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投名狀(1 / 1)

起得稍晚了些的祁連,坐在帳中不慌不忙地喝著黃澄澄的小米粥。   而旁邊的南宮則緊張地看著汲在帳內清空雜草的地麵上,放下一個燃火的陶盆,然後取來另一個小陶罐中的鹽,扔進火裡。   這樣測試濕度的舉動,祁連從三日前開始,每日早晚都會進行一次。   隻不過今晨沉悶的火盆沒有絲毫變化,不似昨日夜裡祁連睡前這麼測試時那樣,還有輕微的啪拉聲。   汲在出帳一看,回來時告訴祁連,外麵太陽已經出來了,雲層有,但看起來並不很厚。   “朕知道了!”   祁連擺手示意汲退下,然後給南宮遞了一個眼色,後者便會意地拿起手中的牛角號,走到帳外,鼓起腮幫用力有規律地吹奏了起來。   昨日演武的一個另外一個好處是,祁連終於是順便教會了兩屯一百多人分辨“兩長三短”的聚兵號,和“三長兩短”的聚‘將’號。   而此時南宮吹的,就是聚將號。   於是除了今早奉命提前吃了朝食,帶著兩個什和兩百多奴隸外出的狄梁、狄育,和坐鎮值守的芳一和直屬什長,兩屯其他七個什長,連同昨夜守夜後回去補覺的竹竭,和實際上的間諜首領青犬都聞號而來。   不一會後,一刻鐘內,三次聚將號吹完,祁連的帳內人已來齊。   祁連環視一周,除了竹竭,其他人倒不算麵生,基本都是昨日演武三項的勝者,從祁連這裡端走過“飯碗”的人,昨日之前,祁連出於對鹿、柴兩人的忌憚,是沒設什長,隻有伍長的,所以竹竭和芳一兩人才會覺得累得像條狗。   而今天多了一層至少武藝上能服眾的什長幫他倆,起碼一些底下伍隊,尤其是一些原本部族不同的混編伍隊的小口角,就能由什長直接處置了。   這不原本喜歡親力親為的竹竭,明顯減輕了工作壓力後,今天的氣色就好很多了。   “主上!不知吹號聚將所為何事?尚在營中各什各伍本都正在按照主上的命令行事。”   竹竭說著,後半句的語氣尤其加重了些,語中的暗示非常明顯,今早朝食前才下達的命令,如果“朝令夕改”大損威嚴,恐怕不是好兆頭。   而祁連也知道這點,不過實在是一個可能的驚喜來的太突然,而且祁連也不是要對原本預定好的計劃做出大改,他隻是要繼續加碼。   於是,祁連先舉手示意站出來的竹竭稍安勿躁,然後轉向另一邊的青犬問道,“青犬,這幾天你在奴隸營考察的結果怎麼樣?有人選了嗎?”   被點到的青犬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站出來拱手見禮後道,“稟主上,確有兩隊人,來自黑虎和黒鹿部,臣三日來幾次和芳屯長特意將他們兩部的人湊在一塊觀察,但這兩部奴隸現在的領頭人,不僅沒有串聯生事,而且幾次乾活績效也都是靠前的,這點竹大夫和其他幾位點過他們卯的什長伍長都可以證明。”   “哦?”聞此言的祁連,探尋的目光看向竹竭,後者思考一陣後,點了點頭。   祁連接著更深入地問道,“聽名字這兩個部落好像有關聯,他們兩部是什麼關係,當初被黃魚部襲擊後傷亡幾何?”   “稟主上,這兩家其原本的聚落立在鹿柴部東南半日的路程,是黃魚部襲擊的第一批聚落,死傷尤為酷烈,兩部原本共有近四百人,目下隻留了青壯三十餘人還活著,其餘婦孺老弱不是被殺,就是被赤狄和黃魚部淩虐致死。”青犬拱手道。   “哦?”祁連皺眉,十不足一的存活率,想來能低到這種程度,不是原本就太跳被黃魚部重點針對、殺雞儆猴,就是有什麼宿怨了,不然黃魚部和赤狄求財而已,犯不著。   