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隰睜開眼睛,入眼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屋內燃著淡淡的熏香,陽光從著紙糊的窗戶照了進來。一名藍衣少女背對著她,忙活著什麼。察覺到窸窣的摩擦聲,她轉過頭來,乾凈的臉上浮現出擔心的神情。 女孩說:“姑娘,你沒事吧。我看你身上有傷,就找大夫給你看了看,給你包紮了一下。” 衛隰眼底閃過一絲警惕的神情,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傷,似乎沒那麼疼了,她說:“你為什麼要救我。” 葉香寒被問住了,她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原因。她身旁的小侍女就按捺不住了,大聲說:“咱家小姐辛辛苦苦把你背回來,瞞著老爺和夫人給你請來了大夫。你醒來了不感激我家小小姐,反倒對我家小姐惡言惡語——” 葉香寒見侍女的情緒越說越激動,急忙打斷她。 她想了想說:“救人還需要理由嗎?” 衛隰回答:“你不害怕我是個強盜或者殺人犯嗎?這麼輕易就把一個陌生女人帶回家。” “殺人犯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嗎?”葉香寒理直氣壯地說,“我才不相信一個瘦的隻剩皮包骨的女人會是兇神惡煞的殺人犯。” 你會後悔的。衛隰在心中默念。 “我叫衛隰。” “我叫葉香寒。” 女孩露出甜甜的微笑。 初見的記憶在腦海裡浮現,此時,正坐在未央宮禦書房內的衛隰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 她不是後悔遇見葉香寒——她失敗的人生中唯一的一道光芒,而是傷心幸福的時光太過短暫。 “我可以把一切告訴你。” 衛隰抬起頭,直視著端坐在屋中央的清樂公主。陽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襲金色的衣裳,她的眼神裡流露出審問和溫柔兩種情緒。 “在此之前,我想請您打開門,放屋外的幾個人進來。不對,我想那一定是您想讓我說實話,才派人在門口製造騷動。”衛隰頓了會。她臉上的悲傷的表情已經消失不見了,轉為了堅定,“您說我說的對嗎?還有屋內另外兩個人,我希望他們也能出來。” 景清樂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消失不見。 “看不出來,你很聰明嘛。”景清樂說,“皇兄,皇貴妃,你們出來吧。” 被點名的兩人,特別是鐘明玶此時腿已經站麻了。兩人如釋重負,快速走出了屏風。衛隰一見是景國的皇帝和皇貴妃,連忙行禮。 皇帝擺擺手,他說:“比起這個,接著說說後續吧。” “是。” “先等等,你是怎麼發現屋內還有兩人的。”鐘明玶問,他的腿都快斷了,沒想到竟然被人發現了,若弄不清緣由,他豈不是白白站了一天。 景清樂犀利的眼睛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她像是明白鐘明玶心中所想,說:“放心,隻有她一個人察覺到你們兩人的存在。” “是這樣嗎?” 鐘明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景毓秀在一旁輕嘆一口氣,他說:“我朝中的大臣竟然這般沒用。” “哈哈哈。陛下說的是李大人吧。” 鐘明玶撲哧一聲,笑出聲。 “我隻是猜測。我與其他九個人被關在同一個房間,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六個男人已經審問完,重新回到了房間。隻剩下我、一個男人還有兩個女人。而且那六個人在上午已經審問完了,按理說屋內不會有茶杯,而我一進屋就發現兩杯擺放好的茶杯,都有飲用的痕跡,很明顯,那並不是為我準備的。所以,我猜測屋內還有其他人。” “原來如此。你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和公主一樣呢。”鐘明玶笑著說。 “小民愚見,不能和公主相提並論。”衛隰搖搖頭。 “好了,衛小姐,接著說吧。”景清樂說。 “我曾經是蘇彥之另外一個身份王學同的妻子。因為從小母親就去世了,留下我和弟弟兩人。父親一個人日夜奔波,所以我到了適婚年齡就嫁給了蘇彥之,想著找個人為父親排憂解難。父親也很滿意這個女婿,便把家業都交給他照料,我也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卻不曾,他就是個徹頭徹腦的惡魔,爹爹因為摔倒昏迷不醒,那個畜生占著那麼大的家業,竟然不肯為父親出一分錢。不僅如此,他還遣散家中忠心於我的侍從侍女,換了批新人,以我弟弟的性命為要挾,將我囚禁在屋。直到父親死的那天,我才見到父親一麵。他草草地將父親安葬,再次威脅我不許出門。我想要反抗,他就一遍遍在耳邊提及我的弟弟。最後被逼的沒有辦法,我在他又一次進我屋的時候,拿刀刺向了他,他的腿受了傷,沒有追上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從向了弟弟的臥室,但迎接我的卻是弟弟早已冰冷腐爛的屍體。” 說到這,衛隰忍不住流出了眼淚,她沒有哭出聲,隻任由淚水在臉上劃過。鐘明玶看到後,心疼不已,連忙遞上手帕。 衛隰接過手帕道了聲謝謝,繼續說:“事後,我也沒了活下去的念頭。我哀求男人殺了我,但男人不是這麼想的,反而在我每一次快要死的時候,給我灌上續命藥。