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夏日最讓人期待是海邊 衣服發出劇烈的聲音。 風好似是要將女孩的衣服撐成一個熱氣球。 尖銳的聲音從療養院中傳出，刺耳警報聲響徹雲霄。 夏庭扉稍微的放慢了自行車的速度，轉頭看著療養院的方向。 他在停車棚裡見到過老式的汽車，酒紅色的外皮，老舊的外殼。 充滿灰塵的駕駛室。 但，追上自己的這輛自行車還是沒有問題的。 “渡穗村會有療養院的人麼？” 夏庭扉看著旁邊的雜木林，慢慢的蹬著車子。 “渡穗村有渡穗金麼，那裡有著金店麼？” 女孩的話語中摻雜著某些譏諷。 “渡穗村的金店，已經是很出名了。”夏庭扉說：“現在很多人來旅遊，都是想要購買渡穗金做的首飾。” 女孩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嘲笑，亦或者是冷漠的呼聲。 隻是剛出口，便被林間的風吹散。 “我已經十年沒有離開過那裡了。” 夏庭扉慢悠悠的騎在土路上，偶爾騎過凸起的樹根。 自行車便是會猛地一顫，兩個人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隨即又是重重的落在車座上。 女孩忍不住的發出悶哼。 大概是因為被咯的實在是受不了吧。 抓著車座的手指也是分外的用力，蒼白肌膚下的筋脈看的清清楚楚。 身體搖晃著，她看著路邊的雜木林。 以夏庭扉的觀念而言，那實在是乏味可陳的東西。 亂七八糟的樹種，能夠看到的隻有不同顏色的綠葉。 不像是秋天的紅楓，好似是要點燃漫山遍野。 也不像是春天的粉櫻，讓人歡喜。 唯有蟲鳴，嫩綠山間不斷摻雜。 令人惱怒不堪。 女孩再次開口是在夏庭扉慢悠悠的騎著自行車前進了幾百米之後。 她說：“就這樣麼？” 這種事情，果真是令人難以接受。 ——被小瞧了呢。 大抵所有人都是會想到這句話吧。 但夏庭扉卻隻是說“我隻是在找著可以順利下去的山路。” “你應該有著地方想要去吧。” “不，沒什麼。”女孩迅速的開口，快速的否認。 “這種話，果真像是女孩子口是心非的話語。” 夏庭扉將車子停下來，這裡有著一道斜坡。 並不算是太過陡峭，正好是可以走下去。 女孩沒有回答夏庭扉的問題，隻是從車上下來。 穿著拖鞋站在泥土路上，她並沒有特別的反應。 “還是拖鞋啊，看起來會有些不太好走。”夏庭扉有些可惜。 女孩隻是默然不語。 夏庭扉將自行車從邊緣推了下去，看著車子在坡道上翻滾。 輻條輪扭曲斷裂，把手歪歪斜斜的像是摔死的驢子。 抓著女孩的手臂，夏庭扉強行將女孩帶下坡道。 她就如同是玩偶一般，沒有任何拒絕的意味。 如同被絲線牽扯著。 將自行車拖到叢林深處，這裡霧蒙蒙的一片。 用落葉覆蓋住自行車。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落葉之上，抓著女孩的手臂。 她穿著拖鞋，十分的不方便。 斷枝爛葉不停的鉆入她的鞋子中。 樹葉間斑斕的縫隙中透射細密的光柱，細小的飛塵在裡麵忽隱忽現。 兩個人慢慢的走在其中，走入著無人的密林之中。 夏庭扉也無甚方向，隻是拽著她在叢林之中行走。 走至深處，發現一條小溪。 他就是有些高興。 拽出一根鬆柏樹枝，在小溪旁邊掃開一大片的空地。 落葉飛舞，腐朽的氣味撲麵而來。 女孩站在旁邊，也是不由得皺眉。 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從小溪之中找來幾塊石頭圍成一圈，從周圍枯枝爛葉之中找到一些可以燃燒的柴火。 夏庭扉將其點燃，扔到爐火中。 雖然是六月，但在山林中總歸是有些冷的。 更不要說，這裡還有著一個病人。 仰頭能順著頭頂樹葉間的縫隙看到天空，是極其的蔚藍色。 女孩站在旁邊，淺金色的發絲燦爛的好似是另一個太陽。 “身為渡穗村的人，你應該是認識這裡的路吧。” 夏庭扉用著樹枝撥了撥火焰，瞅著站在那裡的女孩。 女孩沒有回話。 “真是可惜啊，我也是不認識路。” 