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有錢有勢,他非但不會感謝,而且記仇愛報復。 當然,楊長在西門慶眼裡,是個不起眼的嘍囉,他記恨的是武鬆。 之前對李管事虛以委蛇,私底下卻有自己的判斷。 李管事建議外出散心,西門慶順水推舟出城,在武鬆之前去了東京。 給知縣下重禮,不是怕王婆案抓他坐牢,更不怕所謂的流言蜚語,隻是不想生意受影響。 所以他去東京,根本不是為散心。 到東京見女兒女婿,隻是西門慶的借口和偽裝,去攀關係才是正經事。 他乘快馬在年前抵達時,武鬆、楊長步行還沒走出濮州,而東京(汴梁)人口超百萬,比陽穀縣要大幾十倍,注定兩個冤家在異鄉難碰上。 西門慶臘月二十九到東京,入城後卻沒著急去尋女兒團年,而是直奔馬行街翟記藥鋪。 他家藥鋪的稀有藥材,包括助興的猛虎下山與烈女吟,都是采自這翟記藥鋪。 經過多次拿貨交易,西門慶與翟記掌櫃已經混熟,此次見麵兩人略作寒暄,西門慶便提出拜訪翟記的東家,即太師蔡京的管家翟謙。 掌櫃怎敢替翟謙做主?忙推卻東家歲末事繁,建議西門慶年後得閑再來。 西門慶行事老練,不會被三言兩語打發,他堅持說自己有要事稟報,坐在翟記大堂不願離開。 翟記掌櫃躊躇不決時,東家翟謙剛好年前來藥鋪盤賬,就這麼與西門慶打了照麵。 到了後堂,翟謙四平八穩坐下,望著西門慶捋須說道:“我一般不過問藥商之事,但聽說足下是鄆州大主顧,今天便為你破例一回,有事就快說吧...” “翟大官人容稟,草民之前買了些猛虎下山與烈女吟,最近...” 西門慶一邊講自己經歷,一邊從懷裡摸出兩瓷瓶,聽得翟謙蹙眉冷聲說道:“足下誤服春藥而失態吃虧,恐怕怪不到我翟記上來,再者不也側麵印證藥效好?” “不是。”西門慶急忙擺手解釋:“草民豈敢怪罪翟記?草民隻想弄清楚一件事,就是到底服用多大劑量,才可讓人失智產生幻覺...” 翟謙聽到不耐煩,手扶桌案站了起來。 “劑量問題自己試,如果足下就為這點事,大可不必到東京來問,我家裡還有事,就不多陪...” “官人稍候,草民還有個不情之請...” “嗯?” “草民對蔡太師十分仰慕,想過幾天到他府上拜年,翟大官人能否幫忙引薦...” 西門慶知道見翟謙不容易,所以冒險截住對方道出來意。 翟謙聞言內心一緊,他重新打量完西門慶,嚴肅問道:“足下知道我身份?羅掌櫃告訴你的?” “不是...”西門慶直搖頭,“草民的女兒嫁在東京,我親家陳洪認識您,所以草民才...” “陳洪?哪個陳洪? “他也是楊節度的親家...” “楊節度,楊戩?” 翟謙恍然大悟,緊跟著追問:“閣下既與楊節度沾親,要見太師不輕而易舉?何必來走翟某門路?” “這親屬實遠了些,陳洪畢竟是生意人,不如找翟大官人管用,這是草民的一點薄禮...” 西門慶一邊拉踩恭維,一邊小心觀察翟謙的表情,當看見對方臉色逐漸和緩,便順勢取出幾片金葉奉上。 “嗬嗬,生意人才會來事呢...” 翟謙收下金葉放在桌上,捋須回應西門慶說道:“太師乃國之棟梁,過年期間也有政務要忙,他陪家人的時間都不夠,何況撥冗見一平民百姓?不過我觀閣下一片赤誠,你的心意我可以轉達,等以後太師得閑了,再引薦怎樣?” “多謝翟大官人...” 西門慶連忙拱手作揖,跟著又補充說道:“草民從鄆州陽穀縣來,為您和太師帶了些土產,等會一並送到大官人府上。” “好說,好說...” 翟謙當了多年管家耳濡目染,沒理由拒絕西門慶給自己送禮。 鋪墊一兩年時間,西門慶終於搭上翟謙這條線,他離開翟記就回客棧拿錢,午後便將禮物送到翟府。 西門慶出手闊綽,翟謙客氣留他吃酒。 席上兩人談天說地,他們舉手投足的狀態,就像多年未見的朋友。 酒過三巡,翟謙越說越開心,他想起藥鋪聽的故事,便大誇西門慶天賦異稟,並拿他與轉輪的嫪毐相比。 “豈敢與嫪毐相比?他可是秦朝的長信侯爺,而草民就是個小小生意人,這件事上我吃了這麼大暗虧,卻拿那武鬆沒一點辦法...” “陽穀知縣袒護他?” “畢竟是步兵都頭,我又拿不出證據狀告,隻能眼睜睜成為百姓笑柄,唉,民告官難吶...” “步兵都頭也算官?嗬嗬...” 西門慶故意示弱哭慘,是為自己以後求官鋪墊,而翟謙也是個玲瓏人物,聽了兩句就發現不對勁,所以馬上就轉移了話題。 “說來我也不算官,不過對付一小小都頭,並不一定要用官職壓人,動動腦子就能翻手雲覆手雨,讓他變成真笑柄。” “嘶...” 西門慶聽得一個激靈,立刻起身抱拳求教:“還請官人不吝賜教...” “哈哈,好說。” 翟謙揮手示意西門慶坐下,然後手撚胡須悠悠說道:“你可以根據王婆說辭,添油加醋造謠武鬆買春藥欺嫂,比起你與那婆子的誤會,叔嫂通奸豈不更讓人編排?市井百姓定會大肆傳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到時誰還記得你的事?” “妙啊。” 西門慶猛的一拍大腿,興奮說道:“大官人略施小計,就能讓打虎好漢身敗名裂,隻怕他都頭也乾不下去,還要和相依為命的兄弟反目,我服了...” “區區小計,不值一提。” 翟謙微微一笑,心說這算什麼妙計?不過拾太師牙慧而已,他們在朝廷攪弄風雲,那才叫智計百出。 西門慶搭上翟謙這條線,又得了對付武鬆的妙計,真可謂是不虛此行。 他到陳家見了女兒,便沒入勾欄玩了幾天京城女人,花完盤纏就出京回陽穀。 而武鬆與楊長一路步行,行了二十餘天直到正月十四,才抵達東京交割了貨物。 入城當天,東京突降大雪。 同行的家丁、車夫,要留在知縣親眷家,等過了正月才回陽穀。 武鬆與楊長都是第一次進京,也不打算這麼著急往回趕,交割了貨物便找客店住下,打算玩幾天才返程。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武鬆本想帶楊長遊東京,但大雪下了一天到傍晚才停,他隻能窩在客棧喝酒看雪。 窗外天色漸暗,武鬆尋思直接睡覺。 楊長卻推開房門,喜滋滋說道:“哥哥,外麵雪停了,出去逛逛麼?” “都要天黑了?” “今天元宵節,店家說今夜城裡有花燈。” “花燈?” 武鬆聞言蹙起濃眉,喃喃說道:“那是婦人喜歡的玩意兒,你也想去看?” “來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