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忍辱包恥(1 / 1)

人做事最怕猶豫,所謂猶豫就會敗北,是有一定道理的。   所以在確定留在此處山嶺,準確地說是剛剛那處堰塞湖沼澤的高地,定下休養生息計劃的祁連,終於放下了心中到底是馬上落跑,還是定居於此的思想鬥爭。   回程路上,祁連身輕如燕,腳步隻差沒有一跳一蹦了,與此同時祁連腦中飛快地構思著無數方案,以至於走在他後麵的芳一突然用力把祁連往後勾帶到懷裡。   祁連兩腳騰空才發現自己剛剛就隻差那麼一點,就要一腳踩中一條被前麵開路的南宮驚起遊弋的彩色毒蛇了。   才看了那麼一眼,祁連就渾身冒冷汗,那TM不是“野雞脖子”嗎?   其他花紋也就罷了,那軀乾前段兩側的粗大黑色與橘紅色斑塊相間排列的特色花紋,加上頸背正中兩行背鱗間的凹槽,祁連是絕不會認錯的。   嘶嘶的吐信和人立起來,但是背對攻擊者的獨特攻擊姿態,讓祁連汗毛直立。   但是很快呀,背後飛快削出的一劍直接就讓它身首異處了。   “切!小樣!哥有小弟的!敢朝我呲牙?”   祁連反應過來後心中恨恨道。   不過心裡還是默默地告誡自己一番,這也許是上天的啟示,不要心浮氣躁,否則這鬼地方隨時都能蹦出個什麼東西不經意間要了祁連的命。   於是心態重新淡定下來的祁連,眼看收劍的南宮要不知死活地伸手去撿變成兩段的蛇屍時,當即阻止道,“別動!這種蛇你們最好別碰,也別想著吃,這種蛇無論多臟的水都鉆的,尤其是它的頭部那塊突起腫塊,裡麵全是它吃了蟾蜍的留下的毒液。”   “那主上,這樣是不是有點浪費呀!”南宮有些不死心地舔舔嘴唇道。   “哪頓飯朕少了你?把它挑遠點,朕連拿它做捕魚陷阱的誘餌都嫌臭。”   說完,祁連抬腿就走,不過心裡想的是,確實得好好想個法子避蛇了,等到了夏天,這些爬蟲隻會比現在更活躍,別到時候折在這鬼東西上麵就丟人了。   ......   與此同時,此時的山洞裡,盡管還十分虛弱,但已經能坐著乾一些活的竹竭的妻子,著手開始處理她的女兒一上午拔回來的長直雜草,準備先編草繩,再編一雙草鞋。   手藝高超的英子母親這事來很熟練,她首先估摸著要編的草繩的直徑,然後拿起一捆草對半分成兩份,再將其中一份旋轉180度後和另一份草充分混合起來,接著才正式開始了編草繩的步驟。   先在挑出來的一把混合雜草的根部上麵一小段的地方,打好一個死結,然後就在死結的下方把草分成兩條,一手握一條,將它們同時按順時針擰轉纏繞,不一會就能得到一截兩股草繩,而接下來想要更長的草繩,那就隻需要再取一節草再次擰轉纏繞在第一節草的末尾,繼續重復以上動作就能得到更長的草繩。   不知不覺編了十幾截適合編織草鞋長度的草繩的英子母親,有些累得嘆了口氣。   而她的女兒英本來還在加班加點地幫助她的父親和易川,削取祁連臨走前交代示範的竹條,聽到自己母親的嘆息後,懂事的她直接就放下了手裡的活計,快步地走到自己母親麵前,關切的問道,“阿母,公子說您還需要多休息,這些事就留給我等會做吧。”   英子媽有些心疼地看著自己懂事的大女兒,她臉上的汗都把防蚊的泥給化開了,再看看女兒現在光禿禿的腳就忍不住道。   “阿母沒事的,隻是乾活比平常容易累些,你那個不懂事的弟弟,也不知道今天爬上爬下地挖那麼多筍荀(春筍)回來乾什麼,連稻穰(秸稈)做的草履都踩斷了,才把你的草履借了走,他又不喜歡吃那個,是不是那個蠻夏的大個子護衛折騰得沒肉吃了?苦了你們在洪節的時候打了那麼多碩鼠肉,都被那個蠻夏子吃了,救我們命的那個小公子都沒吃那麼多.,我看呀遲早...”   “阿母!別這麼說,女兒又不出去,草履借給阿弟也無妨,再說阿弟他搬那麼多筍荀,是因為那個小公子愛吃,阿弟他要...”   英子還沒說完,易老頭一聲招呼就打斷了她和母親的私房話。   “恭迎主上歸來!”   易川在山洞前的披棚裡剛眼尖地看見祁連一行人,就放下了正在削的竹條,拉著也在一旁忙著劈竹的竹竭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迎候上去唱喏道。   而看著易老頭說了幾次也不改的窮講究做派,有些無奈的祁連,這時隻能上前微扶,並且環視一圈,看見附近地上滿滿當當的一指寬竹條,忍不住誇獎道,“伯流和子盡辛苦了,朕今早打到一隻鬆雞,並且下好了陷阱,今天晡時(下午)再去看看收獲,如今剛好晌午了,朕親自下廚,拿剩下的那些山薑給你補補。”   “那老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主上調味的飲食之鮮美,不過一天不食就想念的緊呀!”   易老頭說完識趣地讓開路讓祁連一行人進洞休息。   