夏庭扉看著周圍：“或許，我們可能要在這裡呆很長時間了。” 此乃謊言。 他能夠很輕易的就找到神社後身的道路，但是卻沒有這樣做。 即使女孩不言不語，夏庭扉也並不意外。 隻是開始尋找一些樹枝，擺放在一顆樹下。 又是尋找來乾燥的落葉上麵：“其實這種臨時的住所睡起來並不算是太過難捱。雖然翻身的時候，能夠聽到樹葉哢嚓哢嚓的響。” “身上會黏上許多的碎屑的，不過也沒有關係吧。” “畢竟，有著睡覺的地方已經是不錯了。” 他如此說著，一副懶惰的模樣。 女孩隻好是指著一個方向：“哪裡，去那裡就好了。” 她指著的方向，就是神社的方向。 但是夏庭扉卻並沒有覺得慶幸，反而是覺得可惜。 女孩心中有著想要去往的地方，但是自己卻是並不知道。 如果是用著情花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就能夠立刻知道。 但是——過程同樣的重要。 如果是沒有改變，即使是自己帶著她去了她想要去往的地方。 她照樣還是一副這樣封閉心靈的模樣。 “那麼，走吧。” 夏庭扉如此說，將升起好一段時間的火堆用水撲滅。 他開始朝著神社的方向前進。 女孩跟在夏庭扉的後麵在山林之中跋涉。 沒有任何成型的道路，隻能由著夏庭扉自己找出來。 好在這裡的並非是雨林，沒有藤蔓或者是崎嶇盤旋的樹根。 唯一煩惱的就是偶爾出現的灌木和厚厚的能夠埋到小腿的落葉層。 蚯蚓在裡麵的行動，腐爛質濡濕了褲腿。 讓腳步變得沉重，讓心情變得破敗。 “渡穗金的感染會這麼慢麼？十二年了也隻是這樣？” “許多的村民都是會發出這樣的疑問，醫生們也會疑惑。”女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們也是在疑惑，為什麼感染會這麼慢。” 夏庭扉回頭看向女孩：“我還以為你會是更加的憤世嫉俗，更加輕蔑呢。” “嗬。”女孩發出了嘆息。 不斷的走著，女孩的體力已經不支了。 她“哈哈”的喘著氣，腿腳沉重的像是某種腐朽的工具。 「或許，現在讓她休息一下是最好的。」 夏庭扉如此心想，但是卻什麼都沒有做。 隻是行走在山林之中，踩在腐朽爛葉之上。 穿過無數道光柵，兩個人慢慢的爬上了中間的山峰。 女孩坐在山頂，大口的喘著氣。 即使是夏庭扉也能夠看到她胸脯起伏的速度不正常，心臟幾乎是要跳出來了。 手指撐在地麵上，發絲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啊，是金色的。” 夏庭扉指著遠處的一片金色。 在溫泉旅館的時候，他就是看到了那片金燦燦的色彩。 在這座山上的時候，沒想到也能夠看到。 女孩站起身，神色復雜的看向那片色彩。 額角有著汗珠低落，順著臉頰匯聚到下巴上，又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麵上。 她的腿有些微微的顫抖，大概是因為脫力吧。 眺望著那片金色，女孩又是低垂著頭。 “要去哪裡麼？”夏庭扉瞅著女孩。 他看到了女孩表情，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期待。 那微弱的光芒，簡直是要將金子融化，讓熔巖炸裂。 哪裡，是應許之地。 “不，沒什麼。” 女孩又是低垂著頭。 她坐一塊青石上，用著乾燥的枯葉擦拭自己的褲腿上沾染腐爛質。 看上去，她像是一個喜歡乾凈的女孩。 “什麼樣的東西會散發出這樣金燦燦的光芒?”夏庭扉詢問。 “誰知道呢。”女孩隻是清淡的回答。 即使是用力的將那腐爛質從褲腳上刮掉，但是那病服上依然是有著黑色的痕跡。 蘊含著腐爛的味道。 女孩的平復著呼吸，恢復體力。 “會是葵花麼？那種花應該是金燦燦的。”夏庭扉說：“和伱的名字一樣呢。” 女孩像是被擊穿了一般，她說：“反正，最後都是會變成金燦燦的不是麼？” “都——隻是材料而已。” 她說出這萬分可悲的話語，某種可悲的情緒像是從她的身體中流出，感染了幾乎所有的森林。 這個時候，夏庭扉才是發現夏天的森林的優點。 