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鬼蜮伎倆(1 / 1)

毀滅永遠比建設容易。   按照現在祁連對這句話的具象了解就是,盡管剛才的戰鬥險象環生、你死我活,但是交戰雙方目標很明確,那就是一門心思想著怎麼弄死眼前的對方。   但是好不容易收獲了一場零傷亡的“史詩級”勝利之後,輪到眾人問他要辦法怎麼處理善後的時候,祁連卻越想越覺得頭疼。   那些已經在地上躺板板的五個人好辦,祁連出於樸素的醫生道德看了一眼,然後不帶私人感情地給出了一個判斷,全沒救了!   那兩個當場一根竹子串成“骨肉連心”的戎人還沒等祁連趕來就透心涼了。   同理的還有被傻大個南宮抹了脖子的業餘弓手,以及逃跑路上滾下山坡腦袋不巧撞在石頭上的盾手。   五個“死人”裡麵,隻有那個祁連和南宮剛到戰場就看見躺地上OB的男人,右肺被利箭穿刺,出現了氣胸,但是創口不大,放著不管,還能在呼吸困難痛苦中活幾個小時,直到血液倒灌,窒息死亡。   但是不是祁連見死不救,這個真治不了,不像現在站在自己麵前和煦微笑,剛才一竹子捅穿兩個人,現在滿臉血刺呼啦,自我介紹叫“竭”的燕國逃奴,他當初傷的是手臂,祁連還敢冒險。   這個穿肺的,祁連連拔箭頭的意願都沒有,拔了大概離快速轉成肺臟大出血,死得更快更痛苦。   對了,事後才知道中了右肺才是這支襲擊隊伍真正的弓手,但在一開始進攻時便在一場對射中被易老頭用僅剩的一支青銅箭射穿了右肺,而易老頭付出的代價僅僅是格擋後崩斷的牛角弓弓身。   沒想到呀!看起來七十歲都有的易老頭,原來不止腦子轉得快,還有一手這麼俊的弓術。   祁連心中震驚於三臣臥虎藏龍的同時,也有點小慶幸自己這三天來收服安撫他們的決定是對的,不然這樣的狠人,現階段的祁連惹不起。   看完死人情況後,祁連就打算處理俘虜,但這也是祁連頭疼的根源。   祁連也第一次做貴族,沒經驗呀!這上輩子還在現代社會的時候也沒人教,更沒機會實踐呀,即使是祁連從小愛看雜書,也不記得有什麼書主講過具體處分俘虜的,尤其還是祁連自己都還在上頓不接下頓的荒野裡求存的情況下,問題就更是復雜了。   不過,無論是殺是埋,先從這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敵人嘴裡,撬出些有用的信息來總是沒錯的。   於是,祁連來到了第一個俘虜了麵前,他穿著麻衣、會說薊國話,但披發結辮,衣著打扮全然不同於其他兩個戎人。   不過看到這個俘虜臉上的“豕”字墨青色刺字後,祁連就大概心裡有個底了。   於是,祁連和易老頭對了一個眼神,後者微微點頭後,祁連就基本確定了,於是有些“憤怒”地質問道。   “你是薊國人吧!還是郭氏的私奴?公子噲叛亂背後還有郭氏參與嗎?”   俘虜一言不發,不過也早在祁連意料之中,雖然是奴隸,但是能被幫助前身篡位的大哥的國內最大貴族世家,現任薊國太宰(相當於丞相)家選出來追殺祁連這個嫡脈公子的,肯定是個嘴巴嚴的。   不然的話,假設祁連已經被逃亡中的某國奉為座上賓了,然後他刺殺了祁連,被人抓住,那雖然大家都知道是誰乾的,比如他臉上的刺青,可是被說出來對主家依然是很丟臉的事。   所以,祁連隻是要個態度,確認一下,不說話正好實錘。   不過,第一個就不順,後麵的人恐怕難開口了。   而且此時更麻煩的是,剩下兩個戎人別是聽不懂薊國話,但是隨後祁連想起來了之前那個被抹脖子的假弓手不就是對這幾個戎人喊的薊國話嗎?   自嘲一聲這時候操蛋的語言隔離,這麼快就把自己的思維方式同化了的祁連,接著陷入了沉思,不斷掃視著麵前的刺客,又看看那兩個戎人,最後計上心頭,微笑了起來。   接著祁連對站在一邊的易老頭耳語了一番,後者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了幾個問題,然後眼前一亮。   然後易老頭就親熱地叫走一旁處境尷尬的,不會說薊國話,隻能和易川交流的前燕國逃奴“竭”,往山洞去按照祁連的吩咐準備了。   等到易川走後,祁連看都不看另外兩個戎人一眼,而是轉而回頭對剛才惡語質問一番的麻布刺客親熱開口道。   “卿雖然是刺客,可是一看就是高義之人,而且朕對太宰也是敬仰非凡,但是奈何太宰對朕有什麼誤會,卻是不願助朕反助賊,其實卿也看到了此地蠻荒,朕為大哥逼迫,出奔至今,卻每天提心吊膽,過得是什麼日子啊…真不知能否有朝一日風光地回到薊城,過回往日的悠閑日子。”   