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今晚又加班等人。 滋滋作響的豬油膏燒起來不如牛油好聞,豬油更容易氧化,點燃有一股酸化變質的怪味,不同於牛油點燃也會焦,但是更接近一種肉香味。 更苦逼的是他今天下午本來就夠忙了,也是祁連自己活該,眼看一下午也走不了多遠,於是乾脆集會改演武,邊看演武時,汲帶著他那一群十幾個小孩不知道從營地哪個犄角旮旯掏了十來個細長、殼脆的蛇蛋出來。 然後祁連就該死的又心血來潮,想著他的營帳裡似乎有一口從火石崗出門開始就沒開過夥的薄陶鍋。 然後就沒然後了,想當然的祁連被狠狠教育了一頓,為什麼從鐵鍋發明開始,炒這個烹飪技法才能發揚光大,那陶鍋的蓄溫性能太好,導熱性太差,適合煮根本不適合炒,祁連忙活了半個下午,半煎半煮,才做出了三十份蛋炒飯,對外說是二十份,因為開頭十份全喂進了南宮肚子試毒。 本來這些都還好,祁連覺得這一天天早上睜眼準備砍人,中午正式砍人、下午看別人摔角射箭兼砍人、傍晚休息試驗試驗新菜,也過得挺樸實無華且枯燥的嘛。 直到黃昏時輪值今夜防務的竹竭趕回來報告,說狄梁、狄育在外圍探查警戒時,與疑似赤狄裝束的探子遭遇,育、梁一方人多,對麵人少卻精銳,尤善射箭,互有死傷,但是誰都沒奈何誰,最後各自收拾傷員和屍體回營。 這個危險的信號讓祁連連晚飯都沒怎麼吃,就親自提審了除那兩個赤狄貴族之外的其餘六個疇騎俘虜。 在連續用水刑多快好省地悶得兩個拒不配合的硬骨頭奄奄一息後,剩餘四個就不僅痛快地交代了他們還有一支十多騎和五十多徒卒混編的餘部,還道出了原來不止黃魚部,更遠的漳水東澤氏也通赤狄的事。 並且黃魚部還是先搭上了東澤氏的線,公開表態乾了自家多年親戚兼鄰居鹿柴部一頓,納了投名狀,才引來了本來就在半個月前被東澤氏幫助偷渡到漳水流域的一個百戶的赤狄甲氏部隊急派騎兵支援。 隻不過哪幾個小卒子不清楚自己被派到東澤部的目的,但他們隱約感覺既然是自家族長甲氏左千帳“他毒”最看重的兒子親自領頭,至少是得遠道而來和東澤氏商量什麼大計劃。 而此刻占據了太行山東麓,實控南抵黃河北至邢都,全占衛國故地的赤狄族甲氏這一支,也可以稱得上區域強權了。 那個甲南風的地位換算一下,也至少是邢衛這樣的大國的上卿之子,按照諸夏的規矩,出生就授個下大夫不為過。 而且包括臨時加審的黃魚部奴隸,所有招供的俘虜的信息綜合出了一個讓祁連頭皮發麻的結論。 那個甲南風這麼積極地代替東澤氏,響應黃魚部的投靠,似乎是有意在沿途勘探另一條能經大陸澤使大隊騎隊能穿行到漳水流域的道路,而他們這支赤狄之前能到漳水附近,全靠東澤氏派人派船從南邊的黃河一線接過去。 顯然那條路掐在東澤氏手裡,汛期全程都隻能在船上過,不能讓甲氏滿意。 “甲氏所謀甚大!如果我這樣假設的話…那麼衛國,和邢都以北和他們共分邢國之地的白狄則隻能…” 祁連完全入迷似的,伏在案前,在一張刨平木板上用毛筆不斷寫畫塗改著山水和交錯的勢力名字進行推演,直到侍立的南宮咳嗽了一聲,祁連才抬起頭,發現了站在帳外的人群。 “進來吧!芳一,下次不要帶這個壞頭,有急事即刻通報一聲,不要因為一些表麵工夫誤了大事。”祁連笑罵道。 而領著除了在巡查輪值的竹竭之外的所有祁連親近人進帳的芳一,也有心情開玩笑道,“主上好不公道!隻準自己留下立在柳大夫帳外贈燈的美名,展示君主的氣度,收柳大夫的心,卻不準臣有樣學樣,也向主上展示展示臣節。” “哈哈哈!真是好個佞臣胚子,專挑好話講,小心柳子知道你拿他取笑,一劍斬了你的頭呀!”祁連知道芳一這是補上對於昨晚祁連和柳鞅那件事沒表的立場和忠心,當即領會地輕笑調侃道。 而知趣的芳一眼見目的達到,也就閃到一邊,讓出身後的青犬,以及在青犬身後的“黃假”。 不過祁連倒是不急地先問狄梁、狄育道,“營中輪值情況、寨墻周側明哨暗哨、奴隸看守、遇襲預案安排得如何?” “稟主上,按照您的命令,巡隊加了雙崗,各巡視查驗點都設置了各隊簽到暗號,竹大夫今夜親自坐鎮,每半個時辰梳理清點一次,防止奸細作亂摸哨。” 狄梁答完退下,狄育接口繼續道。 “寨墻內設置了警犬,四周設置了雙份暗哨,暗哨規矩也傳下去了,都是這幾日精挑細選的警醒兵卒,營中健婦隊也召集了起來輪班,加強奴隸看管,一旦騷動,旁側營帳內的輪休兵卒也會即刻鎮壓。” “等下下去再重申一下,警犬隻是輔助,暗哨才更重要,叮囑好,不是自己的事一律不準暴露位置,如今敵暗我明、攻守易形,會不會像我們掏別人一樣,晚上被人掏了,就看那些暗哨了。” 