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大營也就在朱棣身後不及百步，巡哨見這一方向有了狀況，便已經打響了梆子，大營轅門沖出數百步騎，把朱棣和禦林親衛圍在身後，迎著數量不明了瓦剌人殺將上去。 　　“大營紮寨，沒有暗哨嗎？”朱棣厲聲喝問。 　　這時候能回話的，隻有隨著親衛一起退下的樊忠：“成國公紮營時，早就派出斥候暗哨，還在東麵設了犄角連營和烽火，這些瓦剌人能潛到營門口，隻能說我們的暗哨已經都被乾掉。” 　　朱棣沉默，才二十幾年，或者說在朱瞻基的時候，明軍還能和自己的年代相比，可也就這正統十幾年間，曾經馳騁草原橫行無忌的明軍，在不斷刷新著自己對這支軍隊作戰能力認知的下限。 　　回到大營，成國公朱勇和一眾武將已經分列兩旁，大敵當前，朱棣也不好發作，也沒有回到主將的位置，隻是來回踱步，細細聽著營外廝殺聲漸漸變小，眉頭擰成了一團。 　　又過了片刻，營外殺聲消散，一個參將進了大營，回報道瓦剌人隻是稍稍接戰就潰敗，扔下了七八具屍體，另外有兩個俘虜，已經押在營外。 　　見皇帝沉聲不語，隻是把衣袍一甩，轉身就回到主將座上，朱勇感到皇帝氣場的沉重，也隻好硬著頭皮道：“把瓦剌俘虜帶上來。” 　　兩個被捆成粽子一樣的瓦剌人，被推倒在地，參將捧著一個木盤，呈遞給了朱勇。 　　朱勇細看一番後，也呈給了皇帝。 　　木盤上，都是瓦剌人隨身攜帶的一些狼牙飾物，嵌著紅寶石的短刀，一麵篆刻著瓦剌文字的腰牌，沒什麼特別。 　　“起來說話吧，是有什麼話要帶給朕嗎？” 　　朱棣此言一出，帳內眾將都是一愣。 　　“以往聽說大明皇帝英明神武，今日見得真龍，甚是榮幸。”說話的瓦剌人，往前挪了半步，看來他就是領頭的。 　　朱棣知道他前麵那半句話，是在諷刺著朱祁鎮，心中也不惱，甚至暗暗偷笑：孫子，你能聽到，你看看這些番邦異族怎麼評價你的。 　　瓦剌人見朱棣不語，便繼續道：“我們大汗是草原上的雄鷹，與陛下惺惺相惜，特意令小人給陛下帶來口信。” 　　“口信是吧，先跪下，打四十軍棍再說！”朱棣語氣平緩，連餘光也沒有掃向那瓦剌人。 　　“大明皇帝，貴國不是說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嗎？怎麼還要我受如此屈辱？” 　　“對於使臣，朕必定好生款待，可對於刺客，四十軍棍已經是寬宏大量。” 　　“陛下，陛下開恩，是小臣無禮，驚了聖駕，求陛下恕罪，讓小臣先把我大汗的口信傳到！”說話的是剛才一直沉默不語的另一個瓦剌人。 　　“你說吧，他照打！”很明顯，此人才是這一次瓦剌大汗的傳話人，另一人隻是在虛張聲勢。朱棣身為一代聖君，哪裡容得番邦在自己眼前弄這些伎倆。 　　被拖出帳外的瓦剌人，已經在木棍和皮肉的撞擊聲中不斷叫喊。帳內這個瓦剌使者倒是麵不改色，正眼迎上朱棣的目光才回話“剛才已經說了，我瓦剌大汗是天上的雄鷹，而大明皇帝是中原的真龍，同是這大地上的君王，在這裡大明是主，瓦剌是客，怎麼沒有一點待客之道。” 　　“非請自來，是為盜也，朕剛才沒有治你們驚擾之罪，那你現在倒是提醒朕了，可以治你們偷盜之罪。竊鉤者誅，而你們想趁朕出巡之時，竊朕之天下，現在朕回來了，你們家還是要想著竊國者侯麼？” 　　使者的眼神忽而黯淡了一下，旋即又道：“既然如此，小臣也不作強求，隻能告訴陛下，大明京城有了新皇帝。” 　　不止朱棣臉色大變，帳內眾將也是嘩然，朱勇上前伸手就在那瓦剌人臉上劈裡啪啦扇了好幾下。 　　“停手，讓他說下去。”朱棣回過神，連忙叫住朱勇。 　　“大明皇帝，心裡也害怕了嗎？哈哈——哈哈——”瓦剌人放聲大笑。 　　“讓你說，你就繼續說，你家大汗給你的腰牌，是來送信，不是擺譜。”朱棣隻是把腰牌拿捏在半空，靜靜地看著這放肆的瓦剌人，略顯柔弱的臉相，卻帶著不露而威的眼神。 　　瓦剌人明顯被朱棣壓製了氣場，囂張的笑聲戛然而止。 　　“我家大汗說，漢人有古話，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瓦剌與大明素有交往，願與大明正統天子攜手，重登大寶。” 　　“開價吧，說清楚一些。待我看看你們是送信還是刺殺。找書苑 wwｗ.zhaoshｕｙuan.com ”朱棣依舊心不在焉地把玩著那令牌，帳外那另一個瓦剌人的慘叫聲也早已歇停，營帳內也是一陣寂靜。 　　“我家大汗說，隻要內長城以北，宣府大同，寧錦沈陽開原，都歸入瓦剌管治即可，瓦剌上下三十萬騎兵，隨時聽陛下調動！” 　　朱棣聽到此處，心中了然。 　　“朕回到京城，難道就不會變卦嗎？”朱棣還是輕描淡寫，不待瓦剌使者回應，自己也隨即說出了利害所在“你們已經兵臨城下，內長城以外已經被也先控製，山海關外，你家脫脫不花橫掃了女真和兀良哈，如今陳兵於此，那待朕反悔，否則隨時把朕趕回應天，直接就飲馬長江去咯。” 　　帳中都是武將，在權謀戰略遠遠不及朱棣，聽皇帝講到此番厲害，自然人人倒抽一口涼氣。 　　“草原上的英雄，說出的話絕不更改，就像射出的箭······” 　　“住口！”朱棣猛然大怒“你二人本是漢人，卻口口聲聲都是草原上的英雄，你們的瓦剌大汗，失卻本心不止，還要來誆騙同族同胞，是何居心？” 　　“漢人？”將領們更是駭然，這二人雖然漢話流暢，卻還帶著關外蒙古人的口音，大家也一時沒有注意，這時候皇帝盛怒，大家才借著燈火細細看這瓦剌人模樣，果然五官相貌，並沒有瓦剌人那種塌鼻子小眼睛寬臉龐之類的特點，而是更加像長城以南的漢人模樣。 　　“果然，是漢人，真是漢人！”幾名將官發出驚呼。 　　“小臣是漢人，可自幼在草原長大，又有何不可？”這個瓦剌漢人使者，依舊淡定。