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 一頭毛驢在黃河北岸的古道上信步趕路,那五音不全的歌聲正是躺在毛驢上的漢子唱出來的。 “呸!”漢子吐出嘴裡的乾草,繼續唱道:“一壺濁酒喜相逢吶!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中吶!” 在毛驢的前方,一支百十人的商隊也在趕路。 商隊正中間的馬車的車簾掀開一角,裡麵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是誰在唱歌?” 跟在車邊的侍女回說:“是個騎驢的漢子。跟著咱們有一會了。” 女人不過隨口一問,聽了侍女的回話,便放下車簾,默然不語。 隻剩下車輪咕嚕咕嚕的轉動聲,和遠處斷斷續續的歌聲:“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隻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啊~嬌~” 馬車晃了一路,行到一處鎮子上,商隊停下歇腳,幾名侍女將馬車裡的女子扶了下來。 女子向後看了看,對侍女吩咐道:“一個人出門在外,殊為不易。看那人缺什麼吃的喝的用的,送些與他。” 侍女忙答應了。 毛驢聞到草料味道,徑直向馬棚走去,被馬夫一個響鞭,嚇的尥起蹶子,把半睡半醒的周倉掀了下來。 周倉揉揉眼,問:“這是到哪了?” “哪裡來的野驢?快滾開,別搶草料。”馬夫兇巴巴地對毛驢,連帶周倉說道。 周倉從地上爬起來,給毛驢捋捋毛,安慰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咱去吃乾草哈。” 毛驢盯著馬槽裡肥美的草料,垂涎欲滴,怎會願意挪步? 正僵持著,一名侍女走到周倉跟前,遞給他一個布包。 周倉疑惑地看了看布包,又看看侍女。 侍女傲然說道:“我家小姐賞你的。有吃的還有銀子。” 真是天上掉餡餅了!周倉喜滋滋地接過布包,禮貌地問:“不知你家小姐......” “哼!你什麼身份?也敢打聽我家小姐。”侍女傲嬌地轉身離去,留給周倉一個漂亮的後腦勺。 周倉也不惱,打開布包,拿出裡麵的饅頭就啃了起來。又拿出小塊碎銀,喊來小二說:“給俺的毛驢也加加餐,整點好草料。” “您瞧好吧!”小二答應著,進屋取草料去了。 待毛驢啃完草料,周倉已經啃完饅頭,還討了水喝,吆喝起毛驢說:“老夥計,吃飽喝足,得趕路嘍!” 一人一驢,沿著古道,繼續向前行去。周倉算著路程,趕著在天黑前走到太行山下,明日一早便能進山。 其時正是八月末,午後依然火熱,周倉騎在毛驢上又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周倉被一陣馬蹄聲驚醒,揉眼看去,隻見一輛馬車從遠處飛奔而來,在馬車卷起的塵煙後方,十餘騎緊追不舍。 “我滴個乖乖,快跑,一會撞到咱!”周倉忙拍打毛驢,催毛驢讓開道路。 毛驢卻是趕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本來走的好好的,吃周倉一拍打,反而停下不走了。 “奶奶滴!”周倉氣急敗壞。 又見那馬車連個車夫都沒有,像無頭蒼蠅一樣撞上來,周倉從驢背上一躍而起,落在馬車上,扯著韁繩把馬車的方向拉偏了三寸,恰恰擦著毛驢而過,沒有發生車禍。 “誰?你是誰?”馬車裡傳出女人驚恐的聲音。 周倉抱怨說:“你怎麼搞的?不會駕車找個人駕嘛!撞著人了怎麼辦?” 拉車的馬兒吃周倉一拉,降低了速度,慢慢停了下來。 馬車裡的女人聽出了周倉的聲音,見馬車停下,急忙叫道:“快趕馬車!被他們追上,就都走不了了。” “噢!”周倉從善如流,又揚起馬鞭催促馬兒前行。 但馬車剛剛跑起來,還沒跑多遠,就被後麵的十餘騎趕上,包圍了起來。 “停車,停車!”十餘騎紛紛呼喝。 馬車裡的女人帶著哭腔叫著:“別停,快,快點。” 周倉夾在中間,好生為難。 騎兵見周倉不肯停車,抽刀便砍向周倉,喝道:“找死!” 周倉側身躲過,怒道:“你們乾什麼?說動手就動手!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子就是王法!” 其餘人見狀,紛紛亮出兵刃,攻向周倉。 “豈有此理!”周倉從車轅上騰躍而起,躲過齊攻,反而極速地伸腳,將兩名騎兵蹬下馬。 “點子紮手,一起上。”