路引還要一堆亂七八糟的身份證明,又要脫了帽子又要搜身。 而我身上是朱賢政報功的塘報,拿著宛如免死金牌一樣的文書,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就輕鬆進得城去。 隻是到了泗州城內我也沒找到有什麼總兵府或者爵爺府的牌匾,想來高傑應該是還沒到這邊開府。 我思來想去還是先去泗州知州衙門先把功報上再說其他的。 一路上衙門裡的皂吏倒是不敢對丘八爺動手,但是入得偏堂後接待我的也就是個書吏。 畢竟知州老爺日理萬機,哪能接見我這樣的無名小輩。 書吏年紀頗大,一副奸滑模樣,我也分辨不得是個什麼官位。 身後站著個仆人,給他拿著塘報,他便戴著個僾逮瞇著眼看著朱賢政剿匪報功的塘報:“...於四月二十六日剿殺水匪十七人,救回百姓四人...,本官問你,既然是四月就剿完了盜匪,為何現在才來報功?還有首級可曾送去勘驗了?” 我回答道:“老爺容稟,朱守備本是想回到駐地後再給巡撫老爺發塘報,結果高兵進駐泗州把我們的駐地占了,所以朱守備的軍營還設在剿匪所在地,至於盜匪首級,老爺派個人去和我走訪解救的百姓就知曉了。” 書吏看到我這般回答,突然趾高氣昂了起來,人往後一靠,指了指地:“既然知道叫老爺,為何不跪啊?” 真是給臉就上炕,我直接握住了腰間配的刀。他才慌不得直起身子,朝著邊上的仆人嘟囔道:“真是不知道個什麼世道,臭丘八都能蹬鼻子上臉了。” 麵對這樣的官吏我實在是沒一點好心情,我冷冷得說道:“現在就請知府衙門做個主。一來是給我們朱守備朱老爺重新尋一個汛地,一來是要給我們朱老爺把功報上去。” 書吏奸猾慣了:“於製不符啊,你們之前的駐地在哪你們去和高總兵商量啊,商量不妥就去請巡撫老爺做主。再說了你們這報功也於製不符啊,這些塘報我就當沒有看過,你們去走巡撫衙門報功去吧。或者你們去找兵備道衙門去問問怎麼調解矛盾吧?” 這狗官,我心裡暗罵道。我也不在椅子上坐著了,我站了起來說道:“巡撫衙門我自然會去,我們朱守備本來就在泗州境內,你們泗州知府衙門不給說法是作何道理?你今天不給我們找尋一塊汛地,小爺我就賴在這了!” 書吏不慌不忙端起了茶杯,嘴裡噓氣然後抿了一口:“你非要知州衙門給你做主倒也可以,衙門裡有一份發的公文,是要調配人馬移駐虞城的,這般你們守備去是不去啊?” 我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了,虞城在河南。 去年李自成就已經在河南稱霸了,年初的時候都不知道還在不在大明手裡,現在都快六月了兩三百人能去虞城駐防? 書吏品茶倒是學了一副養氣的模樣,徒留我一人氣急敗壞。 就在對峙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外麵有騷動的聲音,然後一個皂吏也慌忙跑了進來喊道:“老爺,楊總爺往這直接過來了。” 還在養氣的書吏倒是一個機靈,剛把茶杯放下,被皂吏剛剛關上的門也砰然就被撞開。 隨後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我瞥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我大明天兵的將官了。 “我說了多少次了,你們知州衙門還不給我們高爵爺去倒騰個府邸?是以為高爵爺不會殺人還是覺得本總爺不敢殺人?” 書吏連忙跪倒說道:“楊總爺恕罪。知州老爺前些天就病倒不起了,這兩天都是小人在署事。這都是街坊鄰親的,小人這些天也都問過,實在是也沒人願意給高爵爺讓出那麼大的宅子啊。或者您看要不您出筆銀子,小人去幫忙再去說說務必給高爵爺拾掇出一套宅邸。” 這位被稱作楊總爺的人陰冷得笑道:“還想要銀子?三日之內,不給高爵爺收拾出一套滿意的宅子,本總兵就要你嘗嘗紅銀子的滋味。” 書吏一邊搖頭一邊嘟囔著這什麼世道就往外去了。 我倒是頗顯尷尬,看著眼前這群麵露兇光的人,想想也應該往外走了。 然後我就發現了十幾天前遇到的那個將官也在其中,或者說,是他先認出了我。 那個名為王羈的千總附在這位楊總爺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後這位楊總爺點了點頭,居然和和氣氣的問我:“馮將官在這裡做啥事啊?” 我一時有點驚慌,連忙請教姓名,王羈這時候提醒我,這位就是他們的總兵楊繩武。 我暗罵自己關鍵時候怎麼記不起來了,一邊就把桌子上朱賢政的塘報給了他們,一邊說道朱賢政是如何奮力剿匪。結果發現自己的駐地陰差陽錯出了點誤會,現在就是想重新找個汛地駐防就可以了。 楊繩武聽完連連點頭,居然說道:“既然是剿匪有功,高爵爺麾下就是要這樣的好漢。這樣好了,本總兵替這個朱守備做主,保舉他當個防泗盱的遊擊,至於駐地,本總兵也會幫朱遊擊妥善安排。馮將官你看這樣可否?” 我又傻眼了,這高總兵的人怎麼這麼客氣。 隨後他說道:“但是馮將官得幫本官一個人情。我聽小王說你是寧南侯軍中的大將,現如今有這般情形,我們高總爺呢把督師請在揚州的軍營裡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聽說你們寧南侯也是把巡撫和總督這些文官請在軍營裡居住的。能否把你們寧南侯是怎麼安置這些文官的事情告知我,我也好去給高爵爺稟報立個功。” 信息量稍微有點大,按他的言語我們左鎮在武昌,不但封了侯爵還主客顛倒把巡撫和總督都放置在營中了? 而這高傑...把督師押在自己軍營裡?這跋扈情形我實在是想象不到。 我隻能胡說八道了一套:“這個具體事宜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是按著大明製度。不過我們左鎮在答復公文時都是讓這些文官寫上的左鎮的想法然後再遞交出去的。” 楊繩武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就說嘛,肯定都是這樣的。” 隨後拍著我的肩膀口稱會幫朱遊擊的事情安排妥當,然後他們就走出偏房往知府衙門其他地方走去了。 雖然沒拿到任何文書,但是有這麼一個承諾在,總算不辜負了朱賢政所托吧,那我也慢悠悠得往知府衙門外走去,在城裡先晃蕩一圈先。 不久後,王羈問楊繩武問道:“總爺,這小子說的也沒多大功,真給他們平白無故升遊擊和找駐地啊?” 楊繩武瞄了他一眼說道:“一個遊擊值多少錢?保舉了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大帥都會答應。至於駐地,他們現在在河邊不是挺好的麼,我費力幫他們找乾嘛?” --- 先高傑爭揚州,史相國入其營為調解,被其劫製,盡奪甲騎,無一卒自隨。導隸四人,肩輿二人,書佐一人,疏劄必邀閱始發,相國威名自是不振。-談遷《棗林雜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