說著說著的祁連,聲音逐漸嗚咽,甚至隱約還有抽泣,最後甚至有些落寞轉過身去,坐在了地上,用衣袖掩麵,唉聲嘆氣。   這是什麼情況?祁連翻臉比翻竹簡快多了,剛才還厲聲質問準備拉出去砍死,現在就莫名其妙地拉著刺客的手訴起苦了?   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黥麵私奴武士的麻衣刺客先是受寵若驚,不過一番思索過後後,倒是比身後難以置信的南宮和芳一,更快地咂摸過味來了。   畢竟祁連剛才話語中的暗示太明顯了,麻衣刺客這下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會死了,不過也有些輕視地想到——即使是高高在上的薊國嫡脈公子,失去了權勢,到底還是個P大的孩子,而自己背後是在薊國一手遮天的大貴族郭氏,卻是應該是這個公子怕自己,現在轉過頭去,扭扭捏捏,看來也就不過是還留了些公子的無用體麵罷了。   “主上!您這是乾什麼?乾嘛對這麼個黥麵邢奴客氣?我…”挾持著俘虜的南宮一時間有些不理解,舉劍就準備砍死麵露不敬的麻衣刺客。   “住手!南宮,退下!”   不知道幾時回來了的易老頭,態度恭敬地對著祁連行了一個禮節後,點點頭,然後得到祁連一個頷首示意後,轉而麵色阿諛地對那個麻衣刺客行了一個平輩相交的時揖後,扶起了被芳一壓在地上的麻衣刺客,緩緩解釋道。   “我家公子不好意思直說,老夫我厚顏替他說明白,他出奔至今,早就想想辦法聯係上國內的諸位重臣大夫了,今天遇見了您,不知可不可以讓您給郭子帶個話,無論大公子許下什麼,我家公子倍許之!”   “不隻是倍許之,若朕得薊國,與太宰共分之!”祁連突然插口道,而一出口就是石破天驚。   別說是聽了這句話的三個俘虜,就是早有準備的易川也有些猝不及防。   而眼看祁連有繼續亂說的傾向,易老頭趕緊扶住麻衣刺客搶先說道,“我家公子的誠意,您也看到了,能否借一步說話?”   麻衣刺客以前估計就沒見過這種原本高高在上的貴族屈尊請他一個奴隸聊天的事,不過應該是在太宰府也算家奴,見過世麵,所以終於昂頭說出了第一句話,“可!隻是這繩索?”   “啊!這個還請見諒,您可能之前不知道士大夫戰場上的禮儀,就算是太宰在此,若是沒有定下所托之事,也是要上繩索的,不過老夫可以等會幫您鬆一下,想來您是太宰托付重任的人,不會不知道這個禮節吧?”易川微笑道。   “算了,還是殺了他吧!易大夫,朕想了想,他這種奴婢不太可能能麵見太宰!”   “當然不是!奴婢…不,在下隻要回去復命,自然可以幫公子美言幾句。”麻衣刺客此時注意到了祁連的探尋目光,被高高捧起的他,此刻早就失了求死之誌,昂頭強辯道。   “哦?那這兩個瘸子你要把他們帶走嗎?他們是你很重要的夥伴吧?不過看他們這份寒酸的樣子,你如果認識他們想來就不是家奴,而是和他們一樣連主人家門都不能進的賤奴!那你就沒什麼用了。”祁連又突然變臉試探道。   “在下自然不會管這兩個渾身羊騷的賤種,他們連我家主人是誰都不知道,隻是我們一行八人為了早點追上您,托人從行人(外交官)大夫家的商隊高價雇了他們幾個從太行山逃來的赤狄人當向導和翻譯罷了。”麻衣刺客著急地撇清關係道,殊不知他越是開口,就越是露出了更多信息。   “哦?一行八人,這裡隻有三個著麻衣者,那其他五人呢?”   祁連循循善誘道,可察覺自己說漏嘴的麻衣刺客又馬上閉嘴了。   但這時候他不說,有的是人搶著說,“我說!我說!這位公子,死了,他們都死了!被洪水…”   “閉嘴!異族之人還敢插嘴?”易川連忙斥道,而祁連不置可否。   而此時已經有些明白祁連和易川在搞什麼把戲的芳一,暗暗拉了又準備開口的南宮一把,順便用劍柄砸了砸還想要說話的兩個赤狄人。   眼見事情差不多要收尾的祁連,又給了易老頭一個眼神,後者親熱地拉著麻衣刺客走了。   然後,讓兩個赤狄俘虜吃驚的事發生了,隻見易老頭把那個麻衣刺客,帶到還在抽搐掙紮的那個肺部中箭的弓手麵前,並且毫不介意地讓開身形任由兩個赤狄人清楚地看見他和麻衣刺客的動作。   隨後,易老頭耳語了幾句話,那個麻衣刺客每一次都會重重地點頭。   