而鑒於黃魚部沒反水之前,和目前主體是鹿柴部的兩屯兵卒的關係很好,又加上這黑虎、黒鹿住的離鹿柴部不算遠,卻沒有鹿柴部人擔保,那祁連就得好好問清楚了,這也是祁連今天為什麼要擴大議事麵的原因。   “諸位對這兩個部族的人看法如何?其是否有什麼朕不知道的大劣跡?”祁連環顧一圈問道。   已經從祁連和青犬的對話中大致察覺到祁連意圖的竹竭和其他什長,彼此交換眼神對視後,其實沒有多大意見。   幾個站出來說了兩嘴的什長,也就是糾結了兩句,說這兩部雖然別居,但當初因為世代彼此通婚好的像一個部族一樣,而經常在獵區和采集區的劃分上仗著人多,霸道些占便宜,由此鹿柴部和其交好的小部族一開始幸災樂禍,也就沒人在第一批挑選兩屯時給他們擔保,但要說兩部和他們有大仇倒還不至於,作為鄰居的兩部以前做事還是能講通理、有底線的。   沒錯,祁連早就打起了擴張兩屯的主意,隻是比較謹慎,並且考察選擇對象的過程是不公開透明的。   盡管祁連知道其實隻要他明確宣布乾活乾得積極、乾得好,能直接脫了奴籍,還能成為祁連手下的士兵階層的話,所有的奴隸都會拚了命的乾,但是祁連手下所有的親近人,都勸祁連不能這麼乾。   這也是這個時代沒有辦法的事,在春秋時期,無論是諸夏,還是東夷、戎狄、南蠻,族群之間和族群內部的融合和同化的歷史進程,僅僅是剛剛萌芽,人群和人群之間的偏見和排外心理,還是像一座大山,最多是因為越來越頻繁的戰爭和沖突讓這座大山的基座有所鬆動。   但仍然不是祁連登高一呼,大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自此唯才是舉,就能無視和抹平的。   甚至祁連那麼做了首先就要被人看成是怪物,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遠的不說,這幾日累斃和逃跑被殺最多的奴隸群體,就是昔日的黃魚部。   不過四天,剛被俘虜時近一百五的黃魚部的俘虜,現在人數五十不到了,青壯人數從四十多人急劇下跌至二十人出頭,婦孺一個不剩,不是歸回原部,就是全被分走,老弱還剩三十多。   要不是祁連暗中叮囑,維持住黃魚部五十人這個規模,好讓奴隸群體始終有一個靶子,起“鯰魚效應”,分散奴隸們的注意力,指不定明天一覺醒來黃魚部就死絕了。   不隻是祁連手下的兩屯兵卒監工,刻意時不時找黃魚部那些餘孽的茬,就算是那些奴隸也是對害他們家破人亡的黃魚部餘孽同仇敵愾。   當然這也不是說其他部族來源的奴隸乾活就有多積極,相反,那些臟活累活他們幾乎是能偷懶就偷懶,不能偷懶的就一個勁地壓迫黃魚部去乾,由是其死傷中疲累致死的倒占了大多數。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黑虎、黒鹿兩部的三十多青壯不鬧事、不串聯,乾活也不敷衍,又守本分,就顯得很難能可貴了,換句話說,這種自發的積極分子,某種程度上,說的殘酷點,比那些要祁連想辦法才能調動積極性的人群更有爭取意義。   隻不過有些事隻要動了蛋糕,就一定會有人跳出來。   比如站在右邊第一列,站位僅次於竹竭的馬歡就跳出來,大聲異議道,“軍主!兩屯兵卒的地位,乃是血戰得來的,如果那些黑虎、黑鹿兩部的人隻是乾活稍微勤快了些,就能和我們一樣肉食,那我實在想不通為何而戰!那不如大家去盡力捕魚、采野菜,比誰捕得多還安全些。”   “住口!退下!”   作為屯長的竹竭斥責道,但祁連在聽一旁的汲翻譯時,隻看到底下的什長們麵色皆有不服,顯然是對馬歡所說十分贊同。   