大概是濃鬱的生命力吧。 隻可惜，金燦燦的女孩讓這裡的森林變得灰暗。 夏庭扉說：“或許應該是應該將你介紹個給一之瀨清月，她也是一個經常要自殺的家夥。” “你們應該會有著很多相同的話語吧。” 女孩沉默不語，或許是並不相信的夏庭扉的話語，或許是並不在意。 “我大概是救了她三十多次，每一次她都是會挑選不同的方式，你覺得人的死亡大概會有多少種方式？” “一種。”女孩回答：“人的身軀逐漸的失去作用，靈魂得以解放。” 她低沉的說著。 “或許吧。”夏庭扉沒有反駁女孩：“你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做麼。” “那種，無止休的死亡。” “我不感興趣。”女孩低聲說。 “你認為她現在怎麼樣呢？”夏庭扉又是提出問題。 “大概是生不如死吧。” 她輕聲說著：“被囚禁在這裡，繼續以著死的方式在這裡受著折磨。” “你倒是錯了，她現在過的挺好的。” 夏庭扉說：“她在一個咖啡廳當做是酒侍，有著許多和她差不多相同的女孩是她的朋友，也在那些咖啡廳之中當做是女仆。” “而她之所以是想要尋求死亡，是因為她的父母。” 夏庭扉自顧自的說：“因為家庭之中，已經是沒有了她的位置，而且因為學校之中的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說霸淩之類的問題，她就是想要逃離。” “這樣想來，你們倒是真的挺相同的。” “而且，你遠比她幸運的多，最起碼不用經歷學校中的事情，不是麼？” 他故意笑著。 女孩果然是被激怒了，她說：“我們不一樣。” 像是某種價值被輕視，像是過去的自己被否認。 她眼神之中燃燒著怒火，她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但最後，她隻是吐出了一句淡漠的話：“她隻是尋死而已，我已經是死了，十二年前。” “所以，你是看不起她麼？” 夏庭扉有些疑惑地問著：“你認為你的痛苦在她之上麼？” “沒有什麼。”女孩搖了搖頭，她站了起來。 瘦削的身體還是在搖晃著，她向著下山的方向走著。 方向正是神社的防線，甚至夏庭扉站在山頂已經是能夠隱約的看到神社的模樣。 她稍微的傾斜著身體，像是她身體已經是不受控製。 好似，她痛苦的難以忍耐。 夏庭扉默默的跟在後麵，注視著女孩的努力。 ——他可以背著女孩的，走下山，走回神社。 但是，卻永遠不會這樣。 女孩可是很努力，很努力的走在前麵。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n．com 要否認她的努力麼？ 要否認她的一切麼？ 夏庭扉默默的想著，跟隨著女孩的腳步。 女孩走一段山路，就是要停下來休息一會。 扶著旁邊的樹木，她劇烈的喘息著。 好似，她的肺部已經是變成漏氣的風箱。 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壓迫著她岌岌可危的身體。 淺金色的發絲上流淌著璀璨的光芒。 折射出熾熱的溫度。 夏日的光照永遠是這麼璀璨而又熱烈，讓叢林散出濃鬱而又深邃的綠色。 好似生命，就是夏日的代名詞。 好似，隻要是到了夏日，萬事萬物都會撒發出濃鬱的生命。 熾熱，蟲鳴，夏日，海邊。 穿著泳裝的女孩，散落在沙灘上的歡聲笑語。 無數人眼中的回憶，無數人回憶中的美好。 但是，夏庭扉隻是看到那無盡璀璨的金色從女孩的髪絲上，睫毛上逐漸的消散。 逐漸的化作了淺金色。 熾熱和森林帶給她隻有褲腿上的腐爛質殘留和難聞的氣味。 每時每刻，她的生命就是在不斷的流失。 ——她會在死去。 這是一個無需質疑的答案，也是一個事實。 這個瘦削的女孩，將會在夏天的開始。 在這個萬物旺盛，肆意展現生命力的季節裡死去。 倒在厚厚的落葉之中，身體被敲碎，扔進熔爐。 被能工巧匠們製造成漂亮的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