直到易老頭指了指那兩個赤狄俘虜,麻衣刺客依舊是看了一眼後毫不猶豫地點頭,然後更是親自蹲下用被綁的手拔出了同伴胸口的箭矢,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劇烈地掙紮,然後迅速的死去。   最後讓兩個赤狄人徹底絕望的是,易老頭鬆綁麻衣刺客之後,拍了拍麻衣刺客的肩膀,又指了指他們,最後又得到了一個毫不猶豫的點頭。   最終,易川親昵地遞給了麻衣刺客一個竹筒,自己也拿了一個竹筒,兩者對飲一杯,之後易川站在山脊上,給了麻衣刺客一個包裹後,停在原地送別了麻衣刺客從另外一邊山坡離去…   直到揮手示意了好一會,易川才回轉過來。   “事畢了?那黥麵奴怎麼說?”祁連故作大聲地說道。   “他收了我們一包美金,自然是答應了,不過主上,那這兩個人不就沒用了?放過他們,他們可能還會總想著逃跑,不如殺了吧!”易川麵露兇光地說道。   “你剛才指著這兩個赤狄子,答應了什麼?”祁連繼續演戲道。   “那個黥麵奴,不希望他為了求生殺死同伴的事被人知道,讓我們殺死他們兩個人證!老臣有罪,不該擅自做主!”易川有些疲憊地開口道。   祁連沒有說話了,而是走到兩個赤狄人身邊,問道,“你們聽到了,朕隻問一個問題,朕滿意了就留下你們的性命,來日後要挾那個黥麵奴。”   “公子請問,我們知道的都說…都說!”眼神渙散,顯然被同伴徹底拋棄,還被特意叮囑滅口種種事宜,擊潰了兩個赤狄人的精神防線,他們雙目含淚地嗚咽道。   “你們為什麼會從太行山逃往薊國?赤狄人不是攻破了邢國和衛國,正占據著他們的國都城邑快活嗎?”祁連邊說邊努努嘴,得到信號的芳一和南宮,把劍架到了兩人脖子上。   “請公子饒命!!!我們說,我們都說!我們其實不是赤狄人,而是被他們從老家上黨抓出來的白狄人,部族被滅後,我們這一小支因為都會說點燕、薊、邢、衛的話,就被留了一命。但是赤狄人太不是東西了,我們因為不會種田,他們有了邢衛兩國的新奴隸,就想殺了我們,我們在死人堆裡裝死,才跑出來十幾個人,後來逃到薊國的就隻有我們五個了…”兩人中比較年老的一人搶著連珠炮式的說道。   “你們為什麼會說那麼多語言?是做什麼生意的嗎?”本來就隻是嚇嚇他們的祁連追問道。   “是的…是的…我們會養馬養羊!請公子留我們一條命…”   “帶到山洞去吧!看好他們,先餓個一天再說。”   …   山林之間最終還是重歸平靜,隻剩一老一少還站在原地思考著什麼。   “主上…”易老頭最終還是忍不住先開口道。   “大夫可是要勸諫朕收服幾個奴隸還要用鬼蜮伎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未免過於麻煩了是嗎?唉,朕是真的既想留下他們又怕他們一旦逃跑,就近就能招來那群在西邊滅亡了邢衛的赤狄人,誰知道是殺雞用牛刀,他倆是什麼白狄人…”祁連不停地絮叨著,傾訴著自己是多麼多麼謹慎,多麼害怕無助,也不管易川聽不聽得懂…   不知道為什麼,默不作聲的易川,隻有這時候才能從麵前這個身高隻到自己腰腹、不停說著自己害怕的男孩身上找到一點昔日熟悉的那個孩童的影子。   不過才四天,加上遺棄他的時間也不過七天,是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人包括自己不再把他看作是一個孩子的呢?   易川嘆了口氣,不再去想這件沒有答案的事,隻是輕輕長作一揖打斷道,“主上,老臣隻想提醒您注意,我們的餘糧不多。”   行禮的易川沒有不再聽到麵前孩子的絮叨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冷漠自信的回復。   “朕知道了…那個黥麵奴怎麼死的?”   祁連轉身往山洞走去。   “用主上您說的絡石花汁液,竭也埋伏在坡下以防萬一。”易川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你剛才問那個黥麵奴什麼了,他點頭如搗蒜。”祁連繼續問道。   “老臣問他,想不想要妻妾成群、風流快活,是不是沒本事隻能忍受家中彪悍的…”   “好的,打住,不用說了!”祁連叫停了一個千古難纏的哲學命題展開。   “朕該見見那個竭了,你去安排吧…”祁連突然在短暫停了一下腳步後吩咐道,接著馬上加快了步伐。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