領頭的見狀,提醒部下說。 馬車奔跑不止,周倉坐在車轅上,見那些人一起攻來,如法炮製,又踢落兩人。 重復了四次,無人再敢出手,周倉架著馬車從騎兵的包圍中沖了出去。 行了許久,周倉回頭不見追兵,又聽不到馬車裡女人的聲音,不禁問:“你沒事吧?” “追兵呢?” “嘿嘿,他們都跑不過我,被我甩開了。我的車技咋樣?不錯吧!峽穀老司機了!嘿嘿。” 女人又沉默了。 行到一處林子外麵,周倉停下馬車,跑到一棵大樹後麵撒尿去了。 撒完尿,提起褲子回來,正看到一個妙齡女子從馬車裡下來,一隻腳站在地上,另一隻腳還搭在車轅上。 “嗬嗬。你還挺年輕的?他們追你乾什麼?”周倉係好褲子,向女人走去。 女人看著周倉這個動作,又見四下無人,不禁心驚膽戰,轉首遮臉說道:“你,你乾什麼?” “不好意思。山野村夫,動作粗魯了些,別見怪。你是哪家的大家閨秀?” 女人不答,反而提出條件:“你別害我,把我送到陳留,我給你一錠銀子。” “你家在陳留啊!” “三錠。” “什麼銀子不銀子的,無所謂。” “一千兩!” 太多了!她給的太多了!周倉很難想出拒絕的理由。 “你有那麼多錢嗎?”周倉疑惑地問。 “車裡的首飾都給你,到了陳留,再給你一千兩銀子。”女人指著馬車說。 這回真遇上金主了。周倉打開車簾,見車廂裡有幾個精致的木箱子,有的上了鎖,有的沒上鎖。周倉隨手打開一個沒上鎖的,見裡麵全是竹簡,抓起竹簡一看,上麵刻著文字。 “這都是你的?”周倉轉身問女人。 女人點點頭說:“是我爹的藏書。” 文化人啊!周倉肅然起敬,自報家門說:“我叫周倉,字元福,你可以叫我元福。你叫什麼?” “昭姬。” 昭姬?沒聽說過。周倉下了馬車,指著車廂說:“上車吧!不過送你回陳留之前,我得去見個老朋友。” 昭姬微微蹙眉。 周倉笑說:“離這不遠,耽誤不了幾天。” 昭姬點點頭。兩人算是談妥了。 此時已是西元189年,東漢靈帝中平六年八月,距葛陂會盟已過去三年多。 當年,周倉被刀疤和尚打成重傷,僥幸撿回一條命,被楊鳳送往姑射山南華老仙處養傷。傷愈之後,周倉拜山中李彥為師,學習槍棒技藝,至今已有三年。 山中老神仙夜觀天象,見天狼犯紫薇,知天下將亂,漢室傾危。正好周倉學藝三年,已有小成,李彥便命周倉下山,斬殺天狼,匡扶漢室。 師父有命,周倉豈敢不從? 周倉領師命,隻身下山,往太行山先尋到太平道,找到楊鳳感謝救命之恩,再去洛陽伺機除掉董卓。無論是如今的天下大勢,還是周倉記憶中的歷史,天狼星都非董卓莫屬。隻有除去董卓,還政於劉協,才能天下太平。 可眼見著到了太行山,周倉又碰上了昭姬這茬子事。要是把昭姬丟在這古道上,周倉實在也不放心啊!這樣的妙齡女子,眉清目秀,懷揣金銀,又手無縛雞之力,隻身行古道,無異於戶口蹦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把她送回陳留老家,也算是一件有大功德的好事。 毛驢不知被落在哪裡了!周倉架著馬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拉著昭姬,一直行到天黑。 過客棧而不入,見到一處農家,周倉才停下馬車,對昭姬說:“古道邊的客棧不安全,萬一那些追兵尋過來就麻煩了。這裡離古道得有兩三裡,他們肯定不會找來。” 自小深閨宅院裡長大,昭姬昭姬哪裡經歷過這個?對周倉的解釋深信不疑。 周倉敲開柴門,見農家院子不大,三間草房,豆大的燈光從草房裡照出來,照著老夫婦佝僂的後背。 老夫婦將周倉兩人迎進去,熱心地說:“難為你們找到這!一般人可找不著,你們還沒吃飯吧?” 周倉點點頭,拿出一塊碎銀塞給老頭,笑嗬嗬地說:“嗬嗬,這不忙著趕路,什麼都顧不上了。借宿一晚,勞煩大爺大娘了。” 老夫婦得了銀子,笑的合不攏嘴。老頭叫老婆子去打掃房間,自去生火燒飯。 周倉將昭姬扶下馬車,自去栓馬喂馬。 周倉忙完回到屋裡,與老頭敘話,得知老頭姓郭,家裡還有個兒子郭常,時常不著家。 不一會,那婆子盛了豆子等物,拿到堂上,對周倉說:“快去叫你家娘子出來吃飯。” 草房一點也不隔音,昭姬在另一間聽的真切,走出來說:“老人家,你誤會了。我不是他家娘子。” “哈哈,瞧俺老婆子這張嘴,呸呸!”婆子笑著打了個哈哈。 但見兩人不似兄妹,又不似主仆,又見昭姬梳著婦人的頭發,分明不是黃花大閨女,婆子愈發懷疑兩人的關係了:莫非兩人是私定終生的書生小姐?私奔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