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我麵黃肌瘦、憔悴不已。在我逃走的前一天,他告訴我他已經找上了另外一個人,你沒有價值。” “我雖然聽不懂他的意思,但我明白我可能快要死了。我找到送飯的侍女,哀求她們,在她們的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他派來的人窮追不舍。情急之中,葉香寒她救了我,他們一家人對我都很好,沒有問我的來歷,反而用心照顧,我的身體也在慢慢康復。我本以為能夠徹底擺脫那個男人,卻再一次遇見了他。雖然他的容貌變了,但是他的聲音我很熟悉,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識。” 說著說著,她的思緒回到了那一天。 “衛隰,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葉香寒搖了搖杵在原地的好友,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慌張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衛隰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她順著衛隰的視線看去,蘇彥之正和父母交談著。因為前幾日的誤會,她一直過意不去,父母也覺得失了禮數,便邀請蘇公子來葉家坐客。 葉香寒以為衛隰對蘇彥之感興趣,便介紹起來:“那是蘇家的小公子,他和我家有些誤會,爹娘便邀請他——” 沒等葉香寒說完,衛隰打斷她,說:“什麼誤會。”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像是意識到什麼不詳的事情。 葉香寒從未見過表情這樣恐怖的衛隰,便把前幾天的烏龍說了出來。 快說完,她了句:“肯定是我看錯了,衛隰,你別在意。” “你沒錯,我相信你。”衛隰顫抖地說,她又重復了一遍,“你沒錯,我相信你。” 見一個陌生人這般相信自己,葉香寒差點樂開了花,她還想再和衛隰探討一下細節,後者卻拉起她的手腕,在走廊上跑了起來。一直跑到了無人的角落。她才停下來。兩人都氣喘籲籲。 葉香寒喘著粗氣,問:“衛隰,怎麼了。” 衛隰同樣很難受,她身體受損,本就不應勞累,她抹了抹頭上的汗珠,說:“他看見我的臉了,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有腳步聲正在慢慢靠近。 周圍安靜得可怕,葉香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望了望四周,咬咬牙,直接跳進了荷花池。巨大的聲響引來了侍從和侍女們的注意。 蘇彥之的腳步在即將拐彎的時候停下來。 他也跳下去,將渾身濕透的葉香寒撈了起來。 聽到動靜趕來的葉家夫婦差點老眼一黑,見是蘇彥之救了他們女兒,心裡更加為懷疑蘇公子而自責。 “蘇公子,謝謝你啊,救了我家的香寒。雖然咱家的婚事不作數了,今後,要是遇到什麼問題了,放心來葉家。” 柳曼文驚魂未定,見女兒沒什麼大礙,才鬆了口氣。 “伯母,客氣了。”蘇彥之答道。 躲在墻後的衛隰見狀,握緊拳頭,離開了。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必定要替父親和弟弟討回公道。 夜晚,沐浴後的葉香寒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見衛隰還在望著荷花池,便裝作滿不在乎地樣子,說:“小事而已,別看啦。” “不是小事,葉香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衛隰轉過頭,風吹起了她的頭發,露出了遮蓋在額頭下的疤痕,“我不希望你因為我,受到傷害。所以明天一早,我就會收拾行李離開。“ “你在說什麼,衛隰,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走!” “因為我繼續呆在你身邊,你會死的。那個男人,他不僅會殺了我,還會殺了你,甚至整個葉家。”衛隰平靜地說,“我已經失去了一個衛家,我不想再牽扯到整個葉家。” “別說這樣的喪氣話,葉家肯定會保護你的。” 衛隰搖搖頭,說:“我不想害你。” 說完,她轉身就想走。 “慢著,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邁出這道門的。” 葉香寒強硬地拽住她的手。見她一直不肯鬆手,衛隰輕嘆一聲,便把她的遭遇說了出來。葉香寒聽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衛隰無奈,拿出手帕,替她擦乾凈眼淚。 “你太可憐了,衛隰。” “沒事。”衛隰扯出一抹微笑,“我一定會殺了他,為我的父親和弟弟報仇。” “我現在就去找爹娘,他們肯定會聽我的。” “慢著。”衛隰一把拉住她,葉香寒疑惑地看著她,衛隰解釋說,“你忘記白天發生的事情了嗎?你現在去找葉老爺和葉夫人,你覺得他們會相信嗎?” “那怎麼辦。” “我自己會想辦法。” “不行,你又要瞞著我偷偷行動嗎?相信我,讓我加入你的復仇計劃。”葉香寒嘟囔著。 “好。我相信你。” 星光之下,兩人肩並肩回到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