可剛進洞的祁連一下子就發現了那一堆堆在火灶旁的竹筍,於是奇道,“伯流,這是?”   “哇古瓦古蘇儂不列!”剛剛沿山脊爬上來的名叫“汲”的野人小男孩嘴裡哇哇地叫著,懷裡還滿當當地捧著七八個竹筍。   接著在祁連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像是收到了什麼信號的易老頭,就拉著竹竭繞道祁連身前的火炕邊先一步拜倒。   而竹竭也接著把小男孩汲拉過來跪在祁連腳邊,然後從快步跑來的英子懷裡接過一個捧著的陶罐,又是如昨天晚上一般舉過頭頂獻給祁連。   祁連整個人麻了呀,昨晚獻,今天獻,這竹竭搞個沒完啦?   好在易老頭及時開口解釋道,“主上,子盡昨夜獻上您遺失於大河的寶劍後,本來也打算接著獻上這壇珍藏的美酒,有事托付。可是您昨夜想必是想起了故太子的往事,情緒難以自禁,所以老臣就自作主張讓其今日再說,還望主上諒解。”   “這...昨夜朕是有些...”沒想到回旋鏢會打到自己頭上的祁連心虛地摸摸鼻子,然後轉向竹竭問道,“不知子盡有何事托付,你也看到了朕現在身無長物、朝不保夕,唯恐有所不及呀!”   “主上,子盡請求您能代為教養他的兒子汲,如此他們一家甘願為您效死。”   看來是早就“串通”好了的易老頭隻是看了竹竭一眼,就作揖拜道。   而好像自己也有什麼意見的小男孩汲,也不顧父親還在硬按下去他的頭,也捧著懷裡的竹筍喊道,“叱脯套不塗噗陶皮不列,布尺噗陶皮倒塗噗陶坯不列!”   “他在說什麼?”祁連這下沒看易川,看向了一旁站著的少女英子。   “阿弟...阿弟說請公子您一定要教他怎麼用那些花花草草,就能驅散災鬼邪祟的薩滿本事,好讓阿母阿父都無病無災,那些竹筍他知道您愛吃,都是阿弟...他送給您的...禮物。”   和易川又專門學了薊國話的英子,詞匯量和語法精進很快,祁連覺得她除了口音已經沒有其他問題了。   於是祁連重新看向舉著竹筍的小男孩汲,又瞟了一眼旁邊堆成山,起碼得有上百個竹筍的筍山,片刻後看向英子開口問道,“這些都是他一捧一捧挖上來的?”   說罷,祁連也不等英子回答,自己就上前一步抓住男孩的雙手攤開,指甲蓋裡塞了一層厚厚的新泥,手掌上也滿是磨破的老繭,祁連已經能夠想象這個男孩一早上都在乾嘛了。   與此同時,微微抬起小男孩下巴的祁連,第一次近距離地盯著他那雙眼睛,好鬥而執拗。   真像呀!真像映照著祁連記憶中那個倔強的自己的一麵鏡子。   “孝心可嘉,就是用的方法實在憨蠢了些!英子,你告訴他,道不輕傳!何況朕都還是個小孩,這裡最適合拜師的隻有易大夫,什麼時候他從易大夫那裡學會了薊國話和洛邑雅言,朕什麼時候再正式傳他行醫治病之法,在那之前,他每學會十個詞,朕才會教他一味草藥。還有你,英子,也跟著他一起和易大夫學,別耽誤了。”   “公子,什麼是‘道’?”聽到新詞的英子有些為難地問道。   “哈哈哈哈!那就要你們自己去找易大夫好好問,好好學了。”   祁連笑著說完,揉揉汲的小腦袋,就不再理他和英子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是徑直走向在一旁聽著易老頭轉述而淚流不止的竹竭,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至於你,子盡,用人子而棄其父,自古未聞也!朕雖愚弱,不至於此。況且子盡你是名門高族之後,朕早有招攬之心,但以流亡孤窮,不敢癡心妄想,今日得悉卿意,朕實欲以雜事相托,望卿萬勿推辭。”祁連語氣急切欣喜地說道。   但是不知道是易老頭翻譯的問題,還是其他什麼,竹竭聽完轉述,隻是一個勁地叩首推開祁連的手,口中錚錚有詞。   “伯流,子盡在說什麼?”祁連焦急地問道。   而此時似乎是收到祁連剛才招攬言語震撼的易川,過了好一會才聲音顫抖地說,“主上高義!然則子盡自陳,他已為燕奴,烙身難消,國破家敗,父祖早亡,連士大夫的洛邑雅言都來不及完整地傳給他,實在是恥辱鄙賤到了極點,不敢求為主上的家臣,隻希望您能幫助他的兒子汲,讓他重回華夏衣冠,祭祀先祖,他願意為此效死,為一奔走奴婢即可。”   “怎可如此!”祁連聽完,激動地扶著竹竭的手拜了下去,醞釀一番情緒後,感同身受地說道,“朕年少頑劣,無德無能,是以失國失家,這不是比起子盡你的舊事更加不堪嗎?大丈夫當忍辱包羞,屈身守命,以待天時,怎可自棄於天地神靈,徒增世人笑柄!朕實欲與子盡共勉,有朝一日雪恥人前,望卿再勿推辭!”   說完的祁連揖拜到底,以袖遮麵,擺出了一副絕不容辭的態度。   而祁連擲地有聲的話語回蕩在山洞中,一時間也是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