祁連不厭其煩地重申了自己這幾天定下的紮營規矩,防止自己的營寨像當初篩子般的黃魚部和赤狄營寨一樣,一捅就破。 “唯!” 梁、育兩人領命後站到一邊,因為祁連找他們來還另有要事。 終於,祁連看向了青犬背後的那個眼熟的矮漢,“黃假”說道。 “你就是‘河卵石’?之前倒是見過麵了,不過倒不知道你還有這種鉆營的本事,從黃魚部到投靠鹿、柴二人,你的眼光稍微差了點,不過你辦事倒是挺利落的,前日夜裡青犬才來告訴朕你想通了,昨日白天助朕轉移鹿、柴兩人的贓物,昨夜慫恿鹿、柴兩人酗酒,今夜就又立下了新功,給朕一個你自己滿意的價位,你想要什麼?” 立在原地拱手行禮的,五峰山派出混進黃魚部的諜人,‘河卵石黃假’,沒有直接接祁連話頭,而是反問祁連一句道,“貴人您那份送給五峰山的竹簡真能換回我的兒子嗎?” “怎麼?你難道以為朕讓青犬給你看的竹簡是假的?還是你認為五峰山會覺得一個甲氏赤狄的本部百戶,不值你的兒子和青犬的女兒的價?那麼再加上那個叫甲南風後呢?”祁連笑著回應道。 像是親口聽到祁連確認才終於放下心的黃假,下拜行大禮後才道,“鹿、柴二獠從一開始就不是公子的對手,某不過順水而推舟,最多有些苦勞罷了,至於今夜能夠建功,主要是公子幫某化的臉妝實在驚艷,某才能那麼短的時間內取得那兩個赤狄子的信任,某不敢居功!” 說罷,抬起頭直視祁連的黃假黢黑的臉上,哪還有什麼縱橫的傷口,外翻的惡心血肉。 那都是祁連用豬油膏和著定型的菽粉,也就是豆粉,再加上一些新鮮的魚血,調的上輩子學的“萬聖節”喪屍仿妝,然後在抹了些上次見五峰山那個少女璃月就用過的腐爛臭肉醬 也就是現在這個時代的人在化醜妝這方麵太實誠了,一片空白,才讓祁連以假亂真。 不過謹慎的祁連還是詢問一旁的青犬道,“給他卸妝之前,傷口位置和大致形狀都拓印記下來了吧?” “奴婢都記下了!請主上放心,做諜人最重要的就是仔細,假和奴婢都不會在這種地方出錯的。”青犬作揖答道。 “如此甚好!黃假,再次找你來,是想讓你再匯報一遍你探聽的消息給這幾個朕的心腹聽聽,現在開始吧…”祁連擺手示意黃假開始道。 “諾!當時那兩個赤狄子是這樣…” 黃假繪聲繪色地開始了他的述說,沒有聽過的芳一等人專注地聽著,而已經聽過一遍的祁連,卻示意一旁的汲,把他剛才幫祁連整理標號的這幾日由狄育、狄兩人帶領的斥候隊早中晚描繪的周圍六十多裡的地勢圖案的木板圖冊拿過來。 然後,祁連把這些雜亂圖冊整理縮小好比例,並且轉化成等高線地形圖,拓印在案上一張鞣製好的戰利品野羊內皮上,接著再一次在皮子上寫寫畫畫,不過這一次祁連做畫做的更有章法,比如以簡易繩筆做的四十裡為半徑畫的同心圓,山川走勢和可能的行軍線路等等。 “老師!您最後打叉的這三個地方是不是敵人可能的營地位置呀?”入迷深思間微微點頭、心中已有定計的祁連突然被一旁的汲打斷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哦?你能看懂為師這畫的是什麼?”祁連轉眼看著一旁盯著羊皮畫的汲,疑惑道,畢竟自己從來還沒教過汲這些,這種類後世軍用畫法的地圖也並不直觀。 而祁連會看圖製圖,也是托上輩子顛沛流離、時不時為了省點車費錢,自己騎著自行車上山下鄉、鉆山溝溝,又機緣巧合有退伍老兵傳授指點的原因。 於是起了考校之心的祁連板下臉嚴肅地問道,“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是為師第一次向你傳道時就告誡過的,你若真看懂了這圖,先指出來我等今日、昨日、前日的營地位置在何處?否則,人前賣弄可是違了訓條第十誡,要罰竹條打手心的。” 被祁連嚇了一下的汲,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想起了被竹條支配的恐懼,但是咽了咽口水後,還是慢慢地依次指出了三個點。 全對! 祁連又考了汲幾個難度稍大的問題,可汲卻好似把圖上的山水都看在眼裡一般,又是全對。 等祁連再想考一考時,芳一的聲音打斷了祁連,祁連抬頭,身份敏感的黃假已經被青犬帶了下去,帳中隻剩芳一等親近人了。 “主上!我等已盡知敵軍陰謀,明日之夜襲如何應對?” “明夜?嗬嗬!不入流的小把戲,明晚但去安睡,後天清晨再殺那些尾巴一個措手不及!”祁連說完後看了一眼疑惑的芳一,沒有解釋,直接轉向一旁手裡拿起了木板的汲道,“汲,你記一下,我做如下部署:明日日出,命今夜輪休的左屯第一什、第二什,四個伍隊…”
第75章 勘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