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後,李茹雲並沒有來。 應該是因徐福來過,擔心再引起注意。 荊晨不打算等傷徹底好,今夜就得行動。因為徐福的到來,意味著事情變數,等下去,恐怕就成不了事了。 到半夜時分, 壓著腳步,悄悄向主室。 皎潔的月亮幾乎被白雲遮住,主室燭光微微亮著。 主室門口,侍從不在。 荊晨一路很順利,透過木板的縫隙看,裡麵坐在凳子上的徐福正趴著桌子睡覺。 沒有多想,從門而入。 到了旁邊,迅速掐住徐福脖子,壓按到凳背,匕首指在其眼前。 然而這是個三十多歲的麵容!根本不是徐福! 此人露出詭異的笑,明顯是早就在此等候了! 外麵都是集中向這裡的腳步聲。 荊晨大驚失色,趕緊逃,可還沒到窗戶邊,主室外就都被人數包圍了。 再回頭,凳子上的人站到了門邊,用覺得幼稚的眼神看著他。 外麵徐福進來,及幾名提著燈籠。 主室內瞬間亮堂。 徐福個頭不高,眼窩頗深,眼睫毛稀疏,八字胡須,橙黃色的大袍,將其稱別有一番威嚴,用一種極其特別的笑意盯視荊晨,說:“你在這裡乾什麼?” “我是瑯琊村鎮的漁民,看到你們大船,很是羨慕,偷偷上來,現在想用小船離開這裡,來這裡看航線,很抱歉,我這就離開。”荊晨能刺殺秦王,此刻何其鎮定,臨場編的瞎話,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像真的一樣。 但是說完,周圍都是哄笑。 徐福笑道:“我記性很好的,把我當傻子,你自認為自己很聰明嗎?” 荊晨還清楚記得瑯琊臺上,徐福嚇得瑟瑟發抖的模樣,現在眼前的,變了個人一樣。 本指望對自己樣貌模糊,看來不行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他很想知道。 “我以為你很聰明,你這差點殺死秦王的要犯,竟然猜不到我是怎麼發現的嗎?”徐福向手下揮手,將他帶進禁室。 到第七層禁室, 荊晨被牢牢綁在凳子上,身前長桌上擺放很多刑具。 這是專門處置犯錯船員的地方,沒有窗戶。根本逃不掉。 徐福坐在桌子對麵。兩侍從站立左右,腰別著劍,命其餘人出去。 荊晨臉上未曾出現慌張,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想怎麼辦?” 徐福露出欣賞的態度。“這麼不怕死嗎?你與荊軻,是什麼關係?” 荊晨暗自用力掙脫,繩子真是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根本掙脫不開。“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回答你的問題豈不是多餘的嗎?” 徐福將自己的背往凳背上靠,全身放鬆,以悠閑的目光端詳著他。 這似乎是認為他很不明智 身旁兩個侍從,露出不友好的笑意,挑了挑桌上刑具,到荊晨兩旁,將雞蛋大的石頭塞進他嘴裡,再將臭熏熏的布堵住他的嘴,往他臉和肚子打一拳又一拳。 不說疼痛,荊晨惡心欲吐,胃裡的酸水帶著肚子裡的嘔吐物翻湧上來,都在堵嘴巴裡,根本吐不出去, 嘴很快鼓脹得滿滿的, 在拳頭和臭布的刺激下,從喉嚨下去又復激上來,循環折磨, 被擊打的疼痛使得咬住石頭,它能堵住喉嚨,影響嘔吐物從食道上來,幾乎使得脖子感覺要爆炸了, 酸水甚至從鼻孔流了出來,加上這種刺激,迫使呼吸不暢,不得不深深吸氣,以至將沖向鼻道的酸水給憋退回去,不但嘴巴,整個腦袋都是要暴裂的感覺, 眼睛充血。 徐福淡然地坐著,說:“你問我怎麼辦,按照大秦法律,你應該被處決。既然抓到你,自然是應當殺了你。” 荊晨剛開始就絕不哼聲,不一會兒就難以堅持了,但他死死堅定,絕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是荊軻的兒子!刺殺秦王的人! 目光始終直視前方,不低頭。 徐福從淡然到訝然,繼而坐直了,眸光凝起,繼續說:“不過,你已經是階下囚,在死之前,我可以決定怎麼讓你死,什麼時候死,現在,這要看你怎麼想。” 兩名侍從停下毆打,將臭布拽出來,狠狠拍打一下荊晨後腦,促使他把石頭吐了出來。 荊晨鼻青臉腫,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勁來。怒視侍從,說:“你們這暴秦家狗,有一日必然死不瞑目。”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又給了他一拳。“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看來,你很喜歡折磨呢。放心,這裡的花樣多著呢,不滿意,包你滿意為止!” 荊晨可不是被嚇大的,無論如何折磨,乃至在死之前隻想知道一件事,看向徐福。