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即便是養氣多年的阮大鋮，此時也在馬府痛苦萬分得等待著摯友的消息。手邊撫摸著一早就準備好的冠帶，每隔一小段時間便不厭其煩進行整理。一邊回憶起自從天啟年自己辭退太常少卿後的種種是是非非，一邊又把精神全部寄托在冠帶上，時而發笑時而發愁。 　　時間就靜靜流逝過去，一直到門前傳來了動靜，而這時已然是下午了。 　　動靜聲自然來自馬士英，他匆匆闖入自己宅邸的深處。滿頭大汗得看著眼前的摯友，表情上並未有多少欣喜。 　　阮大鋮也抬頭看著自己的老友，心下也知道，起復之事定然沒有這麼順利。於是他把整理好的冠帶恭敬得放在一旁，右手托在冠帶上，左手扶著椅子，對馬士英問道：“聖上是何言語？” 　　馬士英長嘆一口氣，說道：“我和聖上言論許久，說你當年卷入逆案實屬無辜，並未給閹黨獻過一策。” 　　阮大鋮悠悠長嘆，應答道：“諸位閣老也不願還我清白麼？” 　　馬士英先搖搖頭說道：“你還記得史道鄰有疏‘逆案、計典、贓私不準起用一段，臣為去之。’麼？我正是拿了這般奏疏去見的聖上。而除了史道鄰之外，再無人替你說一句好話。” 　　史可法的奏疏其實是阮大鋮未嘗知曉的。因而便頗出了阮大鋮的意外，他此時不自覺的用手點了下椅子。 　　馬士英也長嘆一口氣，把奏對之事說給了阮大鋮聽。 　　原來當時奏對的時候高弘圖也在身側，他立馬對弘光皇帝懇切言道：“天啟年間，崔、魏亂政，人隻知有崔、魏，卻不知有朝廷。隻知道富貴功名，卻不知道氣節名教。一直到先帝朝，欽定逆案，而阮大鋮也在其中。臣也知道大鋮可用，但是畢竟逆案欽定於先帝，茲事體大，不可擅自更改。如今最合適的辦法莫過於讓九卿科臣言官一同公議，如此也能讓阮大鋮亦成光明行徑。” 　　阮大鋮聽聞此言，手也從冠帶上慢慢抽回，悵然長嘆：“聖上可是準了高弘圖所請？” 　　馬士英點頭，說道：“於是我和高弘圖爭辯。滿朝皆大半東林，都是因言費事之輩，他們又不管圓海兄是否有大才、是否卷入魏閹案中、是否有為閹黨獻過一策。一但會議，定然都是汙言穢語，辱罵圓海兄，屆時不可用不說，還要連累圓海兄聽得這些謾罵之聲。我便再三問他有何不光明之處。高弘圖一再隻是說用會議才能展現出你圓海兄可用之處，也許能還借此還你多年之清白...” 　　阮大鋮悵然：“談何容易？我在天啟一朝投靠魏黨隻是為了給事中一職，而後兩番自請去職。我並未向魏閹獻過一策，羈旅多年還在南京為小輩所欺，遁入深山。就連瑤草你身居首輔，我也隻敢潛身於你宅邸之內。如若購置府邸，免不得再遭一次防亂公揭。” 　　自打阮大鋮因為《留都防亂公揭》一事在南京掃盡臉麵，被復社小輩當做酒後戲談，爾來已經有六年光景了。 　　馬士英看到舊友如此頹然，心下一橫，用他難得含有溫情的言語對阮大鋮說道：“圓海兄勿憂，你胸中溝壑又豈是這些庸庸碌碌之輩所知，你和我多次陳述的防江諸策，我如今都覺得尤為妙計。” 　　停頓了一會“我既然舉薦於你，刀山火海我亦不懼，我已向皇上進言，六月二十日定能讓你著冠帶陛見聖上。” 　　阮大鋮抬眼問道：“隻是眾毀銷骨，你如何擔待的住？” 　　馬士英爽然笑道：“不過些肉食者鄙因言費事之輩，馬某又有何懼？等到來日收復河山，史書上自然會還我清白！” 　　阮大鋮又垂下了頭，心中生出一絲快意。 　　這六年的積恨，燃灰之後，便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大開殺戒了。 　　而馬士英也不知道的是，就這一天，武昌也有一艘船在慢悠悠得往南京開進。 　　----------------- 　　等待是一件很煩躁的事情。 　　目睹李宗元又一次閃出大帳，張老六不禁感慨道：“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 　　是的，自打六月初三那天朱賢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脾氣愈發暴躁。 　　不但沒事的時候開始找兵丁們練習時的差錯，終於是把重心放到了他這個大舅子身上，沒事就喊李宗元進去誦讀戚少保的兵書，倒是沒把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逼瘋。 　　我們在邊上都能聽的清楚，什麼諸如“嶽父讓你習讀經典，並未指望你能中舉考上進士，也就指望你考上一個生員。”“而今你到我軍營中也這般不學無術，時過境遷，終日無為”等等。 　　別說李宗元了，我都聽不下去了。找書苑 www.zhaoｓhuyｕan.ｃoｍ 而昨天朱賢政也開始找我的差錯，讓我每隔一個時辰讓不同的兵丁練習騎射。 　　且不說有沒有把馬累壞，倒是快把我逼瘋了。 　　於是我今天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得讓朱賢政準備謝禮去泗州興平伯府上致謝去。 　　在看著李宗元被請進大帳後，沒過多久時間又再次竄了出來。我從一旁進了帳去，低聲說道：“我說遊擊爺，我盤算著時日，也該去泗州興平伯府上做個謝禮了。畢竟說實在的，這高爵爺還沒聚眾點將過呢，萬一他真把遊擊爺忘了...” 　　“我巴不得他把我忘了！“隨後是朱賢政怒氣滿滿的一句，“我也不準備什麼謝禮，你現在就去泗州的興平伯府上，到底是什麼安排，索性直接告訴我！” 　　我如蒙大赦也顧不得聽他後麵的牢騷了，急急忙忙去找了放馬的兵丁，從河邊還在歡快吃著水草的馬中選了兩匹，然後就往營門走去。 　　路過張老六附近時，他瞅著大帳的方向也沒有看我，隻是說了一句：“第五次了。” 　　----------------- 　　是日，戶科給事中羅萬象疏劾阮大鋮。 　　應天府丞兼禦史郭維經疏劾阮大鋮。 　　兵部職方司郎中尹民興疏劾阮大鋮。 　　禦史左光先疏劾阮大鋮。 　　太仆寺少卿萬元吉疏劾阮大鋮。 　　禦史王孫蕃疏劾阮大鋮。 　　禦史陳良弼疏劾阮大鋮。 　　兵科給事中陳子龍疏劾阮大鋮。 　　錦衣衛指揮懷遠侯常延齡疏劾阮大鋮。——徐鼒《小腆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