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楊總兵的許諾後,我索性在泗州城裡玩了個痛快,逗留了幾天,當然看到了所謂“興平伯府”的牌匾在了某個氣派十足的宅邸門前掛了上去。 以至於回到我們那破爛一般的駐地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初三了。 回到駐地後沒見到朱賢政也沒見著他那個虎頭虎腦的大舅子,甚至張老六我都沒看到影子。 憋了一肚子話的我稍微有點意興闌珊,但是很快老錢就看到了我,帶著這一夥新兵蛋子朝我圍了過來,我的訴說欲望馬上占領了高地。麵對這麼一夥雛兒我倒是編排起故事來。 “小爺一路上刀光劍影為民除害的故事自不消說了。小爺自打進那泗州城,是裡三圈外三圈沒找到總兵爺爺的府邸,逢人問人都緘口不言。小爺一時也沒了出路,這時候小爺就想,得去問泗州最大的官啊,諸位知道泗州最大的官是誰吧?” “知府老爺。”人群中有個老實巴交的人答道。 我拍了一下大腿:“是了,我就去知府衙門口擊鼓。你想不擊鼓這知府老爺也不會搭理我啊。所以我就猛然擊鼓,大概敲了二十來下,一群皂吏是打開門,蜂擁似的沖了出來,連拉帶拽得把我往衙門裡拉扯進去。 “正堂上那知府老爺往那一坐,手上驚堂木那麼一拍,就喝令我道:“哪裡來的刁民,為何不跪?先打一百大板!“隨後押著拉扯著我的皂吏就拿著夾棍往我雙腿那麼一打,就想逼迫我下跪,我這時候立聲喝道:'且慢!'” “我說有沒有吃的,先給我整一點過來,都餓死了。” “有有.”圍著我的眾人裡立馬就有人跑去抱了一小捧豆子奉過來。 我接過來繼續胡編亂造:“我這時候大喊一聲'且慢!'隨後就把我們守備爺給我的塘報拿了出來,諸位還不知道吧,這是咱們守備爺剿匪報功的塘報。” “那知府抬抬手,就讓左右的書吏一人從左一人從右把這些塘報文書一人一份拿了上去。知府是把這文書裡看了三邊外看了三邊,末了還招呼兩個書吏過來一起看,然後又大喝道:“剿匪的塘報豈有送到知府衙門來的!分明擾亂秩序!”諸位你們想啊,你們要是抓了小偷擒獲了強盜,是不是送去官府報功的?” “這狗官!”眾人裡已經有人罵罵咧咧起來了。 “這時候那左邊的書吏附在知府耳邊悄咪咪說了幾句話,這狗官突然臉又一橫,把那驚堂木一拍!‘你這刁民,定是扒下陣亡的將士衣甲,撿走了其塘報,分明存了歹毒心思,來攪亂公堂!關進大牢裡去!’,那押著我的八個皂吏就要動手呢。這時候,砰的一聲巨響,衙門大門直接被打開。然後就傳來了好多人的腳步聲,我被皂吏抓著轉不了身,知府瞇著眼看過去,驚慌失措馬上就下跪了...誒我說,你們沒點眼力勁嗎,說這麼半天也不見得人給我遞個水的。” 隨後立馬也有人跑去河邊打水,這時候有個人湊過來問我:“畏行哥,這來的人是朝廷的欽差嗎?知府都要下跪。” 我登時後悔了,確實編太過了。很快有人就把水遞到我麵前,我此時已經在全速思考怎麼補上這麼個漏洞,也全然沒注意到有一支船慢慢往我們這邊靠了過來,圍著聽故事的人也有人往那邊去迎接了。 我把水滿滿得全喝了完又慢慢得吞咽,然後語速緩了半分說道:“那來的人很快就走過了我的身前然後往正堂上去這麼一坐。我抬眼看去,赫然是我大明朝的天兵天將,一身精甲都不要說有多好看了,那人右手舉著聖旨說‘皇上已經敕封了高總爺為興平伯,轄內州縣都由他來管理。這泗州知府好不知事,居然還獨坐大堂。’隨後就喊來兵將再拉了一把椅子放到一邊,然後知府唯唯諾諾的就坐到那一邊去了,這七八個皂吏哪裡還敢耍威風,也紛紛退到皂吏堆去了。” 看著新兵蛋子們都在點頭,我內心長籲一口氣,好賴是編圓乎了。 我繼續說道:“這時候我才知道這位老爺是高爵爺手下的十三太保楊繩武楊總爺。他問我究竟是什麼事,我就把我們朱總爺是如何奮勇殺賊,如何解救百姓,又是如何因為剿匪陰差陽錯把駐地給丟了的仔仔細細說了一遍。說得楊總爺是連連點頭啊,他一拍驚堂木。”我頓了一下,掃視了一圈,看著所有人都平氣凝神等著我說下文呢,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得意。 此時我也沒注意到船上的人已經著了地,也在往我們這邊過來。我繼續說道:“登時這位楊總爺就要保舉我們守備爺出任防泗盱的遊擊,還說會給我們找一塊好駐地!” 皆大歡喜的結局自然是兵丁蛋子們愛聽的,甚至有人喊到:“就應該這樣,就應該讓大帥來判是非,那些文官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官。” 我心裡又一陣想法,又編排出了一個故事:“諸位知道南京最大的官是誰吧?就是兵部尚書史可法!這麼大的官他要當督師督我們興平伯高總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人都才到呢,直接給我們高總爺關到軍營裡安排寫文書去了,諸位是...” 我還沒說完呢,我身後有個人砰的一聲就暈倒了過去。 圍著我的兵丁蛋子們立馬靠了過去想去攙扶暈倒在地的朱賢政。而離他最近的張老六和我都聽到他倒下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要變天了。” 張老六豁然不解,看著天空。“這天不是挺晴爽的,哪要變天了啊。” --------- 南京城裡,這一天馬士英也寫就了他明天要上的奏疏,一吹墨跡,上麵龍飛鳳舞般寫著“冒罪特舉知兵之臣阮大鋮,共濟艱難。當赦其罪,即補兵部右侍郎.'' 馬士英之字,磅礴大氣,所謂見字即見人。 因而此時無論是內閣的東林,還是六部的堂官,對這位新朝首輔都是沒有多少非議的。 因為馬士英作為擁立首功居然沒有排擠這些擁立潞王的同僚,而且其人任事也沒有多少值得挑剔之處。 至於內閣的東林大學士們給馬首輔挖了多少坑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一切表麵上看似難能可貴的和平就此打破。 因為就從這一封奏疏獻給弘光皇帝後,東林群賢和馬士英的決戰,也或者說是和疏上所保舉的阮大鋮的決戰,也就開始了。 --- 往例,閣中票擬,必請裁首輔,故鮮矛盾。馬輔士英為首相,終不曉此製。-李清《三垣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