於是祁連轉換成半生不熟的東夷語,由汲不時補充道,“諸位且告朕知曉,爾等覺得每日花在看管監督奴隸的時間算長還是算短。”   眾什長對視一眼,還是馬歡出頭強辯道,“現在是我們一個看四個,就算把站崗放哨巡邏的弟兄們刨去,也最多一個看六個,有妻子兒女的幫助,不算多!可是多了分肉的嘴,肉肯定趕不上人增的多!”   “哦?”祁連看著梗著脖子,強辯不辛苦的馬歡等人,於是繼續說道,“諸位,遠的不說,你們對朕能帶你們打退後麵尾隨而來的敵軍有信心嗎?”   祁連掃視一波底下眾人,激將道,“朕也該提醒你們了,此次尾隨而來的赤狄和東澤氏聯軍至少有三百人,我等可是以一敵三,若是諸位中有害怕的,也是人之常情,說出來與朕聽,看在這幾日出生入死的情麵上,要走的人領著自己被賞的那份粟米和家人,朕再添兩枚布幣,便好聚好散吧。”   果然,祁連不激還不要緊,被激的眾人無論膽怯與否,此刻也都義憤填膺地激動起來。   尤其是,叫的最歡的馬歡直接咆哮道,“想昔日,主上您帶我們鹿柴部死士不過五十人,隻一日糧,銅劍十把而已,卻身先士卒,視黃魚部和赤狄兩寨六七百人如同草芥,今我等甲胄齊全、兵銳弓強、食肉餐粟,有何懼哉?敵軍這是送多些奴婢供我等驅使罷了!”   “哈哈哈!說的好!”祁連聽完汲激動的轉譯後拍案而起,然後笑著說道,“如此諸位當知朕要抬舉黑虎、黒鹿兩部殘餘的用意了?”   “嗯?!”馬歡等人一時間腦筋轉不過來,不明白祁連是怎麼繞回來的。   而祁連則是繼續大笑道,“二三子隻是想要多抓些俘虜做奴婢,朕卻擔心以後還有的是奴隸抓,抓的太多,抓到手軟,抓到懶得殺!諸位想想,假使這次來襲的三百人我們能俘虜一半,那也是一百五十人,諸位現在每個人看守六個人,昨晚都要妻子助力看守,日後朕若再帶你們大勝連場,豈不是一個人要看十個、二十個奴隸不止嗎?那到時候晚上哪還有時間和妻子…嗯…那個呀!總不能是綁住所有奴隸讓他們當麵看吧?哈哈哈!”   “哈哈哈!”   當汲和竹竭一齊翻譯過來祁連的“臟段子”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會眾人都會意地大笑起來,一時間帳內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然則,軍主,某還是覺得就這麼提拔那些沒見過血的羊做狼,太便宜他們了!”氣氛活躍起來後,一個左屯什長開始大膽牢騷道。   “朕自然是不會這麼做的,朕這次本就不打算讓黑虎、黑鹿兩部的人一步登天,朕隻是要提拔他們做你們輔兵!”祁連坦誠道。   “輔兵?軍主何意?”馬歡一下子來了興趣,畢竟這個名詞從字麵意義上也好理解,眾人聽完都有所猜測。   “便是朕欲先給你們這些什長,一人配兩個戰前為你等穿甲攜帶輜重、戰時掩護爾等側翼的奴隸兵,而二三子乃是正兵,正輔之論,好似爾等為諸夏之戎車,彼為跟隨之徒卒一般;又似爾等以往一組群居時,跟隨爾等與敵爭執時打下手的族中老弱。”   “而累人的奴隸看守等瑣事,也由輔兵完成,爾等但吃著朕的賞賜抑或日後地中的生產,磨練武藝箭術,在娶三四個妻妾,生十一二個兒子便是。”祁連補充說明兼畫大餅道。   “那輔兵日後能成我們一般的正兵嗎?”馬歡被祁連畫的大餅所誘惑,但是仍保留著最後一絲清醒問道。   “可矣!然須納投名狀!”祁連森森地說道。   “投名狀?軍主,那是何物?”   “輔兵首獲敵一甲士或三徒卒首級,功勞賞賜繳獲皆歸其正兵,是為納其投名狀,輔兵即轉正兵,錄其名於兵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