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無情酷吏!(1 / 1)

大明萬歷十二年,五月初七日。   湖廣荊州衛,江陵縣。   天氣陰沉,悶熱難耐,要下大雨了。   此時的張家大宅內一片混亂,錦衣衛的身影遍布四處,搜查搬砸,毫無紀律可言。   “都搜仔細了,每個地方都不許落下!”   刑部右侍郎邱橓像隻剛戾的鬥雞一般渾身緊繃著,在他身旁還立著十數位大明朝的官員。   這些人中有司禮監的太監,有六科的給事中,還有湖廣本地的地方官及監察禦史。   毫無例外,人人皆是神情緊繃,臉色更是比這陰天都還要沉。   這已經是查抄張家的第三天了,然而查抄所獲,卻是與他們預期中的相差甚遠。   “怎麼才十萬七千七百餘兩白銀,不應該啊!難不成我派兵圍住張府時,錢財已經被張家人偷偷運出去藏起來了?”   湖廣巡按禦史任養心麵色鐵青,他在得知皇帝要下旨查抄張家的第一時間,立刻便派兵將張家大宅給圍了起來。   事到如今,張家早已查抄完畢,可就算把張家兒媳們的嫁妝都給算進去,總共也就才查抄出白銀十萬七千七百餘兩,黃金兩千餘兩而已。   至於其它的金銀首飾,瑪瑙器皿,錦緞紗綢,玉帶等等,幾乎都是張居正在世時,皇帝和太後給其的獎賞,都有正當的來源記錄。   得到這樣一個查抄結果,眾人無一例外,全都傻眼了。   要知道,張居正可是當了整整十年的首輔啊!怎麼可能連嚴嵩家產的二十分之一都還不到?   不應該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不應該,畢竟他們在來之前,都已經做好了查抄出上百萬兩金銀的預算。   尤其是邱橓,更是當著皇帝的麵拍著胸脯大膽預測道:最少都有二百萬銀數!   可眼下張家都被翻過來了才查抄出這麼些錢,眾人自然是心慌不已,紛紛想著該怎樣才能向皇帝交差。   “張居正的長子招了沒?”邱橓問向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   張誠如今代掌東廠,隻見他搖頭道:“沒想到張敬修的骨頭那麼硬,錦衣衛都把詔獄刑罰給使上了,他也不肯承認張居正貪汙納賄一事,更不肯說出贓款的去處。”   “哼,那就加刑!我就不信他的嘴能夠硬過錦衣衛刑罰!”邱橓咬牙切齒,他死都不信張家隻有這點家產,絕對遠遠不止!   話音剛落,一名錦衣衛匆忙前來通報:“報!幾位大人,不好了!”   “張敬修死了!”   “什麼!死了?”張誠一把扯過來人衣領,瞪大雙眼質問道:“隻是讓你們審他而已,怎麼會死?”   那錦衣衛回答:“他趁我們不注意,懸梁自盡了……”   “廢物!”張誠氣急不已,狠狠踹那錦衣衛一腳,頭上的巧士冠都被甩得歪斜,“連個人都看不住,一群廢物!”   這下子,眾人本就緊繃已久的情緒,徹底崩發了。   “完了完了,審沒審出來,又鬧出人命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任養心已然沒了當初帶兵圍困張家時的趾高氣昂,眼中隻剩惶然不安。   其他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他們都是奉旨前來,可聖旨隻是讓他們抄家,可沒讓他們逼出人命啊。   反觀眼下,不僅張居正的嫡長子死了,在這之前,張家更是因為被圍困半月有餘,而活活餓死了十七口人!   錢沒抄到多少,人卻死了那麼多。   這要是被某些人彈劾到皇帝跟前,哪怕皇帝再怎麼憎惡張家,也橫豎都說不過去。   “都慌什麼!”邱橓大喊一聲,聲音有些顫抖,顯然他也慌了心神,但他還是態度強硬道:   “張敬修寧願自縊也不肯招供其父之罪,他這是想以死來包庇惡行,他這是目無天子君父,他這是罪大惡極之舉!”   “不就是死了一個張敬修嘛,張居正有六個兒子,死了一個還有五個,把他們全都拉去審!”   “要是張居正的兒子都死了,那還有孫子可以審!我就不信他張居正貪下的那些贓款去處,還能審不出來了!”   此時的邱橓頗有種魚死網破之勢,他的狠辣令眾人為之震驚。   眾人早就聽說過邱橓性格剛直好搏擊,早年更是有人因為給他送了五兩白銀就被他彈劾到禦前,最終落了個丟官的下場。   在眾人看來,像邱橓這樣不近人情的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可現在,他們就需要這樣的瘋子來替他們擔事,必要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替他們背鍋。   “死了那麼多人,總得給上頭一個交代吧?”張誠冷靜了下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鍋甩出去。   張敬修死在錦衣衛的眼皮底下,換而言之,就是死在他張誠的手底下。   身為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皇帝的狗,張誠不僅代表了內廷,更是代表了皇帝。   總而言之,他絕對不能讓輿論扯到皇帝身上,不然到時候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在場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張誠心裡在想什麼,明晃晃的鍋傻子才接。   一時間,氣氛安靜了下來,因為無人敢搭腔。   “報!”又是一聲來報,“幾位大人,張敬修的長子好像也快死了……”   “怎麼又要死人!”任養心煩躁不已,急得直跺腳,“張敬修才死,他兒子怎麼也死!真是煩死了!”   “張敬修的兒子才六歲,數日饑餓加上天氣寒熱反復,小孩子身體又弱,這才……”   錦衣衛的話還沒說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邱橓不耐煩的直接打斷:“死就死了,這是天要亡張家大房一脈。”   邱橓的話相當無情,可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多情的人。   前院的官吏無情,後院的張家祠堂內隻能是哀泣聲一片。   也不知這些抄家的閻羅們是不是懼怕張家先祖,不論外頭怎麼搬砸哄鬧,張家祠堂內卻始終無人敢放肆。   錦衣衛隻是仔細搜查一番後便匆匆離開了,故而祖宗祠堂也成了張家人目前為止最為安全的立身之地。   “嗚嗚,輝兒,我的輝兒啊,你爹爹走了,你怎麼也要走啊……”高氏懷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哭成了淚人。   不久前,她得知了丈夫自縊的消息,本就悲痛欲絕,沒想到禍不單行,唯一的骨肉也即將離開她。   張家嫡長孫即將離世,祠堂內的張家人能做的隻有無聲流淚,他們被關了半個多月,已經餓到沒有力氣哭出聲了。   “輝兒,你醒醒,醒醒啊……”   懷裡的孩子已經斷氣,高氏的心也死了,她茫然抬起頭,紅腫的雙眼內隻剩空洞與絕望。   其餘張家人紛紛掩麵抽泣,不忍再看。   “父親,您在天有靈,睜開眼看看吧!那個口口聲聲說會看顧好您子孫的皇帝學生,就是這樣看顧您子孫的?”   高氏好似瘋了一般,竟直直望著張居正的牌位冷笑起來。   眼下她沒了丈夫,也沒了孩子,對她來說,活著已經沒有了精神寄托。   就在她準備了結自己這一生時,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大嫂,我好像看見重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