“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我的?你們根據茹雲發現的嗎?” 徐福挪愉:“弱冠後生,不要老想著讓自己能不能接受、瞑不瞑目的事,也許你可以從這裡逃出去呢。” 說罷,和侍從都戲笑起來。 士可殺,不可辱,荊晨憤道:“向暴秦諂媚的忠狗!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要不是天氣不利,頻有意外,你就根本抓不到我,甚至都發覺不到我。而我要是想殺你,你早就死了。” “世事不是你想的這樣的。事實是注定你逃不掉,被我抓到。”徐福說,“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你講天氣,那我可不就是天助嗎。” “你……”荊晨無言以對。 這樣子讓兩名侍從得意揚揚。 “嗬……”徐福起身,雙手按在桌上,道:“六國的失敗,不也如此。你想威脅我,將航向調回去,回到土地,同你的黨羽,再顛覆秦嗎? 你不識天機,便為倒行逆施,天理不容。” 兩名侍從點了點頭,認為很有道理。 荊晨激動得胸膛劇烈起伏:“成王敗寇!你們根本不相信天理!妄言天機,下場必淒慘!” “識時務者為俊傑。而你不識時務,活該有此下場啊。”徐福身子前傾,臉離得荊晨很近,問:“你是荊軻的兒子嗎?” 那刻有荊字的匕首正在桌上。 這才是荊軻真正的匕首。 在瑯琊臺行刺秦王的這位青年手裡,這表示自荊軻的一個傳承,意味著能夠培養出荊晨這樣的人,一定有反秦組織。 徐福繼問:“如果你不是荊軻之子,那你又是什麼身份?” 燭光閃爍,荊晨笑了起來,笑聲悲愴,道:“對於一個將死之人,這還重要嗎?” 他很清楚,行刺秦王,已是必死之人,見者便可殺之!現可當場問斬!然遲遲不殺,肯定是有著目的! 那必然就是同夥! 然而自己不可能做出賣的事,不會回答,不再說任何話了。 徐福忽然對侍從道:“掰開他的嘴。” 兩名侍從自然樂意。 給誰都知道,折磨是最好的辦法,要是處死了他,那就失去一條線索了,是對大秦的大罪過。 徐福從桌上拿起敲爆牙齒的小鐵錘和鐵釘,荊晨是死死咬牙,兩侍從麵目猙獰是不得不使大勁掰開他嘴,不讓合上。 徐福繞到荊晨後麵,他看不到。 忽然噗的聲響! 兩名侍從撲通倒在桌子上,是兩把匕首各插在後腦上!深深插到底了! 這突然的一幕,荊晨立時呆滯。 徐福手裡小布擦拭臉上血跡,緩步走回桌對麵,使荊晨能看見自己。 數息過後,荊晨才回過神來。 無需推測,是徐福兩手衣袖裡滑出匕首,趁兩侍從不備,殺死。 徐福將牙錘和釘子放桌上,坐回凳子上,臉上被濺的血跡還沒擦凈,一邊擦,一邊視線不離的看著他,仿佛在看他多久反應過來。 荊晨心裡都是好奇疑問,為什麼這麼做? 但接著,仿佛看出七七八八了。 對於親手殺死侍從,徐福是無動於衷。其須發半白,臉上皺紋不多,在蠟燭明亮光線下,深深的眼窩使其看起來,深不可測。 荊晨並不害怕,隻是喉嚨有些發堵,因為很難想象,暴秦的方士、大紅人,竟然會有這不合常規的反常舉動,根本不符合以往的印象,此刻看起來莫測高深。 荊晨打破了安靜,含帶推理的方式說:“無緣無故,豈會如此。你殺死他們,理由應該是妨礙了你。之前不殺,此刻正在我被抓時,這跟我有很大關係。 讓該被處決的我目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 徐福雙目放光,放下布巾道:“你推理的很正確,不愧是差點殺死統一天下之人的人。” “直說吧。” “我需要你為我做事,尋仙藥。” 其實,荊晨多少也往這方麵猜了,聞言還是很費解,不過這種事,他覺得……說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會答應的。” “不要給你還能活著的機會,卻不珍惜。” “我明明殺暴秦,卻要幫他長生不老嗎?”荊晨說話間心思電轉,如果能活下來,當然要抓住,可得小心謹慎。 “你相信世上有仙藥嗎?” “我不相信。” “如若你為我做事,當然就是有功勞,我會偷偷放了你,好使我心安。你要知道,秦王並不在這裡。” “這就是你殺死侍從的原因,他們是贏政的眼線。”荊晨心裡瞬亮,這徐福肯定有私心。 徐福活的歲數更大,眼窩深,眼睫毛稀疏,麵相很有狡猾的味道,麵無波瀾。“你很想殺秦王,可你一旦死了,你就沒有機會去實現了,所以你並不絕對拒絕我。” 荊晨心下凝重之極,真是遇到了對手,這徐福頗為刺手,感覺占不到便宜。“我很不明白,仙藥是需要尋的嗎,你不是到了地方見仙人嗎?” “對。但世上難免有同樣想法的人。” 荊晨點了點頭,說:“所以,你犯了欺君之罪嗎?”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並無欺君之罪。就算是,憑你也不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