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顧上吃飯,隨便弄了幾天乾糧我就和朱賢政出發趕赴泗州了。 朱賢政畢竟不是常年騎馬的人,也是難為他和他胯下的馬匹了,就這樣一路趕路總算到了泗州城。 而這次的城門門禁出入也變得便攜起來,可見這興平伯回到府上是不爭的事實了。 好在我六月間來過泗州城玩了幾天,又親眼看得是哪家府邸被充成了興平伯府,所以沒多耽誤功夫。 到了府前,很快朱賢政就把文書等等遞交府上,在得知聚將議事這一事還沒到規限的最後時間時,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更巧的是這位興平伯高傑近日也不在府上,那倒是可以晚些時候再來拜訪。 畢竟都進的城了,乾糧隨時都能吃,香甜可否的飯菜可不可多得。 說實在的,如果真要是出了事情觸了黴頭,我肯定就管自己先腳底抹油了。 給朱賢政引見了一座我來過的酒樓後,我們就在二樓找了個靠著窗戶的廂房落了座。 我給朱賢政介紹起了我之前來泗州城幾處好玩好吃的地方,而朱賢政望著窗外,意興闌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話。 我也探頭望去,果然看到個兵丁用繩子綁著幾個蓬頭垢麵的漢子從酒樓外走過。我隻能嘆息的說道:“沒想到抓壯丁都抓到城裡來了。” 朱賢政長嘆了一口氣:“生民何辜啊。” 我安慰他說:“你就別存這份心思了。按照道理,真要北伐了,你多流點血多賣點力,打出幾個大勝仗來。也能讓這樣的事情少發生點。” 朱賢政轉過頭來看著我:“你說咱們這次北伐能成嗎?” 麵對一臉認真的朱賢政,我隻能搖搖頭說道:“懸!到今天朝廷也沒有派發兵械火器和西洋炮,而且這樣倉促出擊,不見得能占到多少便宜。還有咱們這位主將興平伯,誰知道他是真的存了匡扶社稷的心思,還是隻是想著趁火打劫?” 朱賢政也是悵然:“我這幾天心裡一直想著這些,你說這興平伯要隻是個跋扈將軍,也可以讓我練兩三年兵。結果居然真的要北伐,我是真的一點底都沒有,你說要是也調令我們隨同北伐...” 我倒是給他這樣的言論嚇了一跳,連忙製止他說:“這種話可不能說給別人聽,我說你這是怎麼了?按李宗元那小子的話,你不是早就有想當總兵的心嗎?” 朱賢政搖了搖頭:“我麾下的人馬什麼戰力我心中有數,能收復失地自然是國家之幸;倘若有敗,我怎麼麵對泗州子弟這些父老鄉親?” 我隻能裝作很認真的和他說:“這些事都不提了,後麵見到興平伯。一定要把這個姓吳的書呆子給交出去發落,不然才是真的連累泗州子弟。” 朱賢政難得點了點頭,就著飯菜自然就不說這些敗興的話題了,朱賢政倒是好好給我介紹了下泗州各地的風土人情,聊了點葷話喝了點酒,慢慢上了興頭的朱賢政還是把話題拉回到了軍國大事上:“其實高傑能出兵也是國家之幸。至少朝廷仍懷進取之心,我也有進取之意。如若朝廷一意偏安,我就算能圓了總兵的追求,又有什麼用呢?” 看著他的樣子,我心中也惴惴。到現在我也根本沒有想好我要怎麼做,我其實已經不想再上戰場了,何況是這麼一個機會渺茫的情況。但越是這樣,我越放心不下張老六他們,如果他們真的在戰場上莫名其妙死的不明不白,我要是沒去,會不會是另外一種遺憾呢? 好在朱賢政也明白話題尷尬,在消磨了時間後。窗外傳來了人馬奔促和人群驚恐的聲音,十有八九就是這個高傑已經回來了。 於是我們在動亂平息之後再等了一小段光景,等到烈日當頭照的時候就再去興平伯府上拜謁了。 在門房的引薦下,我們很快就到了正廳,正坐府上穿著短衣的男子,應該就是高傑了。 還沒等我細看,朱賢政就拜倒磕頭,我也慌不擇的拜了下去,喊道:“參見大帥。” 傳來了請起看座的答復後,朱賢政和我都站了起來,令我意外的是居然我也有個小座,不用立侍在一旁。 我這時仔細打量高傑,雖然是坐著,但是身材高大是掩不住的。他神情一副和顏悅色,而且麵龐上逼人的英氣讓我不禁心生好感,很難讓人相信這位就是屠殺揚州百姓的劊子手。 簡短的寒暄介紹了一下自己,很快就進入正題。朱賢政誠懇交代起自己的底細:“末將麾下本就隻有三百人馬,忝任遊擊後才多招募二三十人,而且末將不曾與張李二逆交戰,營中馬匹甚少...” 高傑很快就製止了朱賢政的說話:“小朱將軍不用和我說這些,我豈會不知?但是神州沉淪,正是我輩奮起之時。你用這些當籍口,不怕自己良心上過不去嗎?” 我倒是訝然,沒想到這高傑說話還附庸風雅,不似那大三粗的老丘八言語。 朱賢政聽完,忽的拜倒下去,搞得我也一陣心驚肉跳,也從小座上拜了下來。 “我有肺腑之言相告!兵士欠餉經年,而督府也不曾分發兵馬器械,亦未曾派糧發餉!大軍貿然開進,百姓若慨然解囊還能解救一時,如若不肯,則無糧無餉,那豈不是自陷於絕地?何況即使大帥兵馬甚眾,一路北伐開拔,如無人接應,各地分兵把守城池,早晚會為賊邀擊所破。稍有不慎,即功敗垂成,便成武侯街亭之憾,還望大帥不可不察!” 高傑長嘆了一口氣,走下來把朱賢政扶了起來。讓我們兩坐在位置上再別動彈,自己也坐回到座位上,眼中看向朱賢政也多了幾分激勵之意:“你很是不錯,我也聽門房說了,你今日一早就來找過我,想來你也知道我是午後才折返的泗州。那你可知我這幾天去哪了麼?” 我不敢說俏皮話,朱賢政思索再三答道:“想必是和督師相商軍國大事。” 高傑搖了搖頭:“我去了一趟泰興府,朱一馮你知道麼?” 朱賢政點頭:“福建的巡撫,相傳他年幼甚貧,發奮讀書中了進士。為官清廉愛民,在我們中都都頗有賢名。” 高傑戲謔的說道:“我找這老兒助餉北伐,他執拗不肯,我就收了他名下萬畝良田順便繳了他府上四萬兩白銀。” 我倒是不知道這朱一馮是什麼人物,看朱賢政那吃驚的表情,想來沒準真是個名譽上的大清官。我大明朝的文官,大多半都是這樣的,我是見怪不怪。 高傑再嘆氣道:“時局艱難,朝廷中餉銀器械、西洋火器不知何時到位,所以史閣部與我隻能找各地鄉紳助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是文人楷模,士紳總要賣他一份麵子。而我早顧不得自己這狼藉名聲了,先籌集軍餉以備北伐才是重中之重。” 高傑和史可法重歸於好的事情我們也有聽聞,看他這份言語,似乎也是真心。看著朱賢政還在動搖的表情,我都替他著急,但是我是萬萬不能插嘴的。 高傑又說:“小朱你不要過於憂慮,軍械和西洋火器等一乾輜重不到,我也不會貿然北伐。你今日能和我說這些足顯你也有這份匡扶社稷的心思。” 隨後囑托下人把李本深喊過來。 朱賢政也緩過了神,看他那表情,我真擔心他會勸高傑不要抓壯丁以補充軍士。 隨著被傳的李本深到了正廳,高傑一指李本深,然後指向朱賢政,說道:“本深,這位是朱賢政朱遊擊,我有意讓他入你麾下,領我標前探營的先鋒營,你看如何?” 李本深一口答應,朱賢政深吸了一口氣也高喊作答:“敢不授命?” 我又驚又喜,一時間多個想法在腦內轉悠,一直到臨辭別之時我都還在神遊天外,然後看到朱賢政已經在作揖時猛然驚醒,連忙拉過他說出了吳爾塤的名字。 他這時也恍然,連忙作態和高傑密語。高傑得知後倒是露出一副古怪神情,讓朱賢政把這個人送到督師府上去。 --- 史可程,字赤豹,史可法從弟,崇禎十六年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京師陷,從逆。清兵入京,南逃。-《明季北略》 或曰:傑兵入朱一馮府,啟地三層,得藏金八十萬而去。-計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