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叫你殺了那個叫小翠的婢女?”駱思恭還在問。 “沒有人叫我殺她,是我自己臨時起意,隻為嫁禍給她。”張重輝答。 事到如今,駱思恭的臉色也不好看了,他不再像一開始那般淡定自若,逐漸陰狠起來。 “到底誰教你說的這些?你要是不老實說的話,我可要對你用刑了!” 麵對駱思恭的突然變臉,張重輝也一改先前的麻木背書模樣,小臉憤怒道: “怎麼還要對我用刑?都是我乾的,人也是我殺的,難道這都不行嗎?你們到底想要怎樣?想讓我招什麼你們倒是問啊!我全都認,行吧?” 張重輝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凝固住了,所有人都將目光匯集到了駱思恭身上。 駱思恭隻覺自己猶如被鬼訛一般,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六歲娃娃給扯得一身騷。 這下子好了,所有人肯定都在認為,他提前讓這娃娃背好了口供,再把大家叫來一起走個過場。 可他真的沒有啊! “怎麼不繼續審了?”於慎行捏著毛筆,饒有興趣的道:“我都已經記錄完了呢。” 這時的畫麵是於慎行最想看到的,他要的就是把這荒謬的審訊內容記下來,再把這些荒謬的內容傳到皇帝跟前。 他要讓英明的皇帝陛下好好看看,邱橓、張誠等人為了毀掉張家,竟然威逼六歲孩童親口認下這些離譜至極的事情! 當然,於慎行此行的目的,並不止於此。 他既受了首輔申時行的囑托前來看顧張家,同時,他也受了‘另一人’的囑托。 於慎行與那個人一樣,他們不相信像張居正那樣聰明絕頂的人,會預料不到死後被清算一事! 一個十六歲就中舉的天才,難道會不明白自古改革者少有善終這個道理? 他們不僅不信,且都認為,張居正絕對留有後手! 於慎行此行前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出張居正留給張家子孫們的那些‘後手’! 此時的於慎行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張誠和邱橓卻是都黑了臉。 尤其是張誠,要不是人多不好發作,他定要質問駱思恭為什麼要讓張重輝背這種荒謬至極的口供! 簡直是自作聰明! “張公公,讓一個六歲孩子背這種扯淡的口供,你也是個人才啊。”任養心調侃道。 “我一直跟你們在後院!”張誠急忙向眾人表示了他的不在場證明,以此來證明他並不知情。 這下,壓力隻能是給到了駱思恭。 “到底是誰教你說的這些話?”駱思恭冷著臉走到張重輝跟前,鋒利的目光似乎想剖開對方。 “我說了,沒有人教。”張重輝一副不耐煩的氣惱模樣。 “沒有人教?”駱思恭差點被氣笑了,“那你為什麼要燒了張家祠堂?是因為想自焚?” 張重輝搖頭,很認真回答道:“我從沒想過自焚,我是故意放的火,因為隻有這樣你們才會想起還有我們這些人,隻有這樣你們才會重視我們,我放火是為了活下去。” 駱思恭:“萬一沒能及時救出伱們呢?你就不怕直接死在裡麵?” 張重輝:“怕啊,但死了也不虧,到時候事情一鬧大,誰都別想跑掉!就連皇帝都要被全天下人斥罵兔死狗烹,竟連張家老弱婦孺都不肯放過!” “你放肆!”張誠直接起身大罵:“竟敢對天子出言不遜!快說!你背後究竟是誰指使,竟然想要汙害皇上!” 這回,張重輝沒有再回答,目光卻好像是不受控製一般,飄向了正在發愣的於慎行。 這下子,眾人的目光全都轉移到了於慎行身上。 “是你!還是你背後的申時行?”張誠直接對於慎行發出了質問:“好啊!申時行也想學張居正,來個‘吾非相,乃攝也’不成!” 事發突然,於慎行一時間隻覺得百口莫辯,竟連記錄都忘了。 “於大人,記得記錄在案,可千萬別寫漏了一個字啊。”任養心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調侃道。 於慎行是茫然的,他不知道張重輝為什麼會在那種關鍵時刻,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這下好了,害得他也被牽扯進來了。 於慎行心裡是沒底的,關鍵在於他不知道申時行到底有沒有另外派人偷偷教張重輝說這些話。 回想起之前和張誠他們爭執時,張重輝一直都在旁邊默默聽著,如此一來這孩子肯定已經知道了他是申時行的人。 別說一個六歲娃娃被那麼多大人咄咄逼問了,哪怕是一個成年人在受到這麼多人質疑時,緊張害怕加心虛之下,下意識間看向‘隊友’可謂是十分正常的一個舉動。 “難道說,真的是申時行另外派人教的他?”於慎行心中懷疑道。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懷疑,他們懷疑對方,懷疑隊友,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 盡管如此,他們都沒有懷疑過這位六歲的孩童。 在他們眼中,一個六歲孩子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更不可能說出那些話,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看著眼前這些互相懷疑的‘大人’們,張重輝心間冷笑。 他始終堅信一個道理,那就是:事情要是糟糕到了某種程度,乾脆就讓它徹底亂起來! 來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卷進來,都亂起來,越亂越好! 誰都別想好過! …… 事到如今,再這樣審下去也沒有什麼必要。 不論眾人怎麼逼問張重輝的背後之人是誰,他始終都是回答:“我背後沒有人,都是我自己乾的。” 眾人當然不信。 邱橓主張對張重輝用刑,於慎行則是極力反對。 若說一開始,於慎行反對用刑是因為於心不忍,現在就不太一樣了。 比起剛開始時的於心不忍,於慎行現在更害怕的是張重輝因為受不住刑罰,而供出那‘背後’之人。 尤其那背後之人,極有可能是首輔申時行。 天已經完全黑了,事情鬧到這種地步,眾人也隻好草草收場,不歡而散。 然而散場之後,眾人卻都沒有急著休息,而是回到各自的臨時住處,開始奮筆疾書,連夜寫信給自己‘上麵的人’,說明今日發生的這些詭異事情,並請示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許是害怕再出人命,邱橓下令將被關押在中院刑房的張家人全都放了出來,盡管如此,張家人也僅僅隻能是在張家大宅內活動而已。 畢竟錦衣衛雖然停止了抄家,可整個張家仍舊被圍得水泄不通,吃食也是由官吏定時發放。 如今的張家可謂‘一窮二白’,但凡是樣能搬走的東西,都在查抄時被搬走了。搬不走的,也被查抄者們給砸了個稀巴爛。 江陵的雨淋淋漓漓,京師的天卻是艷陽高照。 時年二十一歲的萬歷皇帝朱翊鈞,他在京師等待著。
